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俞來見蕭九泠的時候,就直接跪在了她面前。
蕭九泠稍稍晾了他一下,並未立即叫他起身。
慶俞也安靜地跪著,神情沒有流露出一絲不耐煩。
足足跪了有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後,蕭九泠才好似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露出笑容。
「慶俞來了,快快起來,何必跪著呢?」
「多謝小姐……不,是少夫人。」慶俞起了身。
只因跪得久了,剛起來的時候,差點又跌回去。
「坐吧。」蕭九泠看了他一眼。
慶俞再次感謝後,才坐在青芍特意搬來的圓凳上。
「慶俞,你是聰明人,我也就直話直說了,你為何想要隨我陪嫁到慕容府?」蕭九泠開門見山地問。
慶俞垂眸道:「小的覺得,能夠給少夫人陪嫁也不錯。」
「撒謊。」蕭九泠冷哼一聲。
如今,她已經嫁入了慕容府,脫離了蕭家,倒是可以不必像之前那樣收斂鋒芒了。
慶俞聽到她這聲威嚴十足的冷哼,不僅沒有慌亂,反而從眼中折射出炙熱。
「你在我父親身邊,得到我父親重用,要想飛黃騰達不過是早晚的事。如今陪嫁一女子到了別的府邸之中,前途未知,又怎會是你口中的不錯?」蕭九泠厲聲質問。
慶俞眼底的火熱再也掩飾不住了。
他起身,抱拳單膝跪在蕭九泠面前。「主子!」
主子?
蕭九泠皺眉,不理解慶俞為何突然改了稱謂。
慶俞激動地道:「主子,我慶俞雖然只是家奴,但也自認有識人之能。主子是如何找到張媽媽找到我,又是如何通過我,搞清楚蕭家產業,又是如何步步為營的讓您的嫁妝單子三改!奴都是看在眼裡的!」
蕭九泠沉默了。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認,慶俞果然是慶俞。
她重生之後,府中那麼多可查之人,她偏偏只查了張媽媽,就是為了慶俞。
因為,在前世,慶俞從蕭遠鶴的近身小廝,一步步做到幕僚之位,不僅如此,在蕭遠鶴調離臨南府後,他自贖出府,消失在人前。後來,在她上京的那一年路上,聽聞來往的客商談及一位很有經商才能的慶大爺,她仔細聽了相貌之後,才確定,那些商客口中的『慶大爺』,就是自立門戶的慶俞。
如此人才,才能幫她在最短時間裡,打探清楚蕭府產業的名單。
事實證明,她的判斷沒有錯。
她利用張媽媽接觸到了慶俞,又通過了巫藏節之事,讓他成功的在父親面前露了臉。
這是一筆有來有往的交易。
她先幫了他,她後來所求,他也就無法拒絕。
蕭九泠本以為,這一切到此為止。
在她嫁入慕容府後,慶俞依舊會待在她父親身邊,按照他上輩子的軌跡行走。
沒想到,慶俞竟然自願陪嫁,與她一起來了慕容府?
蕭九泠表面平靜,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她不知道,這些人物的改變,對未來會意味著什麼。
蕭九泠啊蕭九泠,重活一世,你怎麼反而還畏首畏尾了?
從你重生回到十年前,未來不就註定改變了嗎?
蕭九泠雙眸漸漸清明,心中的駭浪也逐漸消去。
「這就是你隨我陪嫁入慕容府的理由?」蕭九泠問。一開始,她還真想過慶俞是父親特意安排在她身邊的耳目,就是為了讓她即便嫁出去後,也無法擺脫家中控制。
慶俞點點頭,「是!主子非一般人,奴覺得跟在主子身邊,才能成就非常事!」
他說得斬釘截鐵,蕭九泠眼神變幻莫測。
她久久不語,慶俞原本充滿了豪情壯志的心,也漸漸變得忐忑起來。
就在慶俞的忐忑達到最高點時,蕭九泠終於開口了。
一開口,就問了慶俞一個致命的問題。
蕭九泠說:「你不介意,我是女子?」
慶俞愣住。
蕭九泠幽深的眼神越過他,看向外面。慕容府並不擅長於園林布景,即便是在她這婚房海棠苑裡,屋外的那些園景也是平平無奇。
但是,蕭九泠卻看得出神。
「我還未出嫁之前,父親和母親在我耳邊說得最多的便是,女子無才便是德。身為女子,要為家族男丁犧牲,出嫁之後也莫要忘了娘家,更不要丟了娘家的面子。相夫教子,生兒育女,伺候公婆,在娘家有需要的時候,竭盡所能的幫扶娘家,這就是一個女子應該要做的事,也是一個女子活在這世上的意義。」
蕭九泠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了慶俞身上。「慶俞,你覺得他們說得對嗎?你認這樣的女子為主,不覺得是恥辱嗎?」
「可主子不是那樣的女子!」慶俞急忙道。
青芍在一旁聽得眼眶泛紅,也急忙表態:「小姐,不,主子,青芍覺得老爺夫人他們說的不對。」
「不錯。天地自古分陰陽,男主外女主內,雖然是千古以來的傳統,但也不代表這悠悠數千年裡,沒有出過讓人驚艷絕絕的女子。主子在我心中,便是能與這些女子相比之人,值得我慶俞一生追隨。」
「一生啊,太長了。」蕭九泠笑了笑。
慶俞的回答,讓她有些意外。
但是,轉念一想,若非慶俞有著這些不同,又怎麼會離開蕭府,自立門戶創下一番事業?
蕭九泠都突然有些好奇,上輩子慶俞離開蕭遠鶴身邊,到底是什麼原因?
只可惜,這個問題的答案,她恐怕一輩子都得不到了。
「慶俞,我這一生最恨背叛之人。有朝一日,你若想離開,痛痛快快地對我說了,我還會念及主僕情誼。但你若背叛我,辜負我的信任,那麼無論你將來找到什麼樣的靠山,我想我慕容府想要取你一條命,還是易如反掌的。」
蕭九泠眸光涼涼。
慶俞聽完之後,卻大喜過望,跪下給她磕了三個頭。「多謝主子!主子放心,慶俞明白今日之選擇意味著什麼,慶俞此生定不背叛。」
「既如此,你起來吧。」蕭九泠虛抬了抬手。
慶俞並未著急起身,「主子,慶俞還有一事要報。」
「何事?」蕭九泠好奇。
慶俞:「其實,張媽媽也想隨主子陪嫁過來,只是被奴勸阻了,奴私自替主子決定,還請主子責罰。奴只是覺得,主子即便離開了蕭府,也應該留一雙眼睛,一對耳朵。」
青芍對慶俞露出佩服不已的眼神。
蕭九泠笑了笑,難辨喜怒。「你有心了,我為何要罰?但你的確自作主張了,所以我也不賞。」
「多謝主子。」慶俞鬆了口氣。
「你先去吧。」蕭九泠揮了揮手。
慶俞起身,恭敬退出。卻在剛退到門邊時,詫異地喊了聲:「少將軍。」
慕容璟?
他何時回來的?
蕭九泠心中微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