第289章 奉天軍械所
看著眼前略帶稚氣，還未徹底成年的小六子，程諾在心裡暗自吐槽：
「年輕人，不是不願意幫你，而是幫了你，後面反而會連累同胞，幫你越多，連累的同胞也就越多，何苦這般？」
倒不是程諾成見太深，而是小鬼子全面侵略我國的戰爭中，據不完全統計，其中至少有四分之一的軍火來自於我們淪陷區。
說的是淪陷區，實質上就是指東北地區，其中的主要提供者就是當初東北張一手發展起來的「奉天兵工廠」，或者說叫「東三省兵工廠」。
前身雖然是滿清盛京將軍依克唐阿在奉天（今瀋陽）創辦的奉天機器局，但自打創辦之日算起就問題重重，繞了半天路拐到了銀元鑄造方面，從未開展軍火生產。
看到對方對於自主生產武器仍不肯放心，程諾好奇道：「據我所知，眼下東北沒有什麼像樣的軍械廠，如果真的想去在奉天建廠，那就意味著從零開始，難度不低啊！」
小六子忙解釋道：「不不不，我們奉軍在軍械方面絕不是一張白紙。」
程諾笑呵呵道：「伱下一句該不會說的是奉天軍械廠吧？那我倒是有些印象，就是奉天大東邊門裡那個？現在的廠房不造幣了吧？」
「早就不造幣了，已經徹底轉向軍械製造。」小六子覺得似乎有戲，從椅子上起身來到對方身邊：「現在已經在調試79槍彈，專門聘請了外國佬來技術支持，下一步就要發展無煙火藥。」
程諾把鋼筆合上，微笑道：「這不挺好的嘛，多我一個人不多，少我一個人不少，論武器製造方面，小鬼子也在行，剛好小鬼子在東北有些產業，聘請東洋技師也要更方便一些。」
為了提示小六子，程諾在每一次提到小鬼子時，都故意要加重一下語氣，看看這小傢伙能否領悟些什麼東西。
可惜對方已經有些上頭，早就被迷糊得有些暈頭轉向，顯然是沒參悟透深處的那些含義。
小六子揉了下鼻子，腔調稍稍有些重：「家父倒是小鬼子很喜歡，不少地方都有合作，不過我更喜歡一句古話，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尤其是那小鬼子。」
程諾聽罷心裡忍不住嘆口氣，心說雖然有了防備心，可惜並不算多，不過這些話並不好表露出來，順著對方的話問道：「小鬼子怎麼了？」
小六子忍不住冷哼一聲：「哼，這些狗娘養的玩意兒，心眼兒比誰都多，上次讓他們檢修個設備，嘰嘰哇哇個沒完沒了，說什麼修理過程中不能有人圍觀，必須獨處才能完成，這不是明顯這藏私嗎？」
「藏私？這方面你們怎麼能允許的？」雖然從後世就知道，小鬼子擅長藏一手，但也沒想到東北張已經在這方面吃了虧。
「那還能怎麼辦？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裡咽，誰讓我們技術就是不如別人呢，不過至少也說明了小鬼子也擔心咱們把技術學了過去，證明我們有趕超的能力。」小六子感慨之餘，又有些樂觀。
聽完後半句話，程諾的表情管理差點失敗，趕緊說道：「這倒也是，兩國之間的工業實力上雖然有些差距，但還沒到望其項背的地步，某些方面可以趕一趕。」
小六子眼前一亮，貼的更近了。
眼瞅著都快貼到一起，程諾略帶嫌棄地將對方推到邊上：「不用這麼近，就剛剛那位置我一樣聽得見。」
小六子搓搓手，樂呵呵道：「英雄所見略同，我也認為咱們要是悶頭研製武器，不比小鬼子的差，您要是嫌棄奉天軍械廠不行，我們這還有吉林機械專局，裡面有槍廠、子彈廠、火藥廠等等，基礎也非常不錯。」
程諾似笑非笑：「六子，還跟我這耍心眼兒呢？當年毛子入侵東北，吉林機械專局……哦不，當時還不叫這個，叫什麼吉林機器局，早就被毛子給洗劫得差不多了，就差掘地三尺了，哪還有什麼基礎可言？」
「果然什麼事都逃不過教授的眼。」小六子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不過當時留下來的技術工人還是有的，教授您不是最在乎人才嗎，我覺得他們不比赴歐華工差。」
程諾揚揚眉：「你倒是對我倒是有些了解啊？」
小六子小聲嘟囔道：「要是對您沒點了解，怎麼敢就這麼登門拜訪。」
「剛剛在說什麼？我有點沒聽清。」程諾問道。
「哦哦，我是說啊，您的大名有幾個人不清楚的，就算是捂住耳朵，也能聽過手指縫給鑽進來，擋都擋不住。」小六子笑著回答道。
「那麼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你為了不聽到關於我的內容，甚至捂住耳朵了？」程諾故意開玩笑道。
此言一出，小六子頓時有些慌了，連忙解釋道：「教授您可誤會了，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就是說您的名聲比較大，有些事跡不需要特意打聽就能知道……」
程諾擺擺手，笑道：「行了，不開玩笑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不過話說回來，你們現在的奉天軍械廠的實力如何，我心裡也需要個底。」
「這個……」小六子的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之色，不過很快就被他給很好地掩飾了下去：「不怕您笑話，現在軍械廠確實有些小，滿打滿算不過兩三百人。」
「那具體實力呢？能生產哪些東西？」程諾問道。
「目前場地窄小，設備簡陋，只能修理槍械、製造子彈，不過我相信經過重視來重組後，這些舊有的局面很快就能改變，屆時輕重武器都能夠生產。」小六子自信滿滿道。
程諾沒有這麼容易給糊弄住：「材料、設備、薪資等等一系列亂七八糟的東西都需要錢，這個問題你們怎麼解決？」
聽到這個問題，小六子居然還鬆了一口氣，神秘兮兮道：「要說其它問題，我可能暫時沒點辦法，但錢這個東西，恰恰是最好解決的。」
程諾眼睛微眯：「細說。」
小六子再次貼身過來，附耳說道：「雖然軍械廠的軍械技術荒廢了，改行去造幣，但恰恰正因為造幣，我們接收工廠清點物資時，居然發現了不少銀條，教授你可以猜猜有多少？」
程諾遲疑道：「幾百萬？」
「錯！」小六子猛然起身，覺得自己的嗓門過大，又趕緊彎腰小聲道：「足足價值幾千萬元，有了這些銀兩，加上可以利用的部分造幣廠的機械設備經過改造可以利用，兵工廠初期的資金來源可以得到保證。」
聽到這個數字，程諾當即有些坐不住了，心裡說不羨慕那是不可能的，他做了這麼多的產業，全部加一起也沒達到這個數字，而對方只是接手的一個造幣廠，就輕輕鬆鬆獲得了這麼多的錢。
雖然我國一開始就是銀本位國家，但在同時我們國家也是白銀稀缺國家，加上先前的殖民掠奪，這就導致國內的白銀越來越少，銀子的價格只會漲不會跌，是一個穩賺不賠的買賣，更何況還沒什麼成本可言。
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的程諾說道：「如果能有這麼多錢加入，技術人員方面也就非常容易解決了，漢陽、德州、上海的幾個兵工廠，都因為連年內戰，不能開工，大批工人因此失業，如果奉軍給足薪金，相信會有大批人員加入。」
「千軍易得，良將難求。」小六子笑得很開心，頗有一种放下擔子後的釋然與從容：「普通工人，哪怕是有一些軍工經驗的工人，我們絕對不會缺，但能統率他們的人，我們不僅缺，而且缺的緊。」
程諾沒有著急答話，岔開話題說道：「通常來說，建造兵工廠，有兩個最重要的兩個因素，一個是『經費』，另一個是『人員』，眼下我看你們已經能解決得七七八八，至於其他特殊因素……」
頓了頓，程諾抿了口茶，感覺嗓子好些後又接著說道：「比如首要的政治環境，如果令尊能順利統一東三省，那一切都很好說，穩定的政治環境的的確確能支持軍械廠的成長，同時支持經濟的創辦，也能為軍械廠創造不錯的環境。」
聽到這裡，小六子的嘴已經要笑得合不攏嘴：「對，奉天軍械廠註定會成為一個起點高、發展快的兵工廠，我相信教授您的加入，絕對能施展抱負。」
程諾心裡不由得嘆口氣，如果不考慮日本人的影響力，那東北絕對要比四川合適很多，其他地區處於軍閥混戰的混亂的狀態，這裡穩定的政治環境吸引了大批從其他地區逃亡過來的難民，這就為東三省提供了充足的人力資源。
所謂的闖關東，在這一時期更為興盛。
相比於已經著手的川府之地，基本上戰亂就沒怎麼停過，且資源、交通、基礎等都不如東北。
「可惜啊，要怪就只能怪你距離日本人太近了，不幫你們，奉天軍械廠在後世都能成為日本的四大兵工廠之一，所製造的大批軍火主要被用於侵華戰爭，要是幫了你，最後吃虧的還是自己同胞。」
搖搖頭，出於長遠考慮，程諾還是拒絕了這個提議，委婉道：「眼下我確實忙不開，正忙著國內無線電的籌備與搭建工作，尤其是《國民》廣播，馬上就要正式運營了，更離不開我。」
小劉子的眼神逐漸暗淡下去，但還是有些不死心：「如果我們願意等您呢？比如等您忙完無線電，我們再去著手奉天軍械廠的改組工作。」
程諾略有深意地看了對方一眼：「軍情不是兒戲，你能承擔得起延誤軍機的責任嗎？」
小劉子頓時語塞：「這……這家父那關，也確實不太好過。」
事實上，前期奉系軍隊的武器來源主要有兩種形式：一為搶劫和繳獲其它軍閥的；二為求助和購買於外國的。
但因為有奉天軍械廠的存在，使得奉軍的作戰力得到保證，修理與製造的槍械在第一次直奉戰爭中起到了一定作用。
尤其在榆關的戰鬥中，憑藉著比直軍更為先進的武器裝備更多的武器數量，以及相對不錯的後勤能力，儘管花費了數月，直系軍隊仍不能前進一步。
雖然最終以東北張的失敗而結束，但也因此讓他們領會到了擁有自主軍工廠的好處。
而歷史上雖然奉軍軍械所幾經易幟，但被我們解放後，遷到黑龍江北安改名國營第626廠，成為我們國內當時赫赫有名的軍工廠，建國初期我軍裝備使用的制式步兵武器有近二分之一都是該工廠生產的。
甚至在後面的立國之戰上，我們痛揍霉國大兵的國產制式武器大都由該廠生產製造。
比如大名鼎鼎的「50沖」、「54沖」、「56沖」等，該廠均有參與改造、設計和生產。
想到這裡，程諾竟有些猶豫，幫忙怕被小日本利用，不幫忙又怕過於削弱影響揍鷹醬，難道就沒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不過此時也不是過於糾結的時候，索性說道：
「這樣吧，你們可以按照原計劃繼續生產建設，有沒有機會合作，等到後面再說，不過我相信是有合作的機會的。」
總算是抓到一絲生機，小六子連連點頭：「對，我相信程教授。」
程諾輕輕擺擺手，把桌上已經風乾差不多的稿紙遞過去，上面有著自己剛剛書寫的內容：「話還是先不要說太滿，把這個東西看看吧。」
小六子滿臉疑惑，拿著紙疑惑道：「這個是？」
程諾解釋道：「常規情況來說，軍隊武器的來源大致有三種形式，無非是『搶』、『造』和『買』，第一種我就不用介紹了，奉軍應該對這個套路很熟悉。」
小六子有些尷尬：「確實有些熟悉，不過我們也知道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現在也在考慮『造』。」
程諾點點頭：「不錯，但在同時也可以進行買。」
小六子猛然抬頭，脫口而出：「去克虜伯公司購買！？」
程諾食指關節輕敲桌面：「對，可以去買，尤其是德國，雖然戰敗了，經濟遭受重創，但軍事工業在大戰中大發戰爭財，軍事技術、生產設備的優勢仍在。」
小六子激動道：「『造』的好處誰都懂，但畢竟來的太慢了，還是想請教授從中國幫忙一下，先期『買』一些還是非常可以的，這也是我來拜訪您的主要目的。」
「那你更應該看看上面的內容了。」程諾淡淡道。
不過恰在這時，還沒等到小六子來得及看上面的內容，忽然從大門外傳來一陣騷動聲。
緊接著李老三小跑過來，面帶慌張之色：「先生，公家上門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