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八,寧王府門前熱鬧非凡。
迎親的隊伍整齊的排滿了一條街。
隨著禮官一聲吆喝:「吉時已到——」
隊伍洋洋灑灑的向前行進。
寧王趙昉燁,一身大紅喜袍,策馬走在隊伍的前面。
他一身紅衣,面容平靜。劍眉入鬢,一雙眼眸狹長而深邃,內有寒芒閃爍。
高挺鼻樑筆直如刀削,緊抿的薄唇不辨喜怒。
整個人如寒夜中的孤松般冷冽,明明是大婚之日卻不見他臉上的喜色。
隊伍行至鬧市,街道兩邊擠滿了人。
有入京的路人不明所以問道:「前面何人娶親啊?好大的排場。」
一旁的小哥答道:「這位兄台有所不知,皇家娶親這排場還算小的,此乃寧王爺娶親。」
「寧王爺?所娶何人啊?」
那人一邊伸長脖子看,一邊問。
「宋家小公子,宋懷夕。」小哥接著說。
「小公子?寧王爺娶了個男妃?!」
那人驚呼。
「哎呦!祖宗,你可小點聲!」小哥忙制止。
他惋惜道:「想那寧王爺一表人才,風神俊朗,家世顯赫不說,又有戰功在身。是多少官家小姐的夢中情郎。
「如今卻被下旨娶個男人心裡不知道是何滋味呢。」
另有人群中一人接過話頭道:「不止呢!聽說那宋懷夕還是個痴兒。」
此話一出,又引得眾人一陣唏噓不已。
此時眾人口中的宋懷夕,正坐在床上等接親的隊伍。
他自小腦袋不靈光也不懂什麼是成親,也沒見過。
對自己馬上要嫁給戰功赫赫的寧王也沒什麼表示的。
反而是起的太早,此刻只顧著連連打著哈欠,垂著腦袋昏昏欲睡。
結親結成他這樣的倒是少見。
不過他一痴兒嫁給寧王當正妃此事本就荒唐至極。再有什麼稀奇的倒也是見怪不怪了。
「哎呦,小少爺快別睡了,迎親的隊伍到了。」
喜婆見他這副樣子哭笑不得,上前將宋懷夕搖醒。
又轉身招呼著丫鬟:「快拿喜帕來給王妃蓋上。」
蓋上喜帕,迎親的隊伍應著時辰也到宋府上。
「唔.......」宋懷夕一路扶著下人的手,迷迷糊糊的被攙上轎子。
很快喜樂又響起一路上吹吹打打。
冬日裡,寬敞華麗的轎子中鋪著厚厚的絨毯十分暖和。
轎夫抬著轎輦微微搖晃,宋懷夕原本還乖乖的端正坐著。
到後來他再也抵擋不住洶湧而來的困意,趴在柔軟的絨毯上伴隨著樂聲睡了過去。
接親的轎輦一路喜氣洋洋的掐著點穩穩噹噹的在一座氣勢恢宏的宅院處停下。
燙金的匾額上掛著紅色綢布,赫然幾個大字:寧王府。
一旁跟著的喜婆上轎前喊道:「吉時已到,請王妃下轎!」
轎子安靜的停在那裡,絲毫不見動靜。
喜婆又喊了一遍,轎子仍舊安安靜靜。一旁聚集在寧王府門前的老百姓和賓客都紛紛議論起來。
奏樂的人也停下來,躊躇著不知該不該演奏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
新娘子竟然不下轎子,難道是不滿這樁婚事?
「王爺.....這.......」
喜婆一臉為難的看向一旁的寧王欲言又止,她也是頭一回碰見這樣的情況。
只見寧王雙眼微微眯起,透著一絲不耐。
他走上前撩開轎簾,映入眼帘的是一身喜服的宋懷夕乖乖的趴在絨毯上睡著了。
一張白淨的小臉枕在手臂上酣睡,頭上的蓋頭早就掉落在一旁。鳳冠的上的珠玉也散亂的纏繞在發間。
趙嶼堯怔了怔,視線停留在那張乖巧稚嫩的臉上。
怎麼也想不到,大婚之日自己的新娘竟然沒心沒肺的在轎子裡睡著了。
停了一瞬,趙昉燁不願在府門耽誤時間,躬身入轎親自將人抱出來。
宋懷夕穿著裙裝,蓋好蓋頭。在他懷裡嘟囔一聲,沒醒。頭歪向一邊,露出一截尖尖的下巴。
圍觀的人見狀皆愣了下,沒成想王爺對這男妻竟不似預想那般厭惡。
紛紛喊著討喜的話,什麼百年好合之類的。
敲鑼打鼓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趙昉燁是軍中人對禮官那一套倒是不甚講究。直接拜堂也免了。
低頭瞥了眼懷中的宋懷夕,將人抱進臥房。
宋懷夕只覺得一陣恍惚又被安放到一處柔軟的地方,才翻了個身繼續睡。
他今天起來的太早了幾乎是半夜就爬起來。
又是沐浴,又是開臉,又是上妝穿衣服的,折騰的不行。
因此身體觸及到柔軟的床榻,他就沉沉的陷入夢鄉。
臥房外人聲鼎沸,觥籌交錯直到傍晚才停止。
宋懷夕是被餓醒的。
他迷瞪的睜開眼,視線中立刻湧入大片大片的紅。
宋懷夕發覺自己在一間陌生的房間,第一反應就是好漂亮的房子。
地面上鋪設著厚厚的地毯,上面編織著精美的花紋。房間的四周都放置著博古架。
要麼放置的是價值連城的瓷器,要麼是珍貴的盆景。
中央一張梨花木的大圓桌上,擺放著繫著紅綢的瓜果點心,還擺了一壺酒,一套掐絲琺瑯的酒杯。
陌生的景色讓宋懷夕有些慌亂,身下繡著龍鳳圖案的大紅錦被提醒著他自己成親了。
可什麼叫成親呢?他其實不太明白。
有一天,來了個說話尖細的公公拿著黃色的布,對著他說了一堆不懂的話。
後來他就成親了。
「好餓。」
宋懷夕肚子咕咕叫,正想去拿桌上的點心,門外傳來的人聲叫他立刻縮回手站在原地。
「王爺。」
「嗯,都下去吧。」一道低沉的嗓音傳來。
「是。」
門被打開。
身穿喜服的趙昉燁一進屋子就見原本在床上躺著酣睡的人,此刻站在桌邊愣愣的看著他。
趙昉燁看了他一眼,走到桌子另一邊坐下對他道:「過來。」
宋懷夕站著沒動。
眼前的人有一張十分俊美的臉龐,眉峰凌厲給人一種上位者的壓迫感。
他面色冷淡,一雙淺色的眸子淡淡的望過來看著宋懷夕沒有多餘的情緒。
宋懷夕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像神仙。
一下子他的目光就被吸引住了,這就是寧王爺嗎?
見他沒動,趙昉燁也不催,只是將目光落到他捂著肚子的手上。
隨意開口問道:「餓了?」
「餓了。」
宋懷夕目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呆愣愣的點點頭。
「給。」
趙昉燁隨手捻起桌子上一塊百合糕遞給他。
神仙給他吃東西,宋懷夕還有些不敢相信,伸著手試著去接。
卻不想趙昉燁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人扯到身前。
宋懷夕嚇了一跳,趙昉燁那張俊美的臉近在咫尺。
離神仙這麼近宋懷夕心臟砰砰砰的跳個不停,整個人都僵著身體站在他面前。
趙昉燁將糕點放在他手裡命令道:「吃。」
宋懷夕眸中一喜,連忙拿著百合糕低頭小口小口啃著。
趙昉燁捏著他的尖下頦打量了一番。
一張美人胚子的臉,眉眼生的精緻,漆黑的眸子純淨不諳世事。
殷紅的嘴唇正小心翼翼的咬著百合糕,那雙大眼睛無措的亂飄不敢和眼前人對視。
趙昉燁的手繞到他腰上握了一把。
身量不大很纖細,一身皮肉白皙細膩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捏起來軟軟的。
看來宋尚書把兒子養的很好。
趙昉燁望著他慌亂的樣子,冷笑出聲。
只覺得今日之事荒唐至極。如今西北戰事已定,皇帝急著卸磨殺驢他早有預料,卻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
宋尚書官位普通更無實權,家中無女,只一長子已成家。
剩下一幼子先天不足,自幼痴傻。老皇帝以這種方式折辱防備他,真是將厭惡他表現得徹底。
他身為皇長子,但皇帝對他可不待見。
趙昉燁對皇位沒興趣但不代表他對皇帝這般做法無感。
將情緒壓下,宋懷夕已經將糕點吃完,趙昉燁又拿來一塊放在他的手心裡。
雖然心裡有火氣,但他還不至於和一個傻子計較。
趙昉燁坐在椅子上開口道:「知道你今天在做什麼嗎?小傻子。」
「懷夕不是小傻子。」將嘴裡的百合糕咽下,宋懷夕小聲反駁:「成親。」
「呵。你知道什麼叫成親嗎?」
趙昉燁嗤笑一聲,捏了一把他那張稚氣未脫的臉。
宋懷夕也不躲,自己揉了揉被捏過的地方,抓著百合糕想了想。
「母親說就是以後和夫君生活在一起了,不能再回家裡住了。」
「就只有不能回家嗎?沒告訴你點別的?」
趙昉燁捏著他的腕骨將人扯近一點,緩緩逼近他:「比如,你夫君叫什麼?」
看著一張俊臉,宋懷夕不自覺咽了咽口水,心快速跳動了一下。
脫口而出:「趙昉燁。」
「很好,小傻子。記住本王的名字。」
宋懷夕乖乖點頭,心思卻飄走了。
沒想到成親竟然是和神仙成親啊。
趙昉燁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還以為他不知自己在王府的處境。
畢竟他對男人沒興趣,更別提對一個傻子了。
既然老皇帝要故意膈應他,就順了老皇帝的意,只當個花瓶放在府上。
忙一天見他也有些餓了,趙昉燁又叫婢女拿了些糕點進來放在桌上叫宋懷夕吃。
宋懷夕拿著糕點乖乖的啃著,時不時的偷看他一眼。
長的真的好好看啊!宋懷夕在心中忍不住讚嘆。
趙昉燁想這人雖然痴傻但好在還算乖巧,長得也還行。放在府里也不算麻煩。
見他吃的差不多了趙昉燁開口道:「飽了嗎?」
「飽了。」宋懷夕舔了舔嘴角的點心碎屑說。
「既然飽了,那便洗漱就寢吧。」
雖然趙昉燁對小傻子沒興趣,但今夜不在小傻子房裡過夜傳出去皇帝又要找他麻煩。
他生性討厭麻煩,只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在門外候著的婢女進門為二人梳洗,趙昉燁在軍中慣了不喜人伺候。打發人去伺候宋懷夕。
婢女解下宋懷夕厚重的禮服。伺候他換上寢衣,又用熱水擦去他臉上薄薄的脂粉。
一切收拾妥當後將人送至床邊後退下了。
宋懷夕望著坐在床沿的趙昉燁有些害羞道:「你要和我睡覺嗎?」
聞言趙昉燁瞥了他一眼:「這是你和本王二人的婚房,你還想本王去哪裡睡?」
宋懷夕還是有些羞赧,怯怯的說:「可娘說過長大了就該自己睡的。」
趙昉燁望著他羞赧的臉挑眉,看來他也不完全是個傻的。
「你娘親還說過什麼?有沒有告訴你大婚該做什麼?」趙昉燁語氣玩味。
宋懷夕認真想了想後看著他搖頭。眼中一片純淨:「嗯.....不知道。」
這場賜婚十分匆忙,林夫人雖請了教養嬤嬤,但對兩男子之間的事卻並未多言。
一來是此番賜婚實在荒唐,二來以宋懷夕的智力他並不一定能理解。
一來二去就走個形式就搪塞過去了。
趙昉燁知道他不懂其中含義,也不再多言翻身上床:「睡覺。」
「哦。」雖然奇怪,但是宋懷夕還是聽話的爬上床躺著。
宋懷夕躺在趙昉燁身邊心臟好像有頭奔跑的小鹿,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睜得大大的,聽著身側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問:「你睡著了麼?」
趙昉燁不答,他安靜了一會又開始動。
趙昉燁晚宴飲了不少酒有些睏倦,無奈道:「安靜點。」
「可是我睡不著。」宋懷夕感到委屈,看著床帳實誠地說。
他第一次和別人一起睡。
當宋懷夕又開始動的時候,趙昉燁轉過身點了他的穴道:「麻煩。快睡!」
宋懷夕被點了穴道一臉驚奇,感覺十分有趣。
奈何發不出聲音就眨巴著眼睛崇拜的盯著趙昉燁。
感受到宋懷夕炙熱的視線,趙昉燁只好抬手捂住他眼睛聲線溫柔了些:「乖,閉眼。」
被他溫柔的蓋上眼睛,宋懷夕雖然有點害羞。
心臟卻變得不那麼難受了,慢慢睡了過去。
黑暗中趙昉燁睜開眼,本該疲憊睡去的他現在卻望著宋懷夕想著該如何和他劃清界限。
卻不知道,這人是上天特地派來愛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