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嬈被送回了原來為丹朱準備的小院中。
丹朱是侯夫人陳氏身邊的大丫鬟,陳氏念她勤懇忠誠,便放了她的身契,許她回家自行婚配。余嬤嬤便是拿她當幌子,騙了姜妙好些日子。
不過雖然丹朱是幌子,但院中的布置都是準備妥當,正適合太子妾室的身份。
珊瑚陪阿嬈一路回來,心中諸多感慨。
她冷眼瞧著,早上阿嬈在太子妃面前並沒有因成了太子的人就輕狂起來,也沒有怨恨不滿,反而更加恭敬和小心。珊瑚自覺是自己狹隘了,其實從阿嬈在侯府的表現,就知道她不是貪慕虛榮之人。
阿嬈的容貌太惹眼了,且又是十多歲的年紀,難免不讓人多想。為了避免引起誤會,阿嬈識趣的只守在太子妃的院中很少出去走動,哪怕是太子妃一母同胞的世子,也都是躲著的。
只有一次不幸被二爺瞧了阿嬈的容貌去,他竟然想要十三歲的阿嬈去做妾。太子妃自是大罵了二爺一通,世子也出面幫忙彈壓。誰知不久後世子殉國,二爺再次提出要阿嬈。
先前阿嬈不肯,二爺只說阿嬈是惦記著要做世子的妾;如今阿嬈還是拼命反抗,令二爺惱羞成怒。
那時太子求娶太子妃的消息,不僅救了困境中的太子妃,也算間接救了阿嬈的命。
太子妃無意中發現,阿嬈隨身藏了一把刀。在太子妃的逼問下,阿嬈才說了實情。如果姜知瑞再逼迫自己,她不願太子妃為難,會在被抬過去的那一日自戕,不給太子妃添麻煩。
或許這正是冥冥之中的緣分。
珊瑚欲言又止的望著阿嬈。
既是太子妃下了命令,那些前因後果自是不必再提。可珊瑚不想阿嬈因此誤會太子妃從開始就是存了利用她的心思。
阿嬈見珊瑚沒有即刻就走,分明是想和自己說些什麼,便主動提出兩人單獨說幾句話。
「珊瑚姐姐,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珊瑚是太子妃最信任的人,又有自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她自是全心全意的為太子妃著想。阿嬈誠懇的道:「太子妃對我有兩次救命之恩,若是我心存怨氣,那真是沒臉為人了!」
珊瑚笑著點了點頭,有些話由阿嬈說出來會更好。
「除去灑掃的內侍和宮人不算,準備兩個宮人在你身邊貼身服侍,另外還有兩個小內侍。」這院子是余嬤嬤拉著珊瑚一起布置的,當時珊瑚還疑惑這事為何非叫上自己不可,如今算是明白了緣故。
余嬤嬤已經出了宮,只能自己來接手。
「準備得有些倉促,若是短了什麼只管打發人去找我拿。」珊瑚帶著阿嬈在院子中看了一圈,兩人回到屋子時,她說道:「一會兒我把人帶來你瞧瞧,有什麼不滿意的也告訴我。」
阿嬈環顧了屋中的布置。
大件家具一水兒的花梨木,多寶閣上陳設的古玩、擺件,她都不陌生……這都是太子妃私庫中拿出來貼補的,當初無一不是經她的手。太子妃對下面的人素來出手大方,只是當時她沒有料到,竟是給自己準備的。
阿嬈忙道:「已經很好了,姐姐不必再費心。」
從一早她就沒有見到余嬤嬤,畢竟從開始操持這事的是余嬤嬤,阿嬈疑惑的道:「怎麼不見余嬤嬤?」
提起余嬤嬤,珊瑚心中五味雜陳,卻只是輕描淡寫的道:「余嬤嬤的兒子出息了,娘娘和夫人許了恩典,同意她兒子將她接出去榮養,今早已經出宮了。」
余嬤嬤離開了東宮?
阿嬈有些驚訝,雖說珊瑚給出的理由很充分,她還是覺得哪裡不太對,余嬤嬤走得實在是太倉促了。
可珊瑚不願多言,她也沒有再問。
兩人在圈椅上坐了,珊瑚細細的給阿嬈講了些東宮中的情況,也把後宮裡的情況略提了提。見阿嬈神色專注,微微蹙著眉,笑著安慰她道:「你不必害怕,皇后和安貴妃的手還伸不到東宮裡,若是見到了,你只跟在娘娘身邊就好,娘娘自會提點你。」
阿嬈不想讓太子妃知道自己的憂慮,含笑應了。
正說著話,忽然有人來報,說是太子妃處撥來的人到了。
很快便進來三個人,阿嬈打量過去,一個宮女兩個內侍。那宮女看起來年紀與自己相仿,神色恭謹;內侍的年紀還要更小些,臉上仍有些稚氣。
因阿嬈還沒有正式的封號,珊瑚只得含混道:「你們來見過阿嬈姑娘。」
三人上前給阿嬈行禮。
「奴婢結香、奴才施東、施海見過姑娘。」
阿嬈先前沒有準備,還是珊瑚方才悄悄的塞給了她四個荷包,讓她在三人磕頭後賞下去,才算周全了禮數。
「還差一人,因她有些事情還未交割清楚,今晚才能過來。」這會兒只來了三個人,珊瑚在一旁解釋道。
看著眼前的三人,珊瑚心中暗嘆一聲,太子妃為了阿嬈可謂是盡心盡力。
見阿嬈受禮從容,並無旁人驟然飛上枝頭的張揚亦或是緊張侷促,落落大方的舉止還真同世家貴女別無二致。珊瑚愈發相信太子妃說過的話,這個阿嬈恐怕不是一般人。
幫著安排完,珊瑚便回了太子妃處。此時太子也已經離開,她便回報了在院中的事。
她回憶著阿嬈的一舉一動,道「先前在侯府中做奴婢時,她老實本分,勤勤懇懇;如今被抬舉為主子,還能不驕不躁,應對得當,實在是難得。」
姜妙微微頷首。
「我能為她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姜妙嘆道:「我不可能護得了她一輩子。」
珊瑚道:「娘娘,您已經仁至義盡,只希望她能體諒您的苦心。」
今日的人不齊,只因為姜妙臨時把余嬤嬤吩咐過去服侍姜妙的人全都給換掉了。先前余嬤嬤選的人,不是從侯府帶出來的,就是深深打上太子妃這邊烙印的人,總歸全是效忠太子妃的。
而姜妙這次換的人,俱是在宮中無甚根基,或是才入宮不久的新人。珊瑚曾對姜妙的做法有過質疑,而姜妙卻解釋道,若是阿嬈想要在宮中立足,便需要栽培自己的人。
給她侯府的人雖然更方便些,可她們和姜家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只有阿嬈親自籠絡收服的人,才能一心一意為她。
「哪怕開始艱難些,這些人不夠周全,到底我還能幫她照看些。」姜妙道:「等阿嬈有了封號,替太子生下長子後,她自然就能自己立起來。」
只是,她覺得有些對不住太子。
太子的長子不是嫡子……姜妙在心中嘆了口氣,哪怕自己不做太子妃,有皇上和皇后的阻撓,即便靜安長公主從中斡旋,恐怕也難以選個令太子滿意的正妃。
幸而太子對阿嬈,似乎是很有些好感的。姜妙回憶起今日太子的情形,起碼不討厭,就是個好的開始。
***
宜芝院。
等到房中只剩下阿嬈一人時,她倚在花梨木拔步床上小憩,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不過短短一日,她從太子妃的奴婢成為太子身邊的人。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太子沒有把她退回去,太子妃叮囑她要好生服侍太子……
她本來以為,太子妃再怎樣賢良大度,見了自己總會有些不舒服罷。可太子妃待自己還是一如往常的親切,行事處處體貼。
能遇上太子妃是她的福氣,她竭盡全力也要報答太子妃的恩情。
可經過昨晚,太子看起來對她淡淡的,並沒有瞧出喜歡的意思。阿嬈越想越覺得發愁,太子自是見慣了美人兒的,又有端莊賢淑的太子妃在前,對她沒感覺也在情理之中。
莫非是自己昨夜表現不好,沒能讓太子滿意?
阿嬈紅著臉認真的回憶起昨夜,發現她除了疼和累,竟沒有什麼別的感覺。不過因為前幾日不是噩夢就是失眠,昨夜倒睡得很踏實,暖烘烘的蜷在被子舒服極了。
怪不得太子對她不滿意!阿嬈自暴自棄的想著,她哪裡是去服侍人了,分明是自己在享受!
如果再有機會,她一定要好好表現才行。
一時結香把午飯送了過來,阿嬈還不餓,略吃了幾口,就讓結香她們把飯菜分了。身上酸疼的感覺還沒有消退,便沒急著叫結香等人說話,自己在床上歪了一會兒。
沒想到等她醒來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結香正守一旁,見她醒了過來,像是鬆了口氣。
阿嬈素來是個很有自制力的人,今日兩次都不小心睡過頭,總覺得面子上有些過不去。
結香似是沒有注意到她的異狀,忙道:「姑娘,清泰殿的孟總管讓人傳話來,請您戌時前過去。」
「這會兒什麼時辰了?」阿嬈猛地起身,慌忙道。
結香一面服侍阿嬈更衣,一面道:「才過了酉時三刻,還來得及。」
阿嬈更衣梳妝後,便匆匆去了清泰殿。聽說太子殿下還在書房,尚未用晚飯,阿嬈才鬆口氣。
太子招她侍寢的話怎麼都要到亥時,她還有得是時間緊張。
「阿嬈姑娘,太子殿下請您過去。」一個青衣小內侍來傳話。
阿嬈忙起身跟著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