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章 螃蟹

  四人一鳥悄悄出門，手電筒都沒敢開，月色下鄉村土路看得到挺清楚，老爸看看我的小短腿，一把抱起我，哥哥端著大鋁盆，裡面還有一個小兩號的鋁盆，老媽也拿拿個鋁盆，盆里還有幾個裝大米的麻袋，其中兩個麻袋還打著塊不小的補丁！收糧食或地瓜，土豆之類的都得用麻袋裝，沒有人扔掉，即使破了也留著補其它麻袋用，沒人笑話，還有家裡唯二的蓋簾，蓋簾用高粱杆做的，這個年代家家必備。平時擺饅頭，餃子等麵食，也可以蓋住盆子，一會兒盆子裝螃蟹，用蓋簾往上一蓋，端著就回來了。現在還沒有不鏽鋼盆，都是鋁盆，也沒有用鋁不健康一說，城市裡連鍋都是鋁的，爸爸抱著我，我抱著鳥，我在爸爸懷裡暢想一會兒讓老媽把螃蟹都蒸熟，吃到吐！多的螃蟹剝出螃蟹肉和黃，明天包蟹黃包吃，激動的淚水從嘴角流出來，爸爸穩穩地抱著我，走在哥哥和老媽身後，小聲嘀咕，「還不知道能不能抓著螃蟹就拿這些盆，那條河溝白天看著挺深，誰都不敢下去，這黑燈瞎火的也看不清，就是瞎折騰！」倒也不敢大聲說，我假裝沒聽到，心想，你也只敢在小聲嘟囔，還不是得聽老媽的！等到了地方，我下來給舉手電筒，綠豆跟我蹲一起，手電筒照射下，河水顏色黑黑的，瞅著就像很深的樣子，怪不得一直沒人發現這裡有螃蟹，要不是前世發現過，誰都不敢下水，一直都沒人發現，那這裡螃蟹得老鼻子了！哥哥乾脆把褲子脫下來，上身毛衣套秋衣，下身一齊頭褲衩，花布跟我的是一樣的，都是老媽做的，這年代沒有人買內衣內褲穿，都是扯塊花布自己做，夏天光著屁股的小子隨處可見，哥哥把襪子脫下放鞋裡，褲子放鞋上，擺整齊了，才貼著河溝邊走下水，一手舉著盆，一手保持平衡，隨後老爸也如出一轍，二人下水剛走幾步就驚呼，「好多啊！快把盆放邊上，」臉上興奮的神情在月光下格外生動。許多年以後，我都記得這個場景，月光下，少年烏黑的眼睛格外亮，滿眼都是笑意，中年男人的臉還沒有被歲月侵蝕後的麻木，也有淺淺的笑容，二人乾脆用盆舀著水，半盆水半盆螃蟹，越干越起勁兒，舀著螃蟹就倒大鋁盆里，老媽看二人倒完螃蟹麻利地用蓋簾遮住盆口，用手壓著，等鋁盆快裝不下了，讓爸爸上來撐著麻袋，把鋁盆里的螃蟹裝麻袋裡，麻袋空隙大，一時半會悶不死，幾回麻袋就裝滿了，這怕不是幾十年繁殖下來，積攢的量太大，個個都有三兩沉，正宗的稻田蟹！這個時節，剛過八月十五，正是吃河蟹的時候，公河蟹也特別肥，蟹膏香極了！簡簡單單蒸一下就行！

  麻袋裝滿了，就讓爸爸背回去，得七八十斤，麻袋能裝一百斤大米，螃蟹之間有空隙，那也得七八十斤了，哥哥繼續抓，老媽趕緊掐我一下，我把鋁盆里的螃蟹揮手送進空間的小河裡。綠豆對螃蟹不感興趣，剛一動，我一把掐住它的嘴，怕它嘎嘎叫，引來人，悶聲發大財是正經！揮手也把它送空間裡，現在沒有工夫看著它，這條河溝離我家很近，也就十分鐘的路程，大鋁盆裝滿了，小盆也滿了，哥哥上來歇歇，老媽後悔麻袋拿少了，還是低估了這時候稻田蟹的產量。我壓低了聲音，「明天咱還來，不可能一晚上都撈乾淨，咱家撈幾天，哥，你明天去牛棚幫幹活時送去點，也讓那幾位打打牙祭。」我接著對老媽說，「你看什麼時候把這事告訴大隊長家，送個人情！」「對，大隊長家人口多，都是壯勞力，能吃的很，」老媽贊同地點頭。「得找個時機，不能說發現好幾天了，就說剛發現的」，我接著說，「那就先找大牛，（大牛是建國和玉英的兒子，比哥哥小一歲，平時總跟哥哥身後，聽哥哥講故事！）哥你帶大牛到這裡玩，假裝發現這有螃蟹，天黑後帶他一起撈，小心別讓人看到，」哥哥也同意，「我們可以跟大隊長家一起撈螃蟹，每天也能送點給牛棚里的那群人，那群人都是有大能耐的，要不是十年浩劫，都是各個領域響噹噹的人物！」

  腳步聲傳來，母子三人仰頭看去，是爸爸回來了，推著獨輪車，又拿了幾個麻袋，這是準備帶多少回去啊？到跟前，他急忙脫掉褲子和鞋襪，先把大盆小盆里的螃蟹裝麻袋裡，接著下水繼續撈螃蟹大業，我也繼續舉手電筒，最後裝滿了三個大麻袋，這期間我還往空間裡又放了些螃蟹，沒敢放太多，怕爸爸察覺。「行了！太多也吃不了！螃蟹死了就不能吃了！」老媽發話，河裡兩人依依不捨地上來了，爸爸和哥哥先穿上褲子和鞋襪，再把地上的麻袋裝車上，把盆，蓋簾都放麻袋上頭，有人看見還能遮擋一下，我沒讓媽媽抱，拉住哥哥手，老媽在車旁邊幫著扶麻袋，哥哥負責拿手電筒把路照亮，有吃的幹活都有勁兒！一路沒遇到人，到家裡後我脫鞋上炕，哥哥抱柴火進來，老媽舀了一大鍋水，爸爸放好獨輪車，進屋把先扛回來的一麻袋螃蟹放一少半到鍋里，蓋上大鐵蓋，農村的大鍋特別大，平時人口少，顯不出好處，這時候就體現出優勢來！西屋的灶台也用上，兩口大鍋沒裝下全部螃蟹，麻袋裡還剩下一小部分，柴火點燃，水漸漸熱了，滿耳都是螃蟹爪子撓鍋的聲音，哥哥看火，老媽和老爸整理車上的麻袋，卸下來兩袋放堂屋裡，把剩下的一麻袋還放車裡，車放屋前靠牆根的地方，老媽在院子裡舀水刷盆，順手把水倒園子裡，大鋁盆收起來，兩個小點的盆留著裝螃蟹，堂屋的門開著，沒點燈，就著灶坑裡的火，放桌子，拿碗筷，螃蟹多，煮的時間長了些，等兩鍋煮好，老媽用笊籬撈起螃蟹，放屋裡炕桌上，剛煮好的螃蟹上不去手，太燙了！不過聞著香味也行，我和哥哥看著盆里螃蟹，耐不住肚子裡饞蟲，把螃蟹放桌上晾著，掰了大腿先啃著，我的小牙還咬不動，哥哥就用鉗子把大腿夾碎，我挑著肉吃！兩口鍋里又煮上了，他們倆人也進屋坐炕沿，也啃著大腿，老媽把螃蟹蓋扒開，露出厚厚的膏脂，我用自己專用的小勺子舀著吃，螃蟹蓋里的膏也不少，去掉肺子和心，剩下的部分都可以吃，我吃完一個大螃蟹，滿嘴香，剛要伸手，同時丟過來兩個母河蟹，媽媽和哥哥挑著晾好的母河蟹放我旁邊，我開心的忙碌起來，吃了三個後實在吃不下了，現在還太小，沒辦法，只能看著他們吃！這個年代大家肚子裡沒有油水，所以都能吃，堂屋裡灶炕的火漸漸熄滅，不燒太多，要不，炕該糊了，炕太熱人也沒法睡覺。現在都不吃腿了，畢竟有條件只吃肉，我又被投餵了幾口黃，真香！也實在吃不下了，看著他們吃，莫名感到很幸福，這段時間在靈氣的滋養下，大家的身體都比以前好多了，媽媽和哥哥練習體術，飯量也上來了，爸爸正當壯年，平時也沒有油水，能吃的很！月上中天，我也困了，臉都沒洗就回屋睡覺。哥哥和爸爸放下螃蟹，推車送螃蟹，老媽收拾一桌子的螃蟹殼，要是有雞就好了，把螃蟹殼曬乾碾碎，餵雞，雞吃完特別愛下蛋！

  我沉沉睡去，多虧老媽知道今天晚上要撈螃蟹，回來得煮，做飯就簡單做個大米飯，在小站爐子上炒的土豆片，茄子和土豆也是在小爐子上燉的，就大米飯在東屋灶坑上燒的火，炕本就不怎麼熱，等我們撈完螃蟹回來，炕已經涼了，西屋的灶沒燒火，煮這幾鍋水正好，煮好的螃蟹撈出來，水還是熱的，再煮就省不少柴火，我進入夢鄉前好像忘了什麼事，想不起來了，直接睡了過去。空間裡的綠豆氣急敗壞！出又出不去，嘎嘎叫著，罵得很難聽！最後在竹屋裡的桌子上睡了！

  話說，哥哥和爸爸推車送螃蟹，已經是快半夜了，路上到是一個人也沒有遇到，到了牛棚那裡，哥哥上前敲敲門，幾息過後，有一個警惕的聲音響起，「誰？有什麼事？」牛棚里住著七位，給我接生的老兩口，是醫生，還有李國偉年紀不大，是京大教授，張老年紀大些，原來幹過駐外工作兼翻譯，為了躲禍下放到這裡，還有幾個是部隊裡被排擠，為了不站隊而不得已下放，能到這裡的都是有些人脈，有地位的，我們村里運動風不濃，老百姓辛苦勞作，並不去搞什麼批鬥，只關心自己家能不能吃飽飯，娃們不生病，就心滿意足了！這裡也出產糧食，餓不著，比城裡還好些，就是一年到頭分不了幾個錢！不過，這時候的百姓也不大追求錢財，家家都窮，窮是常態！等哥哥上前答話，「我是沈青梧！」門被打開，「怎麼了？可是有事？」張老，和幾位被敲門聲驚醒的老人都走到門口，尤其是何醫生，上下打量哥哥，沒看出什麼來，心想，定是家裡人！也沒聽這孩子說起誰有病啊！哥哥閃身後退一步，大家一愣，看到一男子三十來歲左右，後背因為推車稍稍彎著，長得端正，不像是狡詐之人，牛棚里的這幾位都是經歷過風雨的，接觸的人什麼樣的都有，一個農民，一眼就被人看穿，再看看爺倆長相近似心都放下了，哥哥連忙小聲解釋：「這是我爸，我弄到點河蟹，給你們送來打打牙祭，村里人都不知道。」我們村雖然運動不多，大家平時都是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不怎麼跟牛棚里的人來往，也就是何醫生兩口子，因為會醫術，誰有點小毛病求到跟前給看看，他們也想跟村里人友好相處，也經常收到村里人感謝送點菜什麼的，平時並不餓肚子，也偶爾收到包裹，只不敢過分吃用，二來，城裡也不好過，物資也不好搞，所以看到河蟹也都很高興！走出來兩個人，抬著麻袋進屋，哥哥和爸爸也沒進屋，直接告別走了，牛棚里京城來的比較多，其餘是山東，只有一位是上海人，他受不了東北的氣候一直生病，身體極度虛弱，由於父母都是中央領導，受衝擊被迫下鄉避禍。年紀並不大，也就剛二十歲，從不出現在人前，一般村里人都想不起來還有這樣一個人。王老和李老趕緊走過來，張羅把螃蟹蒸上，晚上吃的玉米面餅子和鹹菜，大家也就對付一口，難得有螃蟹，人人眼睛都亮了，分幾個灶同時蒸，這裡的鍋小，屋子潮濕，他們幹的活分不到什麼柴火，村里也沒有多高的山，能撿的柴有限，也不會跟村里人爭，平時很節約用柴，炕也是涼的，柴都省著下雪天燒炕用，幾人分兩伙做飯，何醫生兩口自己吃，其餘都一起吃，今天破例都燒起灶坑，隨著火光熄滅，眾人吃上了螃蟹，那叫一個鮮，就連身體不好的劉姓年輕人也吃了好幾個，牛棚里的人年歲大的五十多，年紀輕的四十幾歲，這個時代看他們就已經老了，在鄉下鬍子拉碴，風吹日曬的，更顯老。

  這頓吃的香極了，每個人的肚子都鼓鼓的，望著一桌子的螃蟹殼，眾人心裡同時想，青梧這個孩子不錯，稍微休息一下，都幫著收拾，把螃蟹殼在屋後挖坑埋了。肚子飽飽的，炕也熱熱的，讓人躺上去舒服極了！這才是人過的日子！來不及再交流什麼，紛紛睡去，只有劉毅思索片刻，「這孩子是圖謀什麼？還是有人背後指點？」隨後對昏昏欲睡的身邊人小聲說：「衛國，你明天套套這孩子話，打聽打聽他家裡人情況，要不是什麼過格的事就暗中幫一把，不用讓別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