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死後,周圍的無處不在的陰冷氣息消散,道路兩旁的燈光變亮。
遠處傳來汽車鳴笛聲,萇心站起身,把先前在蜘蛛腹中找到的紅色珠子收了起來。
蜘蛛的屍體忽然冒出黑色煙霧,發出滋滋的聲音,幾個呼吸的功夫就化作一灘黑色粘稠的液體。
只有蛛絲,還殘留在各處,萇心用樹枝隨手挑起一節蛛絲,隨著蜘蛛的死亡,蛛絲變得柔軟起來,與蜘蛛屍體發出的腐爛腥臭不同,這些蛛絲有一股淡淡的腐葉味道。
第一次遇到精怪,剛開始有些驚詫,如今全是好奇。
看完蛛絲之後,又用樹枝扒拉蜘蛛屍體留下的那灘黑色黏液,沒想到樹枝觸碰到黏液後瞬間被腐蝕了。
汽笛聲越來越近,萇心站了起來。
另一邊,衛凌雪抱著兒子,倚靠在馬路欄杆上,兩人身上都纏繞了厚厚的蛛絲。
等到趙秉延從汽車副駕駛出來後,她動了動,然後開始扯掉身上的蛛絲。
她的動作看起來有些怪異,雖然極力試圖保持鎮定,但是僵直的脊背,刻意不往萇心處瞟一眼,種種行為都說明她其實早就醒了。
一共來了兩輛汽車,車上下來的是趙秉延的大哥一家。
趙秉延拿著手機走了很遠的路都沒有找到信號,他心裡牽掛受傷的家人,想要原路返回,竟然找不到回來的路,他在黑暗一直走,一直走。
終於看到前面一點亮光的時候,聽到汽笛聲。
認出這是自己親大哥的汽車,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手機也終於有了信號。
一家人團聚,頗有劫後餘生的喜悅。
醫院裡,衛凌雪緊緊拉住趙秉延的手,與親近的人在一起,她臉上的忐忑安定了許多。
結婚這麼多年,兩人之間的感情非但沒有變淡,反而越來越深。
等到沒有人的時候,她附在丈夫耳邊,把當時看到的情況一一說了出來。
沒有添油加醋。
她雖然不是那種傳統賢良熱愛奉獻自己的女人,卻也不是個故意搬弄是非的人。
當時發生的事,實在匪夷所思。
醫生給幾人檢查身體,非常不解,「真奇怪,太太胳膊這一處先是收到撞擊,後來又被玻璃劃傷,傷口這麼深,原本應該血流不止,現在不僅沒有流血,像是被什麼東西快速止住了血,奇怪,現在的技術可沒有這種止血藥。」
司機和趙天陽都是同樣的情況,傷口看著極深,卻沒有流失太多血液。
司機受傷最重,當時整個車頭都撞到了崖壁上,他的左腿和右臂都有嚴重的骨折,好在沒有失血過多,保住了一條命。
衛凌雪有嚴重的腦震盪,趙天陽在撞擊的時候有父母用身體做保護,受傷不重,只是驚嚇過度一直處於昏迷中。
萇心野生野長,連創可貼都用不著。
趙柔柔憋了一路,瞥了一眼萇心平靜的模樣,不陰不陽道:「二堂姐運氣可真好!」
她說完仍覺不夠,繼續道:「二叔、二嬸還有小陽受傷,我爸爸都忙著跑上跑下,二堂姐你這副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擔心,好歹也是你的家人啊,做人不可以這麼冷血的——」
萇心扭過頭,眼睛靜靜的望了過去,嘴角忽然彎了一下,一步一步朝著趙柔柔走去。她的動作看起輕柔無比,卻又給人一種不寒而慄的壓迫。
趙柔柔不由地閉上了嘴,看著萇心一步步地走來,身體開始感到僵硬。
「你話怎麼就這麼多呢?」萇心語調平緩,俯身湊近她的臉,手指從她的側臉划過脖子,留在頸動脈上,感受指腹下跳動的生命力,內心生出一種難言的渴望。
趙柔柔脊背發涼,心頭毛骨悚然,奮力地掙紮起來。
第一次,她真切的意識到這個柔弱可欺的二堂姐,力氣竟然這樣大。她覺得自己像被魔鬼鎖定的獵物,心裡恐懼到了極點,眼中滿是哀求。
忽然,她感到脖子上牽制自己的力道消失,身體沒了支撐,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下一秒,立刻連滾帶爬往外跑。
萇心收回手,等到趙柔柔慌裡慌張的背影遠去,自己也離開了醫院。
醫院門口,她招手打了一輛計程車。
這個時候已經是凌晨,開車的是個話很多的中年男人。
車走了一段就問她為什麼一個人半夜從醫院出來,怎麼沒有大人跟著,晚上壞人多,小姑娘要小心。
萇心擅長閉耳,一句話也不理會。
那司機臉色不好,手緊緊握著方向盤,不時望一眼後視鏡。
目的地是先前半山上出車禍的地方,破損的汽車已經被拖走,原本的位置上有許多摩擦的痕跡,原先到處殘留的蛛絲都被風吹散,幾乎找不見,萇心找了很久才找到少許的蛛絲,取出醫用袋裝了進去。
先前醫院裡,衛凌雪幾人做檢查的時候,醫生的話讓她突然想起來。
有一本神話書記載:山蜘蛛,巨蛛,三眼,大如車輪,其絲可止血。
衛凌雪幾人從汽車裡出來的時候,傷口是有血的,後來蜘蛛用蛛絲纏繞,有部分傷口觸碰到蛛絲所以傷口被陰差陽錯止住了血。
過去萇心把神話雜談當作打發時間的讀物 ,看過許多書,心裡卻一直認為這些都是子虛烏有,但是如今見識了那怪異的蜘蛛,她非但不覺恐怖,反而生出了從未有過的真實感,仿佛本該如此。
這個世界本該如此。
她找遍了角角落落,也才找到三十多根蛛絲,如果這些蛛絲真的如傳言那般能夠立時止血,就說明書上的神話故事有一些很可能是真的。
那蜘蛛說,它是因為喝了她的血,才突然發生變化。
她的血?
這些天自己身上發生的變化,還有那天瀕臨死亡之時胸口湧現的力量。
她不是自欺欺人的白痴,自己的身上一定有秘密。
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她的身體正常情況應該極為孱弱,但是她表面上清瘦,卻並不體弱,十幾年裡她幾乎沒有生過病。
每次受傷,傷口都比別人恢復的快。這一點只有她自己知道,
就算在以前,單論力量她也遠遠勝過同齡人,這也就是為什麼當初她一個人能傷了那幾個試圖欺辱她的人。
她的速度,她的力量都遠勝過普通人。
趙秉延,趙天陽都是普通人,她的血?
或許來自那個女人。
可是,那天之後,她的五感和身體力量又一次得到提升。
如果說,過去萇心一個人能徒手拉動一輛汽車,現在的她能徒手撕裂那輛汽車。
她想不通,也許是那天她做了什麼,讓自己的身體發生了變化?
就像那隻蜘蛛。過去她也流過血,血液衝進下水道,為什麼偏偏這一次出了事?
她的血裡面究竟有什麼呢?
下水道——
下水道的生物不只有蜘蛛。
如果蜘蛛說的是真的,那麼她可能無意中讓這個世界多了許多怪物。
如果那些怪物失控……
萇心甩甩頭,壓住心裡不多的憐憫。
在這個破爛的世界中,本就是適者生存,適應不了的早就死了,將來適應不了的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