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大院裡爭寵搶奪家產這種戲碼不希奇,紅了眼甚至要手足相殘,對比之下,不得不說周大公子實在與眾不同。
本是家中獨子,妥妥唯一合法繼承人,偏偏對攛掇爹娘多生幾個這種事熱情十足,令李青石嘆為觀止。
周侍郎是個很執拗的人,無論如何都不相信自己有病,這讓周公子高漲情緒稍稍受挫,不過絕不氣餒,扭頭就開始曲線救國,拉攏母親到自己陣營。
周夫人本就擔心丈夫身體,乍聽此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何況李青石行醫的事她早已聽說過,很快就跟兒子達成統一戰線。
在周夫人軟磨硬泡下,周顯終於屈服,到君子居去找李青石把脈。
李青石與周宗儒是朋友,在周顯面前屬於晚輩,按照禮數應當是由他登門看病,奈何身體實在虛弱,上個廁所都費勁,只能免去這些俗禮。
周顯對兒子帶回家裡的這個鎮武司同僚仍舊抱有戒心,面上自然不會表露什麼,客客氣氣叫人如沐春風,暗中卻一直在對李青石進行審視。
他是打心底不覺得自己有病,所以一直在想這位鎮武司的李幹事鬧這麼一出是什麼目的。
想來想去,無非就是開些滋補的藥出來,誰都能吃的那種,然後叫他周顯承個人情。
但是拿到這個人情之後,接下來會有什麼動作,周侍郎就猜不到了。
李青石不是周侍郎肚裡的蛔蟲,當然不知道他什麼想法,卻敏感的察覺到他眼中的審視意味。
察覺歸察覺,他卻並未上心。
不論是誰,與人第一次打交道,心存戒備是很正常的事,尤其他還是周公子的朋友,事關自己的兒子,周侍郎謹慎些才是人之常情。
診脈開方,接下來幾日,在夫人鐵面監督下,周侍郎只好按照醫囑服藥。
他倒不擔心這藥方有沒有問題,鎮武司司長劉白雖然心思難測,卻絕對算不上是小人,向朝廷官員下毒以達到自己目的這種事,他是做不出來的。
然而服藥幾日後,周侍郎清晰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比以往輕便不少,一顆腦袋也變得越來越清明,處理公務的效率在飛速提升。
於是他的意志開始動搖,莫非我真有病?
這下不用夫人來催,他自己對按時服藥這件事已經無比上心。
同時心裡苦笑,不論劉白在打什麼主意,既然自己真的有病,那這位劉司長使的就是光明正大的陽謀,他周顯不得不承這個情。
這日,周侍郎抽出時間,親自到君子居對李青石表示感謝。
周公子看著父親鄭重道謝,無論語氣還是表情,無不透露著對李青石的讚許與欣賞,不由得心情大好。
畢竟這是自己交到的朋友,能得到父親認可當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這意味著自己還是有那麼六七八九分不俗眼光的。
周公子眼見氣氛其樂融融,心想此時完成處長大人交代的任務正是時候,於是乾咳一聲說道:「父親,有件事想向您請教。」
周顯此刻的心情當真不錯,他在乎的不是治好病以後能壽終正寢,而是一顆清明的頭腦,能夠讓他處理公務思路清晰,事半功倍。
他面帶微笑看向自己的兒子,語氣溫和道:「何事?」
周宗儒正要開口,忽然看見李青石正向他猛使眼色,沒看明白這廝是什麼意思,暫且置之不理,說道:「父親可還記得,那盧軒林當初是由誰推舉坐上大理寺正位置的?」
周侍郎的微笑僵在臉上,眼神中重新露出審視。
朝堂上明槍暗箭這麼多年,他早已是個極為老辣的人物,只是轉念間便明白自己的兒子為什麼會問出這個問題,或者說鎮武司為什麼要追究這個問題。
不動聲色反問道:「你問這做什麼?」
面對自己的父親,周公子仿佛受到了來自先天血脈的壓制,他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太自然,乾笑道:「沒什麼,就是隨意問問。」
周顯臉上重新露出微笑,卻沒回答周公子的問題,對李青石道:「李賢侄安心養傷,我就不多打擾了。」
李青石想了想道:「周大人請稍後,有件事我想與大人說清楚。」
在周府住著的這些日子,他與這位周侍郎見面不多,卻已看出他的戒心很重,剛才給周宗儒使眼色,便是覺得直接發問未必能問出答案,此事恐怕需要從長計議。
可惜周公子沒能看懂他的眼神。
事實果然如此,這位侍郎大人顯然沒打算將實情相告。
李青石也很奇怪,這又不是什麼機密之事,而且這位侍郎大人明顯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官,就算猜到鎮武司的意圖,又有什麼理由隱瞞不說?
讓他更奇怪的是,周侍郎聽到這個問題後,眼中的警惕忽然變得極為濃郁。
李青石說道:「不瞞大人,我這次到貴府養傷,主要就是幫宗儒詢問這件事,他說您不願理會鎮武司的事,怕自己來問會被您罵,有我這個朋友在場的話,說不定您就會給他留些顏面。」
周顯默不作聲。
李青石又道:「想必您也知道春神城拐賣人口案,沈平一死,線索徹底中斷,所以我們就想,當初推舉盧軒林坐上大理寺正位置的人,說不定便是他們同夥。」
周顯依然默不作聲,只是眉頭微不可察皺了一下。
李青石將他這個細微表情看在眼裡,心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沉吟片刻說道:「當然,這個人也可能不是他們的同夥,但如此一來,事情恐怕就更棘手了,因為這意味著,這些人的能力會十分恐怖。」
周顯猛然抬頭看向他,幾乎是一瞬間便明白了李青石的意思。
推舉盧軒林的人如果不是他的同夥,那麼便意味著,這些人能夠引導不相干的人按照他們的意圖行事,而且當事人被他們利用後還毫無察覺。
周侍郎凝眉深思,過了片刻終於開口。
李青石也終於明白,他為何表現的那般警惕。
周顯凝重說道:「當初推舉盧軒林的,是陸首輔。」
周宗儒一愣,無比驚訝道:「外公?」(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