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武司。
左逢春坐在自己辦公室,仰在椅子裡,兩腿搭在辦公桌上,想著心事,右手手指在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敲擊。
他在想周宗儒能不能從自己那個侍郎父親嘴裡問出什麼,如果問出來,之後又該怎麼行動,怎麼才能做到完全保密,漸漸想的入神。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人推開,錢正松火急火燎闖進來。
左處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回雙腿,板正坐姿,這才淡淡瞟了錢正松一眼,皺眉說道:「說了多少回了,進屋要敲門,怎麼就記不住?」
錢正松點頭哈腰賠笑道:「處長大人息怒,我下回注意,下回注意。」
左逢春問道:「慌裡慌張的,出了什麼事?」
錢正松這才想起自己來意,說道:「地牢里有人來報,那盧軒林傷的太重,眼瞅著就要沒氣了,情勢危急,問咱們這人還有沒有用,需不需要救?」
左逢春一愣,說道:「昨晚不是還好好的麼,怎麼就要斷氣了?」
錢正松乾笑道:「許是咱們昨晚逼供時下手重了些……」
十八條大漢輪番伺候,確實有點重……左逢春再次皺起眉頭:「這種事還用來問我?當然要救了!快去快去,人可千萬不能死了!」
錢正松又賠起笑臉:「屬下當然知道要救,這不是需要找三處幫忙,得處長大人您點頭同意才能去辦麼?」
左逢春又一愣,說道:「找什麼三處?這種小事當歸不就能處理麼?」
錢正松道:「處長大人您忘了?當歸被長公主叫去看病了,您還特意囑託來著。」
左逢春這才想起是這麼回事,問道:「去了多久了,怎麼還沒回來?」
錢正松想了想道:「差不多兩個時辰了。」
左逢春心想,看個病需要這麼久麼?莫不是真給公主殿下看好了病,被留下吃飯了?
說道:「你去把人叫回來!三處那幫人長著張嘴就會要功勞,不能找他們。」
錢正松道:「我怕來不及呀,萬一不等把人叫回來,那盧軒林先死了,不就糟了?到時想必司長大人也會問責。」
左逢春起身道:「怎麼都不能便宜了三處,這樣,我親自走一趟,一定來得及!」
錢正松鬆了口氣,他也不想便宜三處那幫喜歡趁火打劫的王八蛋,處長大人親自跑一趟再好不過,以他乾坤境修為,到那座公主府邸打個來回用不了多長時間。
左逢春走出兩步,忽然想到,萬一那位長公主的病太過棘手,眼下還在治療,我也不好把人帶回來,說道:「等我一炷香時間,若還沒回來,你就找三處先去救人。」
說完匆匆走出辦公室。
……
公主府邸。
駙馬爺臉色無比難看。
白袍書生在傷口塗抹藥膏後,雖然隔著衣服看不見傷勢究竟如何,但對方那張原本有些蒼白的臉已經開始變得紅潤起來。
而且他能察覺到,就連對方已顯頹敗的氣機竟也在短短時間內恢復了四五分。
李泓心中愈發陰沉,以前只知道那老君山三師祖煉丹術登峰造極,沒想到調製傷藥竟也這般利害!
他的修為本來要勝劉風流一籌,然而先後兩次受傷,自己未得救治,對方卻有靈丹妙藥,現在再看,他已經沒有把握將這個狠辣後生擊殺。
如果馬失前蹄,栽在這後起之秀手中,被隱身暗處的那些手下看在眼裡,不說威信盡失,難免要削弱幾分。
駙馬爺重新恢復雲淡風輕做派,語氣淡然道:「雖說你尚顯稚嫩,勉強也能稱得上後生可畏,今日一戰李某也算盡了些興致,便到這裡吧,我沒那麼多閒雜時間用來揮霍。」
話音剛落,已有八人將劉風流團團圍住。
劉風流掃了一眼,看不透這八人修為,這只能說明,他們都是乾坤境。
他輕輕往後退了一步,離李青石更近了些。
李青石本就知道今日絕難脫身,這些高手的出現早在他預料之中,所以沒有感到驚詫,只是說道:「劉大哥,你快走吧,還有機會。」
劉風流雖然受傷,卻尚有餘力,強行突圍未必走不了,可若帶上他這個累贅,就一定走不了。
白袍書生依然不言不動,如大山般站在他身前。
正在此時,智珠在握的駙馬爺忽然微微側了側頭,接著眉頭便輕輕皺起,說道:「兩個都不留。」
八名乾坤境聽到命令,正要動手,白袍書生已搶先出劍,一道猛烈劍罡激射而出,奇怪的是,並未攻向任何一人,這道劍罡從兩名乾坤境中間呼嘯而過,最後撞上園中豎立的一支天香木柱。
天香木頂端那顆巨大夜明珠沖天而起。
李泓眉梢挑動,抬手一按,夜明珠上沖之勢受阻,尚未回落,砰然在半空炸開。
下一刻,一個身穿鎮武司公服的人兔起鶻落,眨眼間便已來到這座已近荒廢的花園中。
正是左逢春。
劉風流看見他後,立刻將七星劍擲回李青石身旁,轉身就走。
八名乾坤境迅速攔住去路,劉風流理都不理,去勢絲毫不減,橫衝直撞,硬生生以身軀將包圍撞開。
當先兩人沒料到他竟如此強橫,被他一撞,口中噴血,劉風流腳步也踉蹌了幾下,卻終於在對方未反應過來之前,擺脫包圍,飛身而起,消失在這座公主府外。
只是看他身法,大不如前,所過之處留下幾灘血跡,顯然這蠻橫一撞,也已受了不輕的傷。
劉風流走的很快,左逢春只來得及看見一個背影。
他方才在這座公主府外請門房通報,卻被門房拒之門外,正覺得有些奇怪,便聽見這座高牆深府里傳來一聲悶響。
響聲聽來一點都不大,但他知道這是有人以乾坤境修為屏蔽了聲息,否則絕不止這點動靜。
他經驗豐富,立刻判斷出這座公主府里正有乾坤境高人動手!
這種事與他無關,卻與鎮武司有關,若這位長公主的家裡進了以武犯禁的乾坤境賊人,鎮武司職責所在,難辭其咎。
所以只是快速轉了幾個念頭,便當機立斷闖進府來。
他從劉風流消失的方向收回目光,一眼看見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李青石,臉色一變,縱身躍至他身前,稍作感應,尚有微弱氣息,稍稍鬆了口氣,回身對李泓道:「李先生,這是怎麼回事?」
李泓負手而立,說道:「閣下是?」
左逢春抱拳道:「下官是鎮武司八處處長左逢春。」向李青石一指:「他正是我八處的人,請問李先生,誰將他傷成這樣?」
李泓目光落在李青石身上,見他雙目緊閉,氣若遊絲,一時不答。
左逢春突然現身,劉風流強闖包圍,他被吸引了注意力,沒留意之前還能說話的李青石什麼時候昏了過去。
看來是終於挨不住傷勢,眼瞅著便要咽下最後一口氣。
李泓微一沉吟,說道:「方才離去之人你可看見?」
左逢春點了點頭,問道:「那是何人?」
李泓道:「劉風流。」
劉風流?
左逢春目光一凝,鎮武司追查劉風流蹤跡已有兩年多,沒想到他竟出現在這京師之中?
作勢欲追,只是轉念一想,若這人真是劉風流,耽擱了這許久,絕不可能追得上了,問道:「是劉風流傷的人?」
李泓再次向李青石看了一眼,不動聲色調動元炁探查李青石的傷勢。
若左逢春留意,必定能有所察覺,只是他怎能想到這位駙馬爺會有此番舉動?
元炁入體,如石沉大海,已感覺不到半點生機。
確定這位老君山小師祖已不可能再醒來,駙馬爺輕輕點頭,說道:「不錯。」
然而話剛說完,就看見雙目緊閉的李青石「悠悠醒來」。
先前左逢春出現,劉風流強勢突圍,李青石便十分默契的開始閉眼裝死。
此時他張了張嘴,聲音微弱道:「處長大人。」
左逢春回過頭來,心中一喜,說道:「你醒了?」
李青石艱難抬起手指,指向那位負手而立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的駙馬爺,奄奄一息道:「是他……是他要殺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