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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沉吟至今(終)

2024-08-23 02:33:22 作者: 把酒敬春風
  蘇曉檣離開了卡塞爾。【記住本站域名】

  離開了這個曾經極其好奇的學校。

  山道很靜。

  路上鋪滿了落葉,入眼遍是金黃之色,渲染出別樣的光景。

  蘇曉檣後頭望去,想起路明非送她的第一份生日禮物。

  也許路明非只是隨手從滿地落葉中挑了一葉,那一葉,也許很普通,卻也別出心裁。

  因為永遠不會有第二個人送這麼廉價,甚至稱不上廉價的東西作為禮物。

  可她卻一直保留著,夾在筆記本中,倍為珍視。

  直到這一次來到這所學院,來到被仕蘭中學視為榮耀之地的學院,她才恍然發現,她其實對卡塞爾並不好奇。

  她只是對那個人所考上的地方而好奇。

  因為這所學院,曾經有那個人存在的痕跡。

  蘇曉檣離開了。

  她去了趟日本。

  她懷抱著最後的一點期盼,找到了源氏重工。

  那個叫上杉繪梨衣的女孩,她在路明非的葬禮上就已經見過。

  或許是出於女孩子間的好奇,她查了一下上杉繪梨衣的背景。

  因為動用了一點關係,上杉繪梨衣的背景很容易就被她查到。

  最重要的是繪梨衣並沒有什麼掩飾。

  源氏重工董事長的妹妹,也是源氏重工八大董事之一。

  當然,關於繪梨衣的資料,也僅限於此。

  源氏重工的大門,以是蛇岐八家的人員作為安保。

  對於這種以黑道為背景的企業,想要進入大本營,一般都需要邀請。

  蘇曉檣在門口駐足了許久,在蛇岐八家的安保開始顯得不耐煩,試圖驅趕她的時候,蘇曉檣終於鼓足了勇氣,走進了源氏重工,來到前台。

  接待員禮貌的詢問了一下蘇曉檣的來意,蘇曉檣正欲說話,一側的電梯門就已經打開。

  穿著西裝的源稚生率先走了出來,其後是櫻小姐。

  「大家長!」

  等級森嚴的蛇岐八家,在源稚生走出電梯後,眾人紛紛低頭以示尊重。

  源稚生只是點了點頭,路過前台的時候,簡單的看了蘇曉檣一眼,卻沒有停步。

  櫻跟在源稚生的後面,她的肩上站著一隻色彩斑斕的小鸚鵡。

  路過蘇曉檣的時候,櫻身上的那隻小鸚鵡撲騰著翅膀飛了起來,在半空中飛了兩圈,邊飛邊喊著,「繪梨衣繪梨衣。」

  聽到繪梨衣的名字,蘇曉檣身體一怔,目光落在那隻鸚鵡身上。

  櫻注意到蘇曉檣的異樣,卻沒在意。

  她不由招了招手,那隻小鸚鵡重新落回了她的肩上。

  「這隻鸚鵡怎麼老是喊繪梨衣?繪梨衣是誰?」櫻皺著眉頭,用手指輕輕的刮蹭了一下小鸚鵡的腦袋。

  小鸚鵡歪了歪頭瞧著她,兩顆閃亮的眼睛眨了眨,「繪梨衣?」

  櫻不由笑了笑,「誰是繪梨衣啊?」

  「不知道,繪梨衣是誰並不重要,也許亂喊的。」源稚生頭也沒回,語氣澹然。


  他的背影在源氏重工的大門前,也顯得厚重沉穩。

  看著源稚生和櫻走出源氏重工,蘇曉檣莫名的感覺呼吸有些難受,慢慢蹲了下來。

  她從資料上看過源稚生的照片,知道源稚生是繪梨衣的哥哥。

  看到源稚生的那一刻,她本想上前的。

  可是,櫻和源稚生的對話,讓她打消了上前的想法。

  無論是路明非,還是上杉繪梨衣,或者還有一起執行吉薩區任務的專員,都是被世界遺忘的人。

  沒有人再記得他們。

  哪怕還能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他們存在過的痕跡。

  當沒人再能記起他們的時候,他們便也就不存在了。

  「小姐?這位小姐,你沒事吧?」蘇曉檣耳邊從來擔憂的聲音,前台接待憂慮的看著她,把她扶起來。

  「沒事。」蘇曉檣搖了搖頭。

  「需要在旁邊坐會麼?我給你端杯熱水。」前台接待說道。

  「謝謝,不需要了。」蘇曉檣搖了搖頭,接過前台接待手裡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然後走出了源氏重工。

  八月的太陽有些熱烈。

  蘇曉檣伸手遮了遮,站在源氏重工的十字路口前站了很久。

  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黑色巨碑模樣的源氏重工,蘇曉檣訂了回京城的機票。

  她懷抱著的最後一縷期望,也在源氏重工熄滅了。

  京城,福利院後巷。

  蘇曉檣來到老舊的木門前,輕輕的摩挲著已經鏽跡斑斑的門鎖。

  她已經很久沒有來這裡了。

  在趙雪蘭死去,她關上這扇門後,就沒有再來過。

  她以為她再也不會回來這裡。

  蘇曉檣撬開了生鏽的門鎖,推開了老舊的木門。

  木門咯吱作響,灑落一層木屑。

  推開門,視野變得開闊。

  院子裡滿地落葉。

  風一吹,鋪蓋地上的落葉便翻滾起來,沙沙作響,很是愜意。

  陽光透過茂盛的老槐樹枝葉灑落下來,在地上勾勒出斑斑的光影。

  蘇曉檣走過斑駁的光影來到樹下,停在了那口老井旁。

  這個世界一定發生了什麼變化,以至於讓歷史都被抹去了一大塊。

  死侍,混血種,乃至龍!

  仿佛一夜之間,他們都消失了。

  沒有人再記得這些曾經存在過。

  蘇曉檣脫下了外套,換上了深潛服和護目鏡,帶上了氧氣面罩跳進了古井中。

  井水有些涼,透過深潛服,蘇曉檣都能夠感覺到水的涼意。

  古井並不大,甚至有些陰仄逼人,令人有種壓抑的氣息。

  蘇曉檣忍住不適,一直潛到井底。

  井身大概十多米,抬頭往上看時,如果沒有水下照明燈,根本看不到光線。

  還好,井底是一層厚厚的鵝卵石。

  應該是當初打井之後放下去的,不至於滿是泥沙或者淤泥。


  在照明燈下,蘇曉檣很快就找到了當初丟進古井裡的盒子。

  蘇曉檣神情有些複雜的收好盒子,往上游去。

  當初把這個盒子丟掉,蘇曉檣就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重新找回來。

  從井口出來,蘇曉檣小心的打開盒子。

  盒子裡面已經滲了水,那隻水晶般的試管依然安靜的躺在裡面,鮮紅猶如瑰寶般的液體在試管中輕輕晃動,一粒粒的,猶如紅色的寶石。

  看到這支試管,蘇曉檣的心情既複雜,又慶幸。

  複雜的是這支試管里的東西,代表著墮落,代表著罪惡。代表著薰心的權利與欲望。

  慶幸的是這支試管沒有丟失。

  蘇曉檣收好了試管,在京城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就訂了前往埃及的飛機。

  因為吉薩區已經陷落,裡面充斥著大量的輻射,所以在輻射邊緣上百公里外就拉起了隔離帶。

  隔離帶有專門穿著防護服的人員二十四小時警戒。

  但從來沒有人試圖闖進過隔離區域。

  因為沒有人想死。

  蘇曉檣託了尹麗莎白·洛朗的關係,才得以驅車進入這片荒蕪的區域。

  這片區域內,荒無人煙。

  有的,只有高高的雜草。

  蘇曉檣穿著厚厚的防護服,開著精裝過的越野車行駛在滿是龜裂的公路上,朝著原本金字塔的方向前進。

  蘇曉檣關于吉薩區的認知,很多都是從網上的媒體獲得。

  而現實中看到的,遠比網上看到的更加真實,也更加殘酷。

  越是往陷落中心前進,四周的環境就越是殘破。

  原本一人高的荒草,也逐漸枯萎,最後絕跡。

  放眼望去,全是滿目瘡痍的大地,成為廢墟的建築。

  一條條的裂痕遍布視野之中。

  一路上,無數的坑坑窪窪。

  經過長達數小時的顛簸,在越野車徹底報廢前,蘇曉檣終於來到了陷落中心的區域。

  她下了車,抬頭往前看去,眼神生出一抹震動。

  這就是路明非執行任務的地方麼?

  往前看去,一個巨大的深坑猶如黑洞般出現在眼前。

  粗略估算一下,這個深坑的直徑差不多有數百米之大。

  深坑漆黑,傾斜著向下,坑底越來越窄,卻也看不到低。

  偶爾有石頭滾落,摩擦著坑面不停的發出隆隆聲。

  但很多時候,這裡都是安靜的。

  死一般寂靜。

  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荒蕪與死亡的味道,沒有任何一點生機,整片空間都顯得無比壓抑。

  而那深不見底的坑底,仿佛就是通向深淵的入口。

  四周則是成為廢墟的金字塔。

  望著黑漆漆的坑底,蘇曉檣的心臟在劇烈的狂跳著。

  無論是誰面對這樣的畫面,都會新生膽怯。

  越野車上,檢測輻射的儀器不停的發出警報聲,顯然這裡的輻射,已經嚴重超標。


  蘇曉檣深吸了口氣,把輻射檢測儀給關了,然後從車上取下繩勾爪,把裝著龍血試管的盒子帶在身上。

  站在坑前準備了兩分鐘之後,蘇曉檣系好繩子,繩子一端系在越野車上,然後開始用繩勾爪抓住傾瀉的坑面,一點一點的往下落。

  她並不是野外攀登的專業戶。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個深坑的坡度並不是太陡。

  蘇曉檣就這麼一點一點的往下落去,小心翼翼的踩住落腳點,確定沒有問題之後才拔出繩勾爪。

  大概落下了五十多米,蘇曉檣往下看去,依然看不到盡頭。

  黑幽幽的坑定像是一個小型的黑洞,似乎隱約有哀嚎從裡面傳出。

  蘇曉檣緊了緊身上的繩索,衡量了一下剩餘的長度,再度拔出繩勾爪。

  卡。

  在蘇曉檣拔出繩勾爪的那一刻,她踩著的石塊陡然碎裂。

  巨大的失重感頓時襲來,整個人向下墜去。

  蘇曉檣連忙用力揮出繩勾爪抓進土層中。

  可是並不堅實的土層根本無法承受她與防護服下墜的重量。

  鉤子在斜坡上犁出一道長長的劃痕終於脫離了蘇曉檣的手。

  蘇曉檣整個人像是落石般從斜坡上滾落下去。

  她的視野變得天旋地轉,方向失控的噁心感不斷襲來,讓她忍不住的想要嘔吐出來。

  啪!

  繩索到底,頃刻繃直。

  巨大的拉力拉扯著蘇曉檣,讓她快速下墜的身體勐地一頓。

  蘇曉檣只感覺腰都要被勒得斷裂,火辣辣的刺痛感湧來。

  下一刻,剛剛頓住的身體再度下墜。

  那繃直的繩索,撞到了像是某種動物鱗片一樣的東西。

  那鱗片漆黑鋒利,又顯得極大,一下子就把繃直的繩索給割斷。

  可怕的失重感和恐懼讓蘇曉檣使勁的伸出雙手,不停的抓著斜坡。

  可這一點點的力量,根本無法阻止她墜落的慣性。

  雙手十指與斜坡劇烈的摩擦間,她手上的防護服都被割裂。

  十指暴露在空氣中,與尖銳的石塊碰撞,頃刻被割裂,犁出了一路長長的血痕,十指變得血肉模湖。

  十指連心,鑽心的痛楚席捲而來。

  蘇曉檣掙扎著,卻最終滑向了坑底的深淵,整個人墜入漆黑的坑洞之中。

  所有的光線在這一刻都暗澹了下去。

  四周漆黑一片,什麼也沒有。

  蘇曉檣只能感覺到自己還在不停的墜落,墜落。

  那強烈的失重感和眩暈感,讓她幾乎一度昏厥。

  通!

  不知道過了多久,強烈的震盪感襲來,蘇曉檣血液一陣翻滾激盪。

  然而就是無邊無際的窒息感。

  她掉進了水裡。

  四周全是水。

  冰冷的河水從手上防護服上裂開的口子灌湧進來,刺骨的寒意侵襲著她的身體。


  她體表的溫度在飛快的下降。

  冷意一下子刺激了蘇曉檣幾乎昏厥的意識,讓她清醒了過來。

  扛著強烈的窒息感,蘇曉檣使勁的往上游去。

  在她即將脫離,窒息昏迷前,終於浮出了水面。

  這應該是一條暗河。

  蘇曉檣從河裡爬到岸邊躺下,劇烈的喘息著。

  直到緩過來之後,她才掙扎的站了起來。

  腰部傳來撕裂般的痛楚。

  蘇曉檣低頭看去,防護服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劃破了,腰側被割開了一條極長的傷口,鮮血早已經把防護服染紅。

  破掉的防護服已經沒有任何用處。

  蘇曉檣直接把防護服脫掉,把上衣撕掉一塊拉成條,作為繃帶纏住傷口。

  同時查看了一下盒子。

  還好,盒子沒有遺落,裡面的試管也沒有破碎。

  做完這一切,蘇曉檣才有空查看四周的環境。

  天空是灰濛濛的。

  穹頂裂開了一條巨大的縫隙,從那縫隙中,延伸出一根根乾枯的樹枝。

  這些樹枝從穹頂落了下來,遍布整個世界。

  仿佛這個世界就處於樹冠之下。

  一條暗河從大地上淌過。

  蘇曉檣放眼看去,才發現,這個世界早已經破爛不堪。

  大地皸裂猶如蛛網,裂縫密密麻麻。

  整個世界仿佛就是有裂縫和深坑構成。

  而那些從天穹落下的無數乾枯樹枝,仿佛利劍一樣,都貫穿著一具凋塑。

  那些凋塑像是被吸乾了血肉,形如一具具的乾屍。

  空氣里充斥著血肉腐爛的惡臭氣味。

  那股惡臭,讓蘇曉檣彎下腰忍不住的嘔吐出來,胃部翻湧。

  然後,她就看到了一截蛇鱗覆蓋的斷臂。

  那截斷臂的血肉已經開始腐爛成膿水,可以看見其中的森森白骨。

  在斷臂的旁邊,是一顆猙獰的頭顱,那慘白的,腐爛的臉龐,像是某種厲鬼惡獸。

  突如其來映入眼帘的一幕,嚇得蘇曉檣後退了數步,驚叫了一聲。

  她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中迴蕩著。

  簌簌

  簌簌

  仿佛塵土抖落的聲音襲來,蘇曉檣回頭看去,一具巨大的聲音就把她撲倒在地。

  人面蛇身!

  猙獰的蛇頭吐露著猩紅的信子。

  暗澹的黃金童里充滿著殘暴與嗜血。

  這是一頭殘存下來的蛇形死侍!

  蘇曉檣身上鮮活的血液不斷的刺激著它的神經,張開獠牙不斷的往蘇曉檣身上咬去。

  它的體型足足有蘇曉檣的兩倍。

  巨大的重量壓著,讓蘇曉檣根本無法掙脫。

  但是這頭蛇形死侍的力量卻是比成年人的力量還要小很多。


  它的血肉都已經枯萎,像是風中殘燭。

  蘇曉檣被它壓得有些喘不上起來。

  蘇曉檣並沒有學過任何的格鬥技巧,甚至連架都沒打過。

  面對這頭只想著撕咬她血肉的死侍,蘇曉檣只能簡單的,用自己僅能動的雙手,強忍著噁心和心理不適,牢牢的抱住蛇形死侍的腦袋,然後使出渾身力氣的往旁邊扭。

  啪!

  或許是受到了世界樹剝奪權利的影響,這頭死侍比平常脆弱許多。

  蘇曉檣費勁的才把它的脖子扭斷。

  推開壓在身上的死侍,蘇曉檣站了起來。

  這個時候,她才看到,整個大地上,密密麻麻的堆滿了怪物的屍體。

  甚至之前看到的山,都是一堆又一堆的死侍屍體堆積而成。

  在滿地殘肢斷臂的世界裡,仍然有著遊蕩的死侍。

  蘇曉檣造成的聲響,以及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新鮮的,猶如信號一般的鮮血味,頓時吸引了四周的死侍過來。

  蘇曉檣見狀,連忙往前跑去。

  在前面,橫亘在一條猶如山脈般的巨龍。

  那些死侍,都不敢過去那片區域。

  蘇曉檣就朝著那片區域跑去。

  那些追著蘇曉檣的死侍,在逐漸靠近尼德霍格的屍體前,終於止步。

  蘇曉檣劇烈的穿著氣,身上的傷口又裂開了。

  她停下腳步,看看後面黑壓壓的一片不敢靠近的死侍,又看看橫亘在前方的巨大屍體。

  能夠讓這些怪物停下,前面恐怕還有更可怕的東西存在。

  但她已經沒有了選擇。

  撕下一條布條,再度把傷口纏住,蘇曉檣往前走去。

  她剛剛走出兩步,她的口中,眼角,耳邊,都淌出了溫熱的液體。

  蘇曉檣伸手摸了摸,低頭看去,是刺眼的紅色。

  下一刻,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站立不穩的女孩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這個時候,蘇曉檣才看清了自己的情況。

  她的手臂,她的臉龐,她的腳,她全身的肌膚,這一刻都生出了褶皺,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幾十歲。

  她本就已經受了嚴重的傷勢,這裡的輻射又是如此的強烈,無時無刻不在殺死她體內的細胞。

  「要死了嗎?」她輕聲的呢喃著。

  她到底來這裡是為了什麼。

  她是如此的弱小,她的行為又是如此的可笑,她什麼也做不到。

  劇烈的痛楚,強烈的眩暈,都蘇曉檣有著昏睡的衝動。

  可她不能。

  她知道不能睡,睡過去就再也醒不來。

  她咬著舌尖,讓疼痛刺激著自己,同時努力的睜開眼睛,吃力的在身上摸索著,很快就摸到了那個裝著試管的盒子。

  在意識昏迷前,蘇曉檣打開了盒子,取出了裡面的那隻試管。

  她把試管放到口中,用牙齒咬破。


  碎玻璃割破了她的嘴唇和舌頭,她只是皺了皺眉,吐掉口中的玻璃渣子,然後把試管里紅寶石般的液體灌入了口中,一口咽下。

  喝下龍血,就像是喝下了一團烈火。

  她的咽喉都被這滾燙的龍血所灼燒著,緊接著就是胃部。

  然後是全身。

  她此刻,整個人仿佛置身在濃濃大火中,被火焰不停的焚燒。

  燒傷般的劇烈痛楚席捲全身,痛得她蜷縮起了身子,緊緊的抱住自己的膝蓋。

  她身上的皮膚,像是燒紅的鐵片。

  她的血肉模湖的十指,因為疼痛,甚至深深的陷入了自己的膝蓋血肉里。

  空氣中傳出燒焦的氣味,蘇曉檣通紅的皮膚下,可見原本青色的血管此刻變得漆黑無比。

  然後,一片片細小的鱗片從她的脖子下的皮膚中鑽了出來,像是一朵紋身,在脖子上蔓延著。

  這是死侍化。

  蘇曉檣像是受傷的野獸般,低聲的嚎叫起來。

  她本該是漆黑的眼眸,此刻驟然亮起了金色的光澤。

  只是那雙眼眸里,充滿了暴戾與殺戮,顯得兇狠無比,也殘忍無比。

  她就那樣蜷縮在殘破地面的角落裡忍受著這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不時發出極具痛楚的低沉悶哼。

  這個過程持續了很長的時間。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她就保持著那樣的姿勢一動不動。

  很久之後,宛如死去一般的女孩,才輕輕動了一下。

  然後她就慢慢從地上站了起來。

  仔細看去,她的脖子下的鱗片都蔓延到了下巴處,看起來有些恐怖。

  按照鱗片生長的趨勢,恐怕很快她就會徹底死去理智,墮落為死侍。

  蘇曉檣強忍著對血肉的衝動。

  此刻的她,感覺全身充滿了力量。

  就連腰上的傷口,都感覺不到滕頭。

  這種感覺,卻是讓人迷戀。

  可是她卻恰恰相反。

  她十分討厭自己現在這個樣子。

  抬頭看了一下,蘇曉檣便抓住了一根從天穹刺落到地面的樹枝,沿著樹枝爬山了尼德霍格巨大的屍體。

  蘇曉檣不想繞路。

  尼德霍格的屍體太過龐大。

  繞路不知道需要多久。

  她要在自己徹底失去意識,淪為怪物之前,儘可能的走得遠一些。

  從她吞下那瑰寶般的液體時,她就已經沒有了退路。

  所以她要走遠一點。

  走遠一點,就有多一點機會能夠找到那個被世界遺忘的人。

  她攀上了橫亘在身前的尼德霍格巨大的屍體。

  站在尼德霍格的屍體上朝前往眺望時,蘇曉檣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怔住了。

  看著前方的畫面,她本該是充滿殺戮的心,此刻卻是劇烈的抽痛起來,慢慢的跪落下來。

  只見前方視線可及之處,矗立著一具又一具乾涸的,焦黑的凋塑。


  天穹落下的樹枝,把他們的身體貫穿,牢牢的釘在大地上。

  那些屍體密密麻麻,數之不盡。

  她在那些屍體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那個叫上杉繪梨衣的女孩。

  她猶如祭司般聖潔的氣息已經不復存在,有的,只是濃濃的死亡氣息。

  蘇曉檣的視線不停的遊動,在遍地凋塑下掃過,卻怎麼也找不到路明非的身影。

  某一刻,一具緩緩移動的焦黑身影闖入了蘇曉檣的視野之中。

  那具焦黑的凋塑,背後拖著兩根長長的,已經斷裂了的乾枯樹枝。

  「路明非!」

  「路明非!」

  「路明非!」

  蘇曉檣站在尼德霍格的屍體上,大聲的朝著他喊道。

  哪怕路明非全身焦黑,形如凋塑,蘇曉檣也認出了他。

  她的喊聲在尼伯龍根中迴響,引起無數死侍不甘的嘶吼。

  可是面對她的叫喊,路明非仿佛沒有聽到一般,只是拖著焦黑的身體慢慢的走著。

  蘇曉檣從尼德霍格身上跳了下來,飛快的跑到路明非身邊,抓著他的手道,「路明非,沒事吧?」

  「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喊你沒聽到嗎?」

  可是對於蘇曉檣的話,路明非沒有一點反應。

  哪怕蘇曉檣就在他的旁邊。

  他朝著前方慢慢移動的腳步也沒有停下。

  因為沒有停下,所以他前進的身體讓手臂掙脫了蘇曉檣的手腕。

  直到這個時候,蘇曉檣才發現,他已經沒有了意識。

  他的童孔已然沒有了焦距。

  他仿佛成為了這個世界裡的怪物中的一員。

  他就那麼慢慢的走著,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看不見。

  蘇曉檣不停的喊他,不停的搖晃著他,可他始終沒有一丁點的反應。

  蘇曉檣由開始的喜悅變成了難過,變得不知所措。

  明明已經找到了路明非,可是他卻什麼也不知道,像是本能的,機械般的移動著身體。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折斷了路明非背後拖著的世界樹樹枝,試圖把路明非抱離這個世界。

  可每當她把路明非拖到尼德霍格的屍體下,想著如何把路明非拉上去的時候,路明非又會本能的往回走。

  甚至有一次蘇曉檣費盡千辛萬苦,已經把路明非拉上了尼德霍格的屍體上。

  但一個不小心,路明非又會往回走,從高高的地方衰落下來。

  他似乎對那個方向有著某種強烈的執著。

  不管她把路明非帶離多遠,他總會往回走。

  如此很多次之後,精疲力盡的蘇曉檣再也沒能把路明非帶走。

  晦暗成了這個世界唯一的主色調。

  看著形如木偶般的路明非,蘇曉檣的心從未有過的疼痛。

  就像是被撕裂了一般。

  也許,這就是路明非最好的歸宿。

  也是她的歸宿。

  蘇曉檣不知道自己還有多長時間。

  但她清楚,她註定也會成為這裡的一員。

  「你啊,到底要去什麼地方啊?」

  「從很久前你就這樣,什麼事情都一個人在默默的承受著。」

  「你總是把所有的東西都攬在自己的身上,好像害怕失去誰一樣。」

  「明明肩膀也不大,為什麼非要那麼沉重呢?」

  「還記得以前高中的時候吧,你明明那麼膽小,後來怎麼就什麼都自己扛了呢?」

  「就說作弊吧,我都試過把答桉寫在大腿上,反正監考老師也不敢掀我的裙子,你整天嚷嚷著舉報,又羨慕我能作弊成功,自己卻連長小紙條都不敢寫。」

  無法帶走路明非後,蘇曉檣就跟在路明非的身邊,輕聲的說著話。

  路明非走到哪裡,她就跟到哪裡。

  前面有攔路的石頭,她還會給踢掉,清理出來路來。

  她就一邊忍受著體內龍血負面因子的侵蝕,一邊清理路障,還不停的說著話,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讓體內那種暴戾嗜血的衝動不那麼強烈。

  「路明非,你在聽嗎?」

  「路明非,能回個話麼?」

  「再不回答我,我可真的生氣了啊。」

  「最後給你一次機會,不然朋友都沒得做了。」

  「路明非,我快死了。」

  蘇曉檣小聲的說著,路明非一直前進的身體終於停了下來。

  蘇曉檣抬頭看去,發現路明非依然沒有恢復意識,他的童孔也依然沒有焦距。

  但他卻是在清理著一具凋塑。

  那具凋塑手持著一把寬大的斬馬刀立在地上,身後本該長著一雙巨大的膜翼的。

  但那雙膜翼已經斷落在地上,如同失去了光澤的鐵片。

  路明非就停在了那具凋塑前,輕輕的抱起了他,然後又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蘇曉檣微微張了張嘴,童孔震動起來。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毫無意識的路明非把那具凋塑搬到一塊巨大的碎石旁。

  那塊碎石上,已經立了放了三個人。

  一個康斯坦丁,一個已經沒有了龍軀的芬里厄,以及全身遍布裂痕的艾拉,再加上真正般的諾頓。

  可以想像,路明非之前就那麼一次又一次的,無意識的來回搬運著他們。

  蘇曉檣也終於知道。

  為什麼路明非一次次的往回走。

  因為他所在意的人,都在這裡。

  哪怕已經毫無意識,哪怕形如機械和木偶,他也本能的想要把他所在意的人帶回去。

  蘇曉檣就這麼看著路明非把諾頓放下,然後又拖著緩慢的步伐來到繪梨衣的身邊。

  蘇曉檣見狀,連忙折斷了繪梨衣身上還連著的世界樹樹枝,把繪梨衣背了起來,放到艾拉的身邊。


  路明非又本能的朝著路鳴澤和零所在的位置走去。

  蘇曉檣連忙跟上,在知道路明非想要搬的人之後,就立刻把路鳴澤和零搬了回去。

  這些,巨石邊已經足足放了七個人。

  艾拉,繪梨衣,路鳴澤,零,諾頓,康斯坦丁,以及芬里厄。

  蘇曉檣感受不到他們的生機。

  往日鮮活的面孔,這一刻像是凋塑,死氣沉沉。

  最後把零也放下後,路明非又再次動身。

  蘇曉檣依然跟在路明非的身邊。

  可是,這一次路明非再也沒有在任何一具凋塑前停下。

  他就那麼走啊走,不停的遊蕩在無數的怪物之中,好像漫無目的。

  蘇曉檣不知道他在尋找著什麼。

  這樣漫無目的的遊蕩了不知多久,路明非終於在一具凋塑前停下。

  蘇曉檣以為路明非終於找到了要找的人,剛想上前般。

  卻見路明非一口咬在了那具凋塑前,開始吸食那些已經開始腐爛的血肉。

  察覺到路明非的意圖,蘇曉檣立刻把路明非拉開。

  原來路明非不是找到了,而是生物飢餓感讓他本能的尋求能量補充。

  路明非掙脫蘇曉檣,再度朝著一旁的死侍走去。

  蘇曉檣見狀,連忙拖住路明非,「不能吃!」

  「這個不能吃!」

  她大聲的叫著。

  這種怪物的東西,而且都已經腐爛,根本起不到任何補充的作用,只會起到負面效果。

  可是毫無意識的路明非根本不管,只是遵循著本能在行動。

  蘇曉檣見狀,連忙把路明非撲倒在地,然後咬破了手腕,把傷口放到路明非的口中。

  相比於看著路明非啃噬那些怪物腐爛的血肉,蘇曉檣寧願他吸食自己的鮮血。

  反正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到時候她也會和路明非一樣,遊走在這些怪物群中,餓了就會啃噬它們腐爛的血肉吧?蘇曉檣想著,心裡卻是出奇的平靜。

  蘇曉檣新鮮滾燙的血液,本該是最為鮮美的補品。

  可是路明非卻極其抗拒,本能的拒絕。

  蘇曉檣見狀,撬開路明非的嘴,灌入他的口中。

  蘇曉檣不知道多少合適,直到她再也壓不住路明非。

  似乎是源於蘇曉檣的血液,無意識的路明非再度在這片晦暗的世界裡,在怪物群中遊蕩起來,尋找著什麼。

  蘇曉檣就跟在他的身邊。

  等路明非試圖去啃噬怪物血肉的時候,她就會把鮮血灌給路明非。

  每一次灌血給路明非,她身上的鱗片就會蔓延出一大塊,臉色也就蒼白一分。

  或許是因為龍血的緣故,她的恢復程度比尋常快了很多。

  蘇曉檣不知道給路明非餵了多少次血。

  也許是十次,也許是二十次。

  她就那麼跟在路明非的身邊,一次次的給路明非輸血。


  她的意識,也隨著一次次的輸血而變得薄弱。

  最終撐不住,身體不堪重負般的跪坐在地上。

  她的全身已經被細密的鱗片所覆蓋。

  她覺得這個樣子很是醜陋。

  但這是她能夠做的,僅有的事情。

  她的視野越來越模湖。

  耳邊也漸漸失去了聲音,再也聽不見。

  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無比。

  她模湖的視野中,那道熟悉的身影,不停的遠去又靠近,靠近又遠去。

  他一次次的徘回,一次次的遠離。

  不知道過了多久。

  蘇曉檣已經沒有了時間的概念。

  她的眼皮很重,很重。

  在閉上眼之前,她想要再看看那道身影。

  她等啊等,時間仿佛很漫長。

  漫長到她徹底堅持不住的時候,模湖的視野中終於出現了那道模湖的聲音。

  她甚至沒有力氣抬起頭去看他。

  她只是垂著腦袋,吃力的睜開眼帘,試圖去看清眼前的人,卻無論如何努力,也只能看到模湖的雙腳。

  於是,她就看著那模湖的雙腳說道,「路明非,我要死啦,以後就沒有人在這裡陪你了。」

  「這樣的話,你肯定很孤獨吧」

  「我也不想的,抱歉」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生怕驚擾了熟睡的人。

  她找到了屬於她的,失落的故事。

  哪怕結局並不那麼美好。

  我終於找到你,不管南北東西,她最後心想。

  這一生,總有那麼一個人,能讓你念念不忘,能讓你思念至今。

  模湖的視野里,那道人影停了下來,沒有再離去。

  而是輕輕的把她抱了起來。

  「你不會死的,因為沒有我的允許。」路明非輕輕的抱起蘇曉檣,看著這個渾身長滿鱗片的女孩溫柔的說道。

  這個女孩,明明自己就很討厭變成這個樣子,卻還是這樣做了。

  蘇曉檣聽不見,也看不見。

  她僅剩的意識只感覺身體好像被人托起,然後澹澹的金色光芒把籠罩了她的身體。

  身體的寒意在這一刻被驅離了,渾身暖洋洋的,像是浸泡在溫泉中。

  她的意識終於沉沉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

  蘇曉檣好像睡了一覺,這一覺從未有過的舒服。

  她想要翻身,卻發現身體好像動不了。

  於是她的眼帘動了動,慢慢的睜了開來。

  天邊一縷晚霞鑽入了眼眸。

  男孩背著她,走在殘破的大地上,旁邊就是崩塌的金字塔廢墟。

  他們的身後,是如血的夕陽,從廢墟中沉落。

  晚霞的餘光落在兩人的身上,把兩人都染上了金色的光澤,也把他們前方殘破的道路鋪上了金裝。

  「我們這是去哪?」背上的女孩問道。

  「回家。」夕陽下,傳來男孩的聲音。

  「嗯。」

  女孩把頭輕輕靠在男孩的背上,輕聲應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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