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兩個盤膝而坐,劉北鬥眼巴巴看著李青石,等這位愛徒答疑解惑。
身為人師,卻要靠徒弟指點,劉北斗非但沒半點羞愧,反而在想,老子辛辛苦苦這麼多年,終於等到這小子反哺的一天。
李青石組織了下語言,說道:「要突破神仙境,最關鍵是要知道,並且參悟一點,世間萬物的本質是一種東西。」
劉北斗眨了眨老眼。
李青石想了想又道:「或者說世間萬物都是由一種東西組成的。」
劉北斗微微一愣,隨即猛拍大腿道:「我怎麼就忽略了這個角度?這個老子應該更熟才對,構成物質的最小單位是啥來著?原子,質子還是中子?次奧,忘了,這不重要……」
劉北斗閉目凝神,開始以此為綱感悟天道,不知過了多久,他本就不是實質的身影緩慢消散,就像李青石先前一般。
李青石訝道:「這麼快就悟了?」
劉北斗的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塞滿整個空間:「為師好歹也曾邁過去半隻腳,這回找對了方法,自然水到渠成。」
語氣中帶著得意。
李青石撇了撇嘴,嘀咕道:「三百多年才邁過去半隻腳,有啥好得意的……」
劉北斗聲音再起:「你說啥?」
李青石縮了縮脖子道:「弟子說總算沒叫你老人家失望。」
小院中。
宋婉婉從屋裡出來,見只有莫仁玕一人,問道:「李郎呢?」
莫仁玕這才回神,臉上驚愕轉為驚喜,說道:「青石似乎找到辦法,已邁入神仙境了!」
宋婉婉一張臉瞬間變得明媚,喜道:「真的?」
近三年來,李青石雖未表現出任何異常,她卻知道他心裡其實一直都有極大壓力,此時聽說他終於成功,由衷為他感到歡喜。
又問道:「他去哪裡了?」
莫仁玕指了指七星劍道:「似乎到這劍里去了。」
既然李青石成為神仙境,那便是真正的世上無難事,最大隱患李萬里已不足為慮,兩人雖很好奇神仙境是不是真的就成了神仙,這時卻也不急著解惑,坐在樹下默默等待。
莫仁玕心想,這麼一來,青石想必就更不會做皇帝,若神仙境能長生久視,其實換誰做皇帝都是一樣,有他盯著,咱們創造的這個新世界就一定能夠千秋萬代,世上將再無戰亂。
他相信李青石絕不會做出禍亂天下的事,自盛仁城頭那一回,他便無比確信這一點。
莫仁玕知道,當時李青石除掉駙馬爺李泓,並非因為私怨,而是為義軍掃除最後一個障礙。
若李泓活著,之後義軍攻城拔寨絕不會如此順風順水。
也正是因為盛仁城頭那一回,後來義軍錢糧告急,方丈寺才會鼎力相助,是李青石讓方丈寺相信,他們這支義軍是真正能救萬民於水火的人。
所以李青石說義軍與百姓認的不是他這個人,而是「主義」,莫仁玕其實並不贊同,至少方丈寺肯出錢資助,沖的就是他這個人。
想到方丈寺,莫仁玕忍不住又有些感慨,那位老方丈實在是個妙人,早早看出亂世將至,竟不知從何時開始就讓寺中僧侶下山賺錢,方丈寺的財富著實讓他大吃一驚,堪稱富可敵國。
打仗打的是什麼?打的是錢!佛門以普度眾生為己任,那位老方丈可謂另闢蹊徑,方丈寺的資助,顯然能夠縮短戰亂時間,不知少死多少人。
莫仁玕突然收起發散的思維,因為李青石已在他身前凝聚成形。
莫仁玕看向李青石身後,問道:「這位是?」
李青石道:「他就是老劉,我師父。」
莫仁玕與宋婉婉齊齊一愣,躬身施禮道:「以前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沒想到前輩如此年輕,實在令人驚訝。」
李青石聽著不太對勁,回頭一看,只見一位丰神俊朗的翩翩少年郎正站在身後。
李青石嘴角一抽,一句臭不要臉險些脫口而出,一忍再忍道:「老劉,能不能有點長輩的樣兒?」
少年郎微微一笑,面不改色道:「這不是想讓你們看看老夫年輕時候什麼模樣嗎?」
臉上肌膚急劇變化,眨眼間又變回那個皮包骨頭的乾癟老頭。
莫仁玕與宋婉婉被這活見鬼一般的本領震驚當場。
李青石卻狐疑道:「你年輕時候長那樣?打死我都不信!」
劉北斗不理他,盯著宋婉婉左看右看,嘖嘖道:「不錯不錯,好生養。」
宋婉婉面紅過耳。
劉北斗已轉過話題,對李青石道:「趕緊找個要死人的地方,看看人死之後那一黑一白疑似魂魄的東西究竟被吸去了哪裡。」
他一直懷疑解開這個謎題,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已經迫不及待了。
李青石想了想道:「我覺得還是先安排好身後事再去探究。」
如今雖已是神仙境修為,諸般手段與神仙無異,卻仍不能保證在探究這個謎題的時候會不會發生什麼不測。
李青石望向屋內,屈指一彈。
片刻後,跟著李青石來白頭村安養晚年的老君山五師祖陶三山,神采奕奕從屋裡出來,對李青石道:「老六,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念海突然恢復了!」
他念海被廢,因為年歲已大,這兩年身體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也越來越差,方才在屋裡睡覺,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瞥眼看見劉北斗,一張老臉白日見鬼一般:「老前輩?你……你不是……」
劉北斗一心「回家」,沒空答理他,對李青石急不可耐道:「還有啥事要處理?」
李青石想了想道:「去趟義軍駐地。」
劉北斗直接從原地消失,先走一步。
李青石用一個無形氣罩攏住三人,也跟著從原地消失。
再出現時已到義軍駐地。
牛攔山王玄一等人得知李青石邁入神仙境,震驚之後一個個兩眼放光,他們又找到了人生新的奮鬥方向。
為眾人答疑解惑修行上的難題,又做了些交代,李青石終於脫開身,與劉北斗一道離去。
臨走時拍了拍秦伯文與何清流肩膀道:「加油。」
兩人臉皮抖動,很想教他做人,可惜以前機會放在他們面前,卻沒珍惜,現在只能追悔莫及……
……
離義軍駐地大約十餘里的一座荒山中,仁太祖李懷谷盤膝而坐,不知是在閉目養神,還是在參悟天道。
當初攝取李青石修為後,竟沒能一舉邁過那道門檻,所隔似乎僅剩一層窗紙,可惜尋遍天下,再未找到一個小世界境,於是他只能守在義軍附近,因為世間最有希望突破小世界境的幾人都在這裡。
林中寂寂,只聞蟲鳴。
李懷谷猛的睜開眼,接著便看見站在身前的劉北斗與李青石。
劉北斗似笑非笑道:「李萬里,又叫老子猜中了,你還真是守在這附近。」
李懷谷眼中露出一抹驚喜,說道:「你果然在騙我,什麼魂魄遁入七星劍,也只有你能編出這種鬼話。」
他看向李青石,挑起眉梢道:「你是怎麼恢復修為的?」
話雖這麼問,其實一點也不關心,因為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又有了突破神仙境的機會。
他以為劉北斗李青石兩人都是小世界境,所以有些疑惑,別說兩個小世界境,即便來一百個,他若想走對方也只能束手無策,所以他們找上門來是為什麼?
莫非只是為了言語羞辱出一口氣?
這倒真像是劉北斗能做出來的事。
他們既然掌握了恢復修為的辦法,自然不怕再丟一次修為,又料定我在沒突破神仙境之前,捨不得對他們痛下殺手,來逞一逞口舌之快也就不難理解。
可如果我邁過那道門檻呢?
他們主動送上門來豈不相當於自己找死?劉北斗絕不會做這樣的蠢事,除非……他篤定我邁不過那道門檻!
他又為什麼如此篤定……
這位仁太祖心裡的念頭正瘋狂轉動,就聽見劉北斗嘲諷的聲音響起:「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李懷谷轉頭看他,只見劉北斗舉起右手道:「你瞅瞅這是小世界境能辦到的嗎?」
李懷谷瞳孔猛然收縮,他看見劉北斗那支幹枯右手緩緩消散,然後又重新凝聚,然後再緩緩消散,然後再重新凝聚……
李懷谷無比清楚,這已經超出了小世界境的能力範圍,因為以他小世界境巔峰修為也根本做不到這種事!
李青石強忍嘴角抽搐的衝動,默默看著自家師父的騷包表演。
此時李懷谷已經面無人色,就在剛才,他想離開這裡,卻駭然發現小世界境最強大的保命手段已經使不出來,他已無法消失於原地。
劉北斗看著自己不斷消散又凝聚的右手,滿臉嘚瑟道:「瞧見沒,這就是神仙境,對神仙境來說,肉身已經不重要,因為隨時隨地可以就地取材凝聚肉身,是不是比你那小世界境的空間跳躍高級多了?」
他終於結束騷包表演,放下手臂,轉頭看向李懷谷道:「而且這個世界的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我的感知,換句話說,在這個世界,老子的意識無處不在,天地是我,我即天地。」
李懷谷臉色陰晴不定,最後擠出一個難看笑臉道:「北斗,你還是這般天縱奇才。」
話剛說完,就發現自己的身體也開始一點一點消散,就像劉北斗那支右手一樣。
李懷穀神色大變,急促說道:「北斗,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你我終歸兄弟一場,就不能饒我一回?」
劉北斗拍了拍他肩膀道:「別激動,我就是讓你也體驗一把神仙境的神妙。」
李懷谷稍稍安心。
片刻後,這位大仁王朝開朝太祖完全消散於天地之間,卻……沒再凝聚回來……
肉體消散後,十道糾纏在一起顏色各異的光束憤怒咆哮道:「劉北斗,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乾癟老頭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漫不在乎道:「老子都特麼神仙境了,還怕鬼?」
李青石目光注視空中光束,說道:「好歹也是位太祖級人物,你這弄死的是不是有點過於草率了?」
劉北斗道:「念在做過兄弟的份上,就不羞辱他了。」
李青石臉皮一抖……你那還不叫羞辱?
劉北斗道:「你跟著白的,我跟著黑的,看看究竟被吸去什麼地方。」
半空中,看得出那糾纏在一起的十色光束在極力掙扎,最終緩緩化作兩道,顏色也變為一黑一白,李懷谷徹底失去聲息。
黑白兩道光束一閃而逝。
劉北斗道:「走吧。」
師徒兩人身影消失不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