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龍椅之上，端坐著一位容顏清麗的女帝。

  高台下，文武百官井然有序，他們朝著她跪拜，高呼著：「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陳穎享受著這種萬人之上的感覺，為了這，她付出了太多太多，感情、名聲、健康……

  逼宮、殘殺血親、斬殺朝臣……用盡雷霆手段才能以女兒身登基為皇。

  然而她的身體，卻支撐不住了。

  五臟六腑仿佛都攪在了一起叫囂著疼痛，尤其是心臟旁三寸的位置，那個地方是她和五哥廝殺時留下的劍傷，那劍穿透了她的胸膛，只差一點點，一點點，她的命也就隨之消散在那把劍下。

  可她不甘心，拼著玉石俱損的打算，硬生生反殺了對方，一劍斬下了他的頭顱。

  他那時的表情是怎麼樣的呢？陳穎記不清了，應該是怨恨的，恨她的殘忍無情。她與五哥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五哥自幼最是疼她，然而為了那個位置，終是沒逃過手足相殘的命運。

  看啊，走到如今這步，每一步都是艱辛，每一步都在流血，叫她如何甘心？如何甘心！

  可不甘心又能如何，生老病死自然規律，她無法強求。請了無數的名醫，得出來的結果，都是時日無多。

  再細膩的粉也遮蓋不住她蠟黃的臉色，她能感覺到生命正在一點點的流失。

  就如同過了花期的花朵，再怎么小心翼翼的保護，終歸是要枯萎的。

  高台下的朝臣還在激烈的討論時事，南方的澇災，北方的乾旱，處理不完的政務。頂著萬人唾罵的名聲上位，卻還是想要做一個明君，兢兢業業。

  她突然覺得有些無趣，沒耐心去聽他們為了自我的利益道貌岸然地爭執。她揮了揮手，示意退朝。

  朝臣魚貫而出，神色各異。她又示意內侍丫鬟退去，整個金碧輝煌的大殿，就只剩下她一人。

  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斜倚在龍椅上，盯著桌上的玉璽發呆。

  往事如走馬燈般在腦海里出現，她想起了自己還是公主的時候，那時候她就對這個位置有了極致的渴望。

  四書五經和騎射，所有那些皇子們會學習的知識，她都偷偷的學習，並比他們所有人都要學的優秀。

  這並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皇子裡也不乏有聰明者，所以她只能用比他們多一倍的時間去學，以為這樣也就能有資格和他們一起爭一爭，她其實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可父皇只是隨意讚賞了她幾句，賞了一堆精緻無用的首飾，感嘆著可惜她是個女兒身，並開始阻撓她學習這些所謂男子才能學習的學識。

  她哭過、鬧過，卻沒有用，無論她有多努力多聰慧，身為女子，這些就都成了胡鬧。

  她又想起了太醫的話，她的身子是被熬垮的，不僅僅是因為思慮過度，還有之前那些拼了命的努力。

  對那個位置的極度渴望一直吊著她的一口氣，讓她忽略掉身體的病痛不停地向前，然而當願望成真時，那些隱藏在身體裡的病痛，就顯露了出來。

  叫人怎能不恨？！

  恨命？命給她的已經比大多數人要離那個位置的近，恨運？可她最終還是坐上了那個位置，成為萬人之上的存在。

  能恨的，只有這世道。

  若這世道公平，若是男女地位能平穩，以她的資質努力，根本不必以燃燒自己生命為代價的坐上這個位置。

  不必手刃血親、不必殘殺朝臣，一切都會變得簡單和順其自然。她會在萬民支持中上位，成為一代明君，流芳百世。

  若真有這樣的世道……

  鮮血從喉嚨里翻湧而出，灑在了玉璽上。她看著遠方，在期待中，慢慢閉上了雙眼。

  一代女帝，就這樣歿在了她最愛的龍椅上。

  可悲可笑。

  *

  醒來的時候，見到的是不一樣的景色。

  寬闊的天空，浮雲一朵朵的飄過，偶有幾隻飛鳥掠過，帶著自由的意味盡情的翱翔。

  陳穎呆呆地看著天空，大腦一片空白。

  她應該是死了的，那麼現在這是？

  耳邊傳來了斷斷續續的哭聲，還夾雜著幾句爭執。

  「叫你好好看著妹妹，你就是這麼看的？！天天盡曉得摸魚摸魚，要是妹妹有什麼好歹，仔細你我的皮！」

  另一個的聲音帶著哭腔，語氣卻有幾分不服氣，道：「三弟五歲的時候都能下河裡洗衣服了，怎麼偏她不行？我不過就是讓她在溪邊坐著看魚，這也成我的錯了？！」

  「這能一樣嗎？她是女孩！是我們家唯一的女孩！娘爹可就只靠著這一根獨苗苗過日子的，以後我們家還得靠她光宗耀祖。」

  「就她那樣還光宗耀祖？還不如靠我們三兄弟嫁得好以後幫襯娘爹來得靠譜呢。」

  「陳西！你能不能說點好的，沒有個姐妹你以為你嫁出去後能討什麼好？以後你在妻家還得靠她給你撐腰！」

  ……

  爭執還在繼續，陳穎聽得奇怪，這些話她以前也聽過類似的，不過性別完全不同，都是女子委曲求全，怎麼現在聽他們這對話，倒像是個以女子為尊的世道。

  她抬起手看了眼，那是個白嫩的手，很小，一眼就知道是個孩童的小手。

  陳穎的心沉了沉，她開始思考這是場夢，還是什麼有趣的死後世界。

  她的動作打斷了爭執，一陣腳步聲朝她走來，並伴隨著驚喜道：「妹妹，你醒了！」

  來的是個少年，大概十多歲，穿著個灰色汗衫，五官端正。他應該是常幫忙農活的，膚色曬得偏黑，胳膊上的肌肉線條明顯，身材卻是偏瘦弱的。

  他臉上帶著關懷，小心地將陳穎扶起靠在樹下：「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三弟馬上就請大夫來了，你口渴不渴，大哥給你打水喝。」

  他一邊說著一邊從樹下的竹背簍里翻出個破爛的瓷碗，也沒給陳穎回答的機會，拿著那碗蹭蹭噌地朝著溪邊跑去。

  陳穎看著他離去的方向，那是一條小溪，水流不算急。她又打量了下四周，群山環繞，景色倒是很宜人，空氣也十分新鮮，怎麼看都不像是人死後該去的地方，就只是個普通的小山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