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外,葛家鋪,葛鐵棍正敞開著大門,蹲坐在門口吃著冬至餃子。
雖然不是什麼肉餡,但有著白麵餃子皮,覺得包什麼都好吃,尤其是配上碟陳醋,別提有多美味了。
看到鄰居家小孩經過,葛鐵棍習慣性打招呼道:
「呦,狗蛋兒吃了嗎?要不要來我家吃點?」
「謝謝葛叔,我們學校食堂今天吃過了,就不上你家吃了。」狗蛋兒回答得很客氣。
「哦哦,程教授創辦的那個學校是不是?真不賴啊,不僅免費上學,還管你們一頓中午飯,現在把你教的都跟城裡的先生似的,說起話來就是好聽,趕明兒也叫我家娃跟你學學。」葛鐵棍不吝誇獎。
「葛叔你可千萬別,我現在還沒學多少東西,硬要教人,肯定得把人教壞了。」狗蛋兒趕緊勸道。
「這話說的,你都是我看著長大了,還能不信你?教……」話還沒來得及說完,葛鐵棍手裡夾著的餃子不小心給掉在了地上,沾上了不少土,沒有過多猶豫,夾起來吹吹就要直接吃。
狗蛋兒看不下去了,拽著書包帶子緊張道:「葛叔,這……這餃子洗洗再吃吧,現在不太乾淨。」
葛鐵棍愣了下,看看餃子,又看看小孩子,笑呵呵道:「嗐,這有啥不乾淨的,老話不是說的好麼,『吃得邋遢,做得菩薩』,吹吹土坷垃就行了,餃子這一年才吃這幾回,就這麼扔了有點浪費。」
或許是聞到了香味,院子裡的大黃狗探出個腦袋,湊過來伸長舌頭一臉討好。
「去去去,你這傻狗,不是給你留的有餃子湯麼,怎麼還過來湊熱鬧,別看著餃子髒了,那我也是自己吃的。」大黃狗嘴裡呼出來的熱氣撲面而來,葛鐵棍滿臉嫌棄地推開。
狗蛋兒倒是很有原則,過來揉揉大黃狗的腦袋,繼續勸道:「葛叔,我們程教授說了,這東西掉在地上了,就得洗洗才能吃,什麼『不乾不淨,吃了沒病』都是假的,髒東西吃到肚子裡容易生病……」
白天剛在學校學的衛生知識,就被狗蛋兒給奶聲奶氣地講了出來,雖然比較簡單,但基本上涵蓋了日常生活中比較常見的情景。
初開始葛鐵棍還有些不以為然,可等到後面講到各種不良習慣帶來的後果,與他之前的患病症狀一模一樣,原本蹲著的身子也不自覺站了起來。
「神了,神了啊,狗蛋兒你剛剛說這東西都是程教授教給你們的?」葛鐵棍滿臉熱切道。
「對啊,程教授不僅教我們這些東西,還跟我們說了。」狗蛋滿臉稚氣道。
「說什麼了?」葛鐵棍把飯碗放下,筷子分開架著那個髒餃子,跑到小孩子跟前問道:「你這娃,也學著話說一半了,可把人給急死。」
狗蛋撓著腦袋瓜,想了一會兒說道:「程院長說了,準備招一些認識中藥的村民,專門培訓他們當赤腳醫生,給咱們村里人好看病。」
葛鐵棍當即激動道:「竟然有這種好事?!那可是說一不二的程教授說的?」
狗蛋認真點頭道:「就是程教授說的。」
葛鐵棍當即原地轉了幾步,回過頭連說三個好:「好,好,好,葛叔沒白疼你,隔壁村的王獸醫除了會看騾子外,也能給人看,憑啥我不能行?好歹我還上過一年學,認得字比他多,對了,程教授說怎麼報名了嗎?」
興奮過度幾近癲狂的模樣讓狗蛋有點嚇住了,小聲道:「就在程教授辦的那個小學裡,這幾天報名都行……」
葛鐵棍寵溺地揉揉小孩子的腦袋:「行,一會兒我讓你嬸子割兩斤大肉,專門給你包個肉餃子,就當葛叔先謝謝你了。」
此時的大黃狗也湊起了熱鬧,尾巴搖晃得跟螺旋槳似的,滿臉熱切。
葛鐵棍回頭看看自己放在凳子上的餃子碗,剛剛不僅沒有被大黃狗給扒翻,就連架在筷子上的髒餃子也沒偷吃,他頓時非常滿意。
找了一塊乾淨的磚,將剛剛掉在地上的餃子放在上面,笑呵呵說道:「吃吧吃吧,差點忘了還有你,從集上回來一定買個大骨頭,吃完就讓你啃。」
大黃狗也頗有靈性,東西再好不放到地上就是不肯吃,剛剛看到餃子碗時,哈喇子都溜得到處都是,如今終於看到了地上有屬於他的那份,吃得那叫一個歡。
等到一大一小兩個人進屋時,推開大門發現程諾的畫像正放在掛在堂屋,與灶王爺擺在一起。
類似的事情發生在北京城周邊的很多村鎮,有人對程諾他們赤腳醫生速成班表示嗤之以鼻,但更多的是充滿感激,並報以了極大的重視。
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看病難,想通過這個東西改變現狀,而且還因為程諾在附近積累了足夠的名聲,辦免費學校、發放高產種子、便宜增產化肥等,一點一點的改善著他們的生活。
等到他們回過頭時,發現已經比周邊其他地方的村民生活要好上太多了。
而程諾的名聲,也在他們這些群體中不斷響亮。
「現在有多少人報名了?」看著手裡的名單,程諾問道:「眼下正是農閒,村民手裡沒有多少農活,要趁著這段時間儘快把培訓班給辦下去。」
姜蔣佐點點頭:「已經有七八十人了,學校馬上放寒假,東西都是現成了,辦起這培訓班不費多大功夫。」
看著上面的名單,不少人竟然名字都不會寫,就是醫學院的同志給他們寫上名字後,由他們自己圈個圈表示確認,著實有些辛酸:「如果時間上來得及,掃盲課程可以同時進行。」
姜蔣佐猶豫了下:「這樣的話,課程時間是不是有些趕了?」
「如果年前辦不完,就是年後接著來。」將手裡的名單放下,程諾解釋道:「老百姓手裡沒有什麼錢,在患病的時候,一般是能拖就拖,結果小病拖成大病,所以他們不看病則已,一看就是重病,等到這時候時,總是追求藥到病除。
如果我們的醫生不能達到這一點,他們就開始有病亂投醫,上了巫婆神漢和江湖郎中的當,騙了錢財不說,最終還貽誤病情,如果我們的村醫綜合實力更強一些,這種情況或許也能更少一些。」
辦培訓班不是程諾坐在屋子裡拍腦袋就直接提出來的,聯繫老先生之前就去周邊的村子做過一些調查,當時的農村生活環境普遍比較差,所連著豬圈,水井和尿地靠近,井上沒有蓋子,地上髒水流進水井,糞便隨便地潑放。
冬天還好,到了夏天溫度上去後,生活在那裡的村民很難不生病。
如果硬要攤派責任的話,窮占了一方面,更多的是因為絕大多數村民的衛生習慣比較差,衛生意識不強。孩子們成天在灰塵中頑耍,卻很少洗澡洗臉,很多家庭都是幾天洗一次,一家幾口,共用一盆洗臉水,一條毛巾。
有的人甚至一輩子只洗三個澡,即出生、結婚和臨死。
程諾走過的那麼多村子裡,每人每半年洗澡一次,已經算是乾淨了。
最終得出的結論之一,就是先幫助當地人建立起衛生意識,比如飯前便後洗手、不喝熱水等,尤其是不喝生水,這個概念直到解放後才正式全面推行,如果能做到這一點,就能減少很多疫病的傳播。
放到後面小鬼子的細菌戰時,也能有基本的應對之力,保全我們的有生力量。
「好,這個事情我會注意的。」得知以上的緣由後,姜蔣佐回答道。
「剛好陶行知先生對農村很關心,我看你也忙不過來,可以找他對你進行協助,這樣也能省心不少。」程諾思索片刻,溫和道:「搭配著來,這樣乾的更快。」
不過看著上面的名單,即便有著陶行知先生的幫助,姜蔣佐心裡還是有些沒底:「可惜我不是學醫的,要不然能使上的力要更多,眼下反而有些緊張,怕辜負了大家的信任。」
程諾重新拿起名單,看了一會兒後說道:「社會現實是由人們之間相互間互動過程的現實構成的,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村醫是由我們科學院為其背書,甚至在外面代表著我們的形象。」
姜蔣佐拍了下手,極為贊同道:「對,我也是這麼想的,真怕教不好壞了大事。」
程諾笑笑:「那乾脆從根源上解決這些問題,對赤腳醫生設定一定的選拔標準,比如出身背景、思想品質等,可以為了掙錢過來學醫,但不能過於貪婪,畢竟大多數老百姓都沒什麼文化,很可能對村醫盲目信任。」
某種角度上來說,在農村,赤腳醫生和病人之間,除了醫患關係之外,還有著多種的關係,比如鄉親關係、鄰居關係、親戚關係、熟人朋友關係等,加上程諾及科學院的名聲,村民的信任度往往非常高。
與此相對應的是,赤腳醫生的地位在村里也是比較高的,所以對於人才的選拔,程諾還是決定要進行篩查,這樣才能在自己設想的道路上繼續往前走。
對於赤腳醫生的培養,速成班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醫學院等到人手充足時,會慢慢進行下鄉巡迴看病,屆時也能直接在當地培養一些赤腳醫生。
不過眼下程諾更關心的是,找來一些經驗豐富的接生婆,來提前給普朗克女兒預備著,中間演練的過程中發現她們的法子多多少少不太符合現代醫學理念,伴隨一些可以避免的醫療風險。
如今趁著載濤還沒把人接過來,還是先對這些接生婆進行培訓。
……
歐洲,柏林,普朗克在書桌前奮筆疾書。
忽然從背後端過來一杯熱牛奶,配上熱氣騰騰的香腸,輕輕地放在桌前。
「爸爸,你又這樣,是不是昨晚又熬了一個通宵?」儘管小女兒艾瑪有些生氣,但還是心疼他的爸爸,雙手給他捏著肩:「你也不是鐵人,為什麼不能好好休息呢?」
「艾瑪?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對於女兒的體貼,普朗克非常欣慰:「謝謝你的早餐,不過我這可不是通宵,只是起得比你早而已。」
「是嗎?我可不相信你的話。」艾瑪沒那麼容易被糊弄,上前直接把桌上的檯燈關掉:「這個怎麼解釋呢?」
這下普朗克有些尷尬了,因為天太亮了,以致於徹底覆蓋住了檯燈的光,用了一晚的他也就把它給忽略了,不過在女兒這裡仍不想讓對方擔心:「這個啊,是因為我起床的太早了,當時屋裡黑,所以開了一下燈。」
艾瑪滿臉狐疑,在書桌前轉悠了半天,最後指著桌上的菸灰缸毫不客氣道:「那你看,一上午就能抽這麼多煙吧嗎?」
「還有咖啡旁的暖水壺,昨晚還是滿的,現在都空了。」
「最最重要的是,你這臉上的黑眼圈怎麼回事?只有熬夜才會有這個……」
眼看著女兒要把一樁樁細節全給揪出來,普朗克坐不住了,索性直接承認了:「抱歉,艾瑪,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
艾瑪對此很生氣:「爸爸,我之前就跟你說過的,不要再熬夜了,尤其是你還喜歡抽菸加喝咖啡,這樣下去身體只會越來越糟糕。」
似乎是為了配合艾瑪的說法,普朗克直接劇烈地咳嗽起來。
艾瑪趕緊上前拍著父親的背,心疼道:「唉,自從母親去世之後,你一直不知道保護好自己的身體,讓我們幾個怎麼能放得下?」
咳嗽了一會,覺得自己好多了之後,普朗克握住女兒的手嘆氣道:「如果像之前那樣,我可能就聽你們的話,直接去休息了,可現在帝國戰敗了,一切跟之前都不一樣了。」
說著,普朗克拿起桌上的文件:「這個是我的學生勞厄的安排計劃,得想方設法把他調到柏林大學,這樣的人才對於現在的我們太重要了,而且比我這個老師還要先獲得諾貝爾獎。」
拿起第二份文件,接著說道:「這個是我準備組建的德國科學緊急委員會,戰爭失敗了,那我們科學機構經費都肯定短缺,是時候想個辦法籌集科學研究所需的經費……」
「至於這最後一個麼,則是關於你的。」
「關於……我的?」
「對,關於讓你去中國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