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煉是乏味的,早起是痛苦的,方潮舟被捉著連續修煉一個月之後,雖然不會再像第一次入寒潭那麼痛苦,但每次剛進去的時候還是打哆嗦。
一修煉完,就立刻把自己的狐裘裹在身上,他再看看身著雪色單衣的小師弟,頗有幾分注重養生的長輩看不懂事的小輩的感覺。
「小師弟,你還是把這件衣服穿上吧。」
方潮舟又把自己那件火紅色狐裘翻了出來,遞給薛丹融,想讓對方穿上。
薛丹融還是沒接,他淡淡地掃了方潮舟一眼,就率先往前走了,方潮舟看著他,無奈地搖了搖頭,收起狐裘,只能跟了上去。
而走到一半,他們意外看到了一個人。
方潮舟看到那人的時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
「大師兄!」
大師兄看到遠遠向他跑過來的方潮舟,愣了一下,說實話,除了方潮舟小時候,他就沒有見到自己這位師弟對自己那麼熱情過。
方潮舟看到大師兄,就跟他鄉遇故知一樣,衝上去就熊抱住大師兄,「大師兄,你終於來了。」
嗚嗚嗚,他在這裡簡直過得太慘了,大師兄是來救他出去的對不對?
大師兄被方潮舟抱得往後踉蹌了一步,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自家二師弟的背,「怎麼那麼激動?跟小時候被師父關禁閉一樣。」
話落,他感覺到有股視線凝固在他拍方潮舟背的手上,一抬頭,就看到了慢慢走過來的小師弟。
小師弟自然是風光月霽,一襲單衣,仙姿佚貌,而他懷裡的這個師弟,穿的像頭小熊,剛剛跑過來的動作也像頭小熊。
「小師弟。」大師兄對薛丹融笑著點點頭,「你們剛剛修煉完?」
薛丹融不動神色掃了還抱著大師兄不放的方潮舟,神情冷淡地應了一聲。
他這般冷淡的態度,天水宗的人都習慣了,故而大師兄也不放在心上。
「我奉師父的命令過來的。」大師兄剛說了開口,懷裡的熊就抬起了頭。
方潮舟眼睛亮晶晶的,裡面儘是期盼,「師父是不是覺得我打擾小師弟修煉,要我滾回去了?」
饒是大師兄,都看出了方潮舟的真實心思,他憋笑道:「當然……」見方潮舟眼睛更亮,才慢吞吞補完了後面的話,「不是,師父讓我來看看你修煉得如何了?看小師弟有沒有慣著你?」
方潮舟眼睛的燈火瞬間熄滅了。
大師兄覺得好笑,又拍了拍懷裡的那頭熊,語氣帶著幾分哄小孩的語氣,「好了,二師弟,讓我看看你的識海。」
識海是修士最重要的東西,識海輕易不會對外開放,一般只會對師尊或者道侶開放自己的識海。
故而薛丹融一聽到這句話,眉頭就擰了起來,「大師兄,查看他修為有很多種方法,沒必要開放識海。」
的確,想檢查方潮舟修煉得如何,有許多方法,可查看識海是最便捷,也是最準確的方法。
方潮舟的師父在這一年裡看透了方潮舟的本質,怕方潮舟在這裡也是整日遊手好閒,懶惰成性,也怕他在大師兄面前弄虛作假,所以乾脆讓大師兄檢查方潮舟的識海。
一看識海,便能知道方潮舟這段時間到底修煉得如何。
方潮舟不是真正的修士,不知道開放識海對於一個修士來說,是多麼危險的事情,他聽到大師兄要檢查識海,二話沒說,就想開放,可他才剛動,就猛地被扯得退後了好幾步。
薛丹融面色不愉,「大師兄,若是檢查識海,不應該讓師父親自來嗎?大師兄也應該知道,開放識海有多危險,稍有不慎,便會出事。」
大師兄自是知道,他對於小師弟的質問,解釋道:「師父近日離開宗門了,今日是用傳音符通知我的。」
「那就等師父回來再說。」薛丹融態度堅決,根本不讓大師兄檢查方潮舟的識海。
被扯住手臂的方潮舟看看擋在自己前面的薛丹融,又探出頭看著對面的大師兄,他為什麼覺得現在的氣氛有些怪怪的。
大師兄見薛丹融這樣,只能作罷,「那就換一種方法吧。」
大師兄驗收了方潮舟近日的修煉成果,還算滿意地點點頭,「二師弟,看來有小師弟在旁邊,你勤勉不少。對了,五師弟近日研製了新丹藥,本是想讓我順便給你帶來,但他今天那爐煉失敗了,估計要過幾日給你送了。」
杜雲息給他煉了丹藥?
方潮舟正想問是什麼丹藥,大師兄看了下天色,便說時辰不早該走了。
望著大師兄離去,方潮舟肉眼可見的萎靡不振了。
他好想跟大師兄一起走。
「二師兄。」身後傳來了聲音。
方潮舟沒什麼精神地應了一聲,眼神還痴痴地盯著大師兄的背影。
真羨慕大師兄可以出入自由。
原來讀書的時候,起碼還有周末可以休息,來到這裡,起早貪黑,仿佛又重新回到高三。
「二師兄很想跟大師兄一起離開嗎?」身後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冷颼颼的。
方潮舟頓了一下,回過頭看到薛丹融那雙比往常更冷漠的鳳眼,大概是因為本能的求生欲,要說出的話都到了舌尖,卻又堪堪吞了回去,他換了一句話,「沒有,只是許久沒見到大師兄,多看幾眼,對,多看幾眼。」
說完,他先一步往洞府那邊走。
他怎麼感覺知春洲越來越冷了,奇怪。
而接下來的幾日,方潮舟發現薛丹融都不怎麼理他了,連晨起都是斷水劍叫他起床,那破劍叫他起床的方式極其粗魯,它會先飛到洞府外,讓劍身變得冰涼後,瞬間飛進洞府,挑開方潮舟軟松的被子,鑽進去,死死地貼著方潮舟的脖子。
方潮舟冷得直哆嗦,連忙往被子裡鑽,可斷水劍也早有準備,方潮舟鑽,它也鑽,反正方潮舟在哪,它都死死地粘在方潮舟的脖子上,直到把方潮舟徹底弄醒為止。
但這樣的方式用多了,方潮舟也學聰明了。
這一夜入睡前,他特意在脖子處圍了一個狼毛領子,嚴嚴實實地貼著脖子,保證那破劍挑不開。
做好萬全準備的方潮舟安心地入睡了,翌日準時來叫方潮舟起床的斷水劍,如往常一般挑開方潮舟的被子,看到脖子上的一圈狼毛領子時,動作頓了一下。
它試著用劍柄挑開狼毛領子,沒成功。
失敗的斷水劍似乎有些煩躁,它在方潮舟旁邊轉了好幾圈,那廂薛丹融衣服都要穿好了,它劍身發出一聲嗡聲後,猛地鑽進了方潮舟的被子。
俄頃。
正在綁發的薛丹融聽到屏風的那頭傳來了方潮舟的驚呼聲。
這種聲音他這幾日常常聽到,倒不稀奇,所以薛丹融並沒有在意,可聽到方潮舟下一句的時候,他綁發的動作明顯頓住了,隨後直接把綁到一半的髮帶重新扯了下來,大步繞過了屏風。
屏風後,方潮舟已經醒了,他擁著被子坐起來,烏髮散落,因為冷,狼毛領子圍住了大半張臉,就剩一雙烏黑的眼睛露在外面。
此時他正瞪著手裡的斷水劍,餘光瞥見過來的薛丹融後,頓時覺得自己在欺負人家家小孩還被家長抓住了,便趕緊鬆了手,還尷尬地對薛丹融笑了笑,「小師弟,你起了啊。」
薛丹融長發未束,玉白的手指間纏著一根深藍色的髮帶,他先是瞥了眼飛到半空不動的斷水劍,才看向方潮舟,擰眉道:「剛剛斷水劍鑽你衣服裡面了?」
方潮舟剛點頭,就看到斷水劍被薛丹融吸到了手裡。
薛丹融垂眼看著手裡的劍,眼神驟然冷了幾分,下一瞬,斷水劍就飛到了石壁上的石頭尖尖上。
這一日,方潮舟發現斷水劍沒有跟到寒潭旁邊。
沒了那把破劍的監督,方潮舟自由自在許多,他趁薛丹融入定,從儲物戒里拿出一個紅漆小木盤,讓其浮在水面上,再往上面放上一盤疊得滿滿當當的零嘴碟子,旁邊擺上還沒看的新話本。
簡直是完美。
等話本看了小半,感覺日光都減弱許多後,方潮舟立刻把東西全部收了起來。他收起來沒多久,薛丹融那邊有了聲響。
小師弟修煉到一半,會過來看一下他的情況,今日也不例外,方潮舟假模假樣地閉眼修煉,突然,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蹭過他的嘴角。
同時,薛丹融冷淡的聲音也響起了。
「二師兄,你忘記擦嘴了。」
方潮舟僵住,過了一會,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剛剛被蹭過的地方。
他是想把罪證銷毀,並沒有發現站在他身前的薛丹融看到這一幕時,眼神微變。
白霧縈繞,紅舌探出,在白皙的肌膚上一掃而過。
薛丹融只看了一眼,就扭開了臉,他低頭看了下自己的指尖,語氣驀地變得生硬,「二師兄……」
話還沒有說完,唇瓣就貼上了一個東西。
方潮舟本著吃人嘴軟的交際規則,起身,強行把自己的一顆零嘴塞進了薛丹融的嘴裡,見少年鳳眼明顯睜大了些,他討好地笑了笑,「好吃嗎?」
薛丹融看著方潮舟,慢慢垂下眼,舌頭卷了下口裡泛著甜味的零嘴,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
雖然薛丹融年紀小,可他對自己的要求一直很高,別人辟穀都花了幾年的時間,最短的也花了一年,而他只花了三個月,就徹底戒掉了是食慾。
即使有修士能吃的零嘴食物,他也從來不吃。
甜味瞬間在口腔里瀰漫開去,他濃密長睫下的眼眸隱著別樣的情緒。
「不好吃。」他冷淡地說。
「是嗎?那換種口味吧。」方潮舟從自己的儲物戒里翻出了另外一種零嘴,「這個,沒那麼甜,酸一點。」
薛丹融眉心輕擰,正欲說話,嘴裡又被塞了一顆。
方潮舟期待地看著他,「好吃嗎?」
薛丹融眉心擰了更緊了,這次他什麼話都沒說,直接轉身上岸了,似乎不欲再跟方潮舟說話,而見到薛丹融離去的方潮舟,鬆了一口氣。
保住零嘴了,好險!
薛丹融離開沒多久,方潮舟看到自己放在岸邊石頭上的玉牌飛了過來,上面浮現了幾個字,是師父的字跡。
師父讓他和薛丹融一起過去。
方潮舟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連忙從寒潭裡起身,在他穿衣的時候,薛丹融回來了。顯然薛丹融也收到了消息,他穿上了天水宗的弟子服,長發用玉冠束起,一張臉艷如桃李,可偏偏通身氣質又冷如冰雪。
他在方潮舟穿衣的時候,微微側開了身,等方潮舟穿好了,他才帶著人御劍往師父那邊去。
師父坐在上位,看到這兩師兄弟進來,放下了手裡的靈茶,淡淡道:「都來了啊,今日為師叫你們過來是為了一件事,不日前,為師去了一趟黯魂門。」
此話一出,方潮舟和薛丹融的臉色都變了變。
師父眼神落在了薛丹融身上,「丹融,上次在修真大會決賽的事情,你大師兄都告訴了我,我們天水宗的弟子沒理由被外人如此欺負,黎一燁那廝仗著自己多活幾百年,信口雌黃,為師這次幫你好好教訓了他一頓。」
薛丹融低下頭,「謝謝師父。」
「師徒之間何必說謝。」師父說到這,抬了下手,之前放在桌子上的兩個錦盒就漂浮到薛丹融和方潮舟的眼前,「這裡是黎一燁為賠罪而送的禮,紅色的是丹融的,藍色的是潮舟的。」
說到後面這句話,師父的眼神落到了方潮舟的身上,「潮舟,你跟黎一燁也有過節?為何他說也要給你賠罪?」
過節可大了,他捅了黎一燁一劍,還捅的心口。
原著里黎一燁也給薛丹融送了東西,但並沒有給他送,看來還是他那一劍改變了劇情。
方潮舟看著飄在自己面前的靛藍色錦盒,心裡有些不祥。
「我之前無意認識了黎一燁的兒子黎珠,黎一燁為了找出他兒子,找到了我,想讓我幫忙。」他斟酌著說。
師父聞言,瞭然地點點頭,「那廝手段肯定不光明,畢竟是個魔修,既是這樣,這東西就交給你們自己處理,是丟是收,由你們自己決定。」
他們離開師父那裡後,又碰到了大師兄,大師兄看到他們就走了過來,「二師弟,小師弟,正好,在這裡看到你們,我待會就不用再跑知春洲一趟了。」
說著,他拿出一個玉瓷小瓶遞給了方潮舟。
方潮舟看著手裡的玉瓷小瓶,愣了愣,「大師兄,這是?」
大師兄看了眼旁邊的薛丹融,只說:「五師弟新煉的丹藥,讓你試一試,說對你身體好。」
方潮舟之前也收過杜雲息幾瓶丹藥,因為杜雲息煉的丹藥都甜,所以方潮舟把他的丹藥當成了糖豆,沒事吃一吃也挺好,所以他聽到大師兄的話,沒怎麼想就收了起來。
「勞煩大師兄幫我謝謝五師弟。」
入夜,知春洲。
方潮舟坐在石床上,盯著面前的靛藍色錦盒,好一會,他又直起身,往屏風那邊看了看,薛丹融今日收到的那個錦盒是朱紅色的。
雖然他不記得原著的那個錦盒是什麼顏色了,但他知道原著里薛丹融收到了什麼。
錦盒裡有一顆增長修為的丹藥,還有——
一根玉勢。
黎一燁那個魔頭按照自己的標準做出了一根玉勢,雕了牡丹花紋,甚至還在上面刻了黎一燁的三個字。
但問題是,現在捅了黎一燁一劍的人變成了他,他也收到一個錦盒,那個玉勢是在這個盒子裡,還是在小師弟那個盒子呢?
方潮舟糾結了許久,突然想起了杜雲息送給他的丹藥,他一想問題就想吃點什麼。
零嘴要省著點吃了,今日他見師父檢查他修為還算滿意,在師父面前委婉提了下想下山,差點被扯著耳朵罵了。
方潮舟扯開瓶塞,隨意倒出了一顆,丟進了嘴裡。
這丹藥果然是甜的,有點像他在現代吃的巧克力豆。他舔舔唇後,忍不住又吃了兩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