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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古宅

2024-09-01 15:48:00 作者: 木氨
  黎鎮位於邊陲,往來商隊絡繹不絕,連帶著吃食和房屋建築也雜糅數種風格,街道四通八達,宛若迷宮。

  丘廿一跟著英俊風流的張公子,從城東走到城西,也從清晨走到傍晚。按理來說,這兩位一妖精一道人,腳程萬不會這般磨嘰,只是那看起來見多識廣、無所不知的張公子見什麼都稀奇,一股新鮮勁從早到晚也沒揮霍乾淨,一時不知到底誰才是剛出山的精怪。

  「到了。」張公子一路上邊走邊吃,一天當作三天過,七八頓吃食下肚,眼下算是消了食,終於停下腳步。

  耷拉著腦袋的丘廿一聞言一激靈,抬頭看去,眼前是一座不小的宅子,從斷壁殘垣推測,以前應該頗為氣派,只可惜世間好物不堅牢,偏偏遭了一趟火。

  「張公子,確定是這裡嗎?」

  「嗯?你不信?」張公子歪頭問她,「不信的話,那我走了。」

  「別別別,我信我信。」丘廿一急忙拉住張公子寬大的袖擺。

  「你害怕?」張公子笑著問,大有一種逗小孩的趣味。

  丘廿一環顧四周,天色暗得很快,天邊只餘下最後一絲微弱的光亮。這一路走來,黎鎮熱鬧非凡,獨獨這裡沒有人聲,靜得不同尋常。

  小狐狸雖然也有幾百年的道行,但久居深山,遇到過的最大威脅不過是一些尚未修成人形的凶獸猛禽,眼下兩眼一抹黑,被扔在這未知情境,難免隱隱發毛。

  「有點兒,」丘廿一小聲說,好在身邊有個任他妖魔鬼怪,我自巋然不動的張公子,她最後一絲快要崩散的底氣勉強被按住不動。

  深呼吸幾口後,丘廿一鼓起勇氣踏上那破舊宅子的台階,正要推門的時候,一件物什在她手腕上重重一敲,丘廿一一驚,痛呼著收回手。她這才看見,那是張公子一整天隨身帶著的無字扇。

  「不懂禮貌的狐狸。」張公子叱她一句,但連半分怒氣都帶不上,臉上仍帶笑意。

  「晚生拜見前輩。」張公子執扇作揖,直把旁邊的丘廿一看得一愣一愣的。

  當是時,沉重的木門無風自動,向兩側洞開,一股難聞的腐朽氣味也撲面而來,激得站在正中的兩位直打噴嚏。

  張公子揚扇將那怪味揮散,率先走了進去,小狐狸也以衣袖掩鼻,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這多年無人問津的宅子內里更加破敗,也就正廳稍能落腳,屋檐下一盞四面漏風的燈籠忽然亮起,發光的竟是一團幽幽的鬼火。

  「這是什麼聲音?」丘廿一小聲問。

  在燈籠亮起的同時,一陣稍顯沉悶的聲音響起,像是重物在地面上拖行摩擦發出的。

  「裝神弄鬼!」張公子點評道,「愈是孱弱,愈要裝腔作勢,好把人都嚇走。哦,當然也包括狐狸。」

  這關頭她還有心思開玩笑,小狐狸腹誹道。

  說完,張公子徑直地往正廳走去,揀了一把乾淨的椅子坐下,仿佛真是來這宅子裡做客的。

  一陣穿堂風掠來,小狐狸瑟縮了一下,忙也快步往正廳走去。正要跨過門檻的時候,她突然瞥見走廊處的一個人影,借著幽幽鬼火和不太好的月色,隱約辨認出那是一個長頭髮的女鬼。

  那女鬼端著一個托盤,一步一挪地跟在丘廿一身後進了正廳,邁門檻的時候格外艱難,托盤上的茶盅搖搖欲墜,丘廿一差點兒就想伸手去扶了。

  待女鬼小心翼翼地將茶盅擺到方几上後,她便侍立在一旁不動了。

  張公子淺抿了一口茶水,就滿臉菜色地放下,坐在對面的小狐狸覷她臉色,便連碰也不碰了。

  「這陳茶年歲怕是比我還大了,前輩就是這樣待客的?」張公子展扇又在驅趕那股揮之不去的腐朽氣。

  「不過是一隻毛還沒長齊的狐狸和一個道行不深的修士,本座當是誰呢?何事?」正廳里的陰寒氣更甚了,仔細聽來,聲音是從房樑上傳來的。

  「滴答、滴答。」有什麼東西滴落在張公子未蓋上的茶盅里。

  小狐狸循聲望去,房樑上趴著一隻蜥蜴,呲牙吐舌,口水拉著銀絲又滴了幾滴在桌上,而身上的鱗片因著月光隨意的灑落和破屋的毫無遮擋閃著細碎光亮,只是尾巴像是被什麼事物撕扯開了復又長好,橫亘著一條歪七扭八的疤痕。它的眼睛閃在暗處,只需辨出些痕跡就能感受到那股陰惻惻的氣息,此刻,正居高臨下地俯瞰下面看起來弱小的獵物。

  「是那狐狸要找您,說是有此處地契,想讓您移駕別處,我不過偶然碰上,幫她引個路罷了。助人為樂,前輩莫怪莫怪!」張公子起身抬手作揖,謅媚地對那蜥蜴精說道。


  她三言兩語間就把自己擇了個乾淨,變臉之快讓丘廿一瞠目結舌,咿咿呀呀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但仔細一想,她也沒說錯,頂多稍微添油加醋,潤色了一番。丘廿一倒不至於生氣,雖然自己只是一隻剛化形的狐狸,但年歲比人大得多,若真打起來,她自認是有責任讓張公子全身而退的,更何況,那隱瞞性別的姐姐也是因為自己才捲入這場禍事的。

  思及此,丘廿一背在身後的手悄悄化出尖爪,儼然一副戰鬥的姿態。

  不過另一邊,蜥蜴精顯然對張公子的話很受用,一雙閃著精光的眼睛瞬間鎖定在丘廿一身上,張公子有幸從即時餐降格為備用糧。

  「大膽!本座的洞府也是爾等小妖可以覬覦的?」蜥蜴精惡狠狠地說,但一張嘴,口水又兜不住似的滴落在地上,讓兇狠大打折扣,大概也是很久沒有飽餐一頓的緣故。畢竟,一個大妖屈身於這般破舊的宅子裡,想來是出於無奈,那伙食也斷不會好到哪裡去,現在平白無故一餐饕餮美味送上門來,饞得緊是當然的。

  「我不跟你搶地盤,」丘廿一露出尖爪,企圖增加一點威懾力,「我們現在就走。」

  「哈哈哈笑話,既然進來了,就...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蜥蜴精突然爆發出一聲尖鳴,直把丘廿一的狐狸尾巴嚇了出來。

  長長的狐尾雪白閃著銀光,只有尖端的毛髮是火紅的,活像不下心耷拉進顏料池裡染上了,卻再也洗不掉。那狐尾靈性十足,從脖頸繞上去就捂住了耳朵,甚至還維持著炸毛的狀態。

  此刻,站在對面的張公子不合時宜地下意識瞪大眼睛,隨即反應過來,死命地抿緊嘴,一邊還要發力操控五枚銅錢困住蜥蜴精,正是她一直掛在腰間的那一串。

  那五枚銅錢用一根紅繩串起來,是人們常常用來祈福裝飾的樣式,此時,紅繩卻像極有彈性,被扯得幾乎能把正廳繞一圈的長,兩端則被張公子抓在手裡,破宅里的形勢一下反轉了來。

  「把狐狸尾巴收起來,」張公子漸漸收緊繩子,蜥蜴精甩著疤痕累累的尾巴企圖掙脫束縛,卻屢屢在接近紅繩的一瞬被彈開來,「這樣打架一點氣勢也沒有。」

  丘廿一恍然,急忙藏起尾巴,尖爪在心念一轉間長了幾分,但蜥蜴精正被困在銅錢陣中,她不好衝過去張牙舞爪,萬一划斷紅繩,就得不償失了。畢竟,那紅繩看起來像是強弩之末。

  不過,蜥蜴精的同夥——那端茶女鬼可不正在廳中,丘廿一思及此,盯住了女鬼,只一眼,她又泄了氣,今天著實沒有一絲妖力的用武之地。

  那女鬼自從端完茶送完水,就一直侍立一側,廳中風雲變幻幾遭也勾不起她半點興趣,活像一個只會眨眼睛的塑像。但好在,她兩邊不幫,自然也不通風報信,方才張公子在蜥蜴精身後念咒施法驅動銅錢的時候她也視若無睹。

  蜥蜴精在銅錢陣中幾番掙脫仍不得其法,漸漸力竭,紅繩眼見著縮小了去,不再崩得死緊。丘廿一見狀,心上也放鬆了些,不過依舊分出三分精力注意著角落女鬼的動靜。

  銅錢的震顫聲小了下來,蜥蜴精認命了般不再掙扎,那雙骨碌碌能直把獵物盯得一動不動的眼睛垂了下來,但一旁的張公子即使額上冷汗涔涔,也不敢放鬆絲毫。

  就在丘廿一稍稍定下心的時候,月光忽然大盛,不復之前柔和的模樣,將整個正廳肆無忌憚地籠罩,觸目所及只有一片刺眼的白光。丘廿一反射性地閉上眼睛,然而只一瞬,眼前似又恢復了常狀,她用手半遮半擋,試探性睜開眼睛。

  從指縫間看到的第一眼,就令她倍感意外。一向波瀾不驚的張公子怔怔地坐在地上,厚厚一層灰塵弄髒了衣服似也不能讓她在意,她雙手半托半舉,手心裡赫然是一段紅繩,首尾處被崩得炸裂開來,應是先前困住蜥蜴精那物什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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