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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連鎖反應

2024-08-23 04:44:42 作者: 冬天就要吃西瓜
  為什麼會生氣?

  日向合理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松田陣平可能會生氣的理由:在這個有人命懸一線的關鍵時刻,他在遵守警方的規則,讓松田陣平這位拆單員把電話轉給負責相關事宜的警方人員。【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從松田陣平的角度看,確實應該生氣。

  他不是一個嚴謹遵守規則,哪怕即將有人受傷喪命也牢牢咬住規則、不肯多挪動一步的人。

  日向合理從善如流地改口,報出了自己目前的地址。

  於是,電話的另一端傳來格外熱鬧的動靜,是噼里啪啦的腳步聲和松田陣平急匆匆叫住一位同事、讓對方撥打救護車和往內部通報情況,讓相關人員儘快出警的聲音。

  在急匆匆的話語最開始的地方,松田陣平是如此說的,『抱歉,我現在無法掛斷電話、也不能掛斷電話,可以幫我呼叫急救車嗎?』。

  日向合理動了動眼睛,他想了想,還是沒說他其實可以先掛斷電話,等松田陣平處理完再打過來。

  急促著交代完,在同事還暈頭轉向茫然的時候,松田陣平就躥了出去。

  辦公室的樓層不高,是三樓,這是一個微妙的高度,在狂奔狀態下,爬樓梯會比電梯還要快。

  所以松田陣平沒有去電梯門處狂摁電梯,他乾脆無視了電梯,直接閃進綠色安全通道,從樓梯上飛下去。

  是真的『飛』。

  前幾步還好,日向合理能聽出來松田陣平是一步跨過了三四層的樓梯、直接兩步跳過半層樓,但之後,他就聽到了皮鞋踩牆壁和扶手的聲音。

  以及最後從高處落地的重聲。

  他:「……」

  飛檐走壁。

  松田陣平實在是太努力了,努力到日向合理覺得如果這位警方人員變成人形物體,絕對不會因為跑得慢被同伴踩在腳下的,肯定會每次都飛躍在人形物體浪潮的最前端,次次啃到最新鮮的肉,是最努力乾飯的那批人形物體。

  「我這就趕到,」松田陣平喘了幾口氣,「五……三分鐘。」

  他道:「等我三分鐘。」

  三分鐘?

  警局離宮野家有多遠?

  日向合理沒有特意算過,但是琴酒曾經在警局附近的薩摩耶路口載過他,把他送回宮野家,那段路程的時間,大概有十五分鐘。

  當然,這其中有黑色保時捷會老老實實地停下等紅燈的因素,但是就算去掉紅綠燈因素,再飆車一下,也要十分……

  日向合理想起萩原研二。

  他的思維卡了一下,默默地放棄運算自己不熟練的事。

  在『駕駛員和車都安全到達目的地』這一限定條件下,他對車的速度確實不太熟悉。

  主要是沒有安全開車的經驗。

  每次開車,在他到達目的地之前,車絕對會因為碾了太多人形物體,或者被太多人形物體攀爬塞住,又或者是車和牆壁、路面太熱情擁抱了,次次都會中道崩阻,真的沒有安全抵達目的地的經驗。

  「好的。」日向合理毫無異議道。

  電話那端響起機車啟動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凌厲衝刺灌進話筒的風。


  機車的動靜要比正常汽車的動靜大好幾倍,風聲也更大、更尖銳好幾倍,日向合理把話筒移開了一些。

  在凌厲的風聲中,他聽到松田陣平道:「那位小姐的傷口情況如何?」

  不太好。

  日向合理瞥了好心人小姐一眼,回復他剛剛觀察到的信息,「她在手腕上劃了九刀,其中四刀深、五刀淺,有一刀劃中了腕部的動脈。」

  「她是在浴缸中自盡的,水溫已經變溫了,離她動刀、起碼過去了十分鐘。」

  在割破動脈的情況下,十分鐘是個微妙的時間,足以致死。

  以及,「她溺水了。」

  日向合理補充,「我只會包紮傷口,不會溺水急救,無法為她提供幫助。」

  在不懂溺水急救的情況下,他很理智地放棄了人工呼吸和心臟復甦這兩種典型的急救方式。

  一個弄不好,好心人小姐已經破開的動脈就會歡快地湧出來,讓人見識見識顏色。

  「很好,」松田陣平放緩語氣,「在不懂急救的情況下沒有硬上,小日向很理智。」

  機車聲太暴躁了,松田陣平又太安撫了,有一種截然相反的緊迫和舒緩感。

  日向合理沒對『來自警方の誇獎』做出評價,他平靜地應了一聲,等待松田陣平下面的話,「嗯。」

  這種安撫的語氣,日向合理很熟,當使用這種語氣的人是松田陣平時。他就更熟了,下面絕對還有其他的話。

  「你有沒有觀察她的瞳孔?」松田陣平詢問。

  這個倒是沒有。

  日向合理動了動,「沒有,我這就觀察。」

  「不,別動!」松田陣平立刻道,「現在就好,現在的距離就好!」

  嗯?

  日向合理中止自己半蹲下去的動作,疑惑性地偏了一下頭,不太理解為什麼對方會說『現在的距離剛好』。

  「那麼……」松田陣平放緩聲音,語氣也更加放鬆,他像是隨口詢問,「既然那位小姐是割腕自盡,刀在哪裡?」

  這個問題,在考試之前,日向合理剛剛翻看查閱過。

  他移動視線,在好心人小姐的手上捕捉到了刀具。

  脫離溺水情況、又經過了緊急包紮,對方大概緩過來一些了,剛剛還只是把手虛搭在刀上,現在已經下意識緊緊握住了。

  應該恢復了一些意識。

  判斷完畢,日向合理才道:「在她的手上。」

  機車的聲音重了幾分,本來就暴躁的發動機聲和摩擦地面上更狠狠地重了下去,松田陣平咬牙,「我就知道!」

  兩隻輪胎同時摩擦地面的聲音結束,變成了一隻輪胎重重摩擦地面的聲音,旋即響起更刺耳的漂移聲。

  日向合理立刻把電話挪遠,他抖了抖耳朵尖,「我就知道?」

  「對了,這位小姐應該恢復了一些意識,」他補充,又再次補充,「下次聲音過大時,可以提前預警一下嗎,松田警官?」

  時不時的音量超標實在是太過分了。

  「抱歉,」松田陣平道,「我要轉彎了。」


  日向合理立刻繼續移開電話,他靜靜地聽著電話那頭的超級大動靜過去,才又移回來。

  松田陣平用安撫的語氣慢慢道:「那麼現在……」

  他猶豫了一下,才繼續往下說,「你覺得,你可以無傷拿走那把匕首嗎?」

  說完這一句,松田陣平又立刻補充,「這不是『必要急救』的範疇!」

  「她握得太緊,不太方便的話,就直接退後幾步拉開距離就好。」

  在剛開始說這些話的時候,松田陣平本來是默認只有『退後幾步,拉開距離』的選項的。

  在某些時刻,自盡的人要比罪犯更可怕,很多警官都在『阻止某人自盡』這件事上受過傷,所以警方內部有專門的相關培訓,不只是為警方輔導心理,讓警方在救不下人後不那麼崩潰,還有『如何保護自己』。

  如何保護自己中,包括在和要跳樓的自盡者交談時,如何確認對方一瞬間不是故意、而是單純出於人性的惡,避免自己在挽救不成功的情況下被生生拽下去。

  也包括在阻止手持武器的自盡者時,注意不要被對方傷害。

  在那個時候,自盡者處於不理智的情況下,他們可能不是故意,只是單純的激動或一念之差,就可能帶著起碼一位警方一起翻進死亡的深淵。

  警方都需要特別注意這一點,非警方的熱心人士更要注意了,當這名熱心人士是一位未成年,而自盡者情況不明、手握利器的情況下,警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

  讓熱心未成年退出私人距離。

  私人距離是2米,退出這個距離,就能有效地兼顧『避免被情緒不穩定的自盡者傷害』和『看顧虛弱的自盡者』。

  但是,日向合理不是一名單純的熱心未成年,他還是一名偵探,更是一位特殊類臥底。

  他十分聰明敏銳。

  所以猶豫了一下,松田陣平把這個唯一的『退後幾步,拉開距離』選擇咽了回去,給出了『拉開距離』和『拿走刀具』兩個選擇。

  沒出乎他所料,在他給出這兩個選擇的瞬間,他就聽到了日向合理的回覆。

  「抱歉,」日向合理克制住自己不想說話的欲望,簡單詢問對方,「我可以問一下,為什麼你會認為,我從一位正在瀕死的人手中拿過刀具,會是一件比較困難的事?」

  ……倒也不必吧。

  日向合理真誠疑惑:他在松田陣平心裡到底是什麼形象?

  簡單地想了想,他乾脆利落地放棄想像,並且切斷了有關的所有想法,「算了,你不用告訴我,我可以假裝不知道。」

  他半蹲下去,伸手去拿好心人小姐手裡握著的那把刀。

  對方握住刀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所以握的很緊,感覺到有其他人想要拿刀後,便下意識更加緊緊地握住刀,眼皮下的眼珠也艱難地開始轉動。

  反應很激烈。

  不過完全沒用。

  日向合理瞥了好心人小姐一眼,只遲疑了一瞬間,就勉強把握好力道,在『不二次創傷這位柔弱的小姐』和『拿走刀具』之間找到了平衡,並將它們一起完成。

  他拿走刀具,轉告松田陣平,「我拿走刀具了。」

  松田陣平沒有第一時間說話,電話那端只有機車的暴躁聲音,過了五六秒,他才道:「抱歉,我要笑了。」


  聽到『抱歉』,日向合理立刻移開手機,然後打出問號。

  ……笑?

  松田陣平笑起來。

  他是忍不住的那種大笑,是真的沒忍住,也是真的大笑。

  日向合理:「?」

  什麼?

  「我就知道,你這個傢伙,」松田陣平邊笑邊道,又莫名有些咬牙切齒,「就是這樣!」

  語氣還有點控訴。

  日向合理再次:「?」

  他沒太搞懂松田陣平為什麼突然笑起來,又為什麼『我就知道,就是這樣!』,雙為什麼會咬牙切齒,叒為什麼有些控訴。

  松田陣平詢問:「聽不懂嗎?」

  「聽不懂。」日向合理回答這位還在斷斷續續笑的罪魁禍首。

  「小日向好像完全、完全沒有自保的概念?」松田陣平便道,他中斷笑,用認真的語氣道,「無論是面對炸彈、罪犯、又或者是利器,你都沒有自保的概念,不要急著反駁。」

  這一點……

  日向合理也沒打算反駁,面對松田陣平提起的那幾樣東西,他確實沒什麼自保的念頭,主要是完全沒有到需要自保的地步。

  他應了一聲,示意對方快說下去,「嗯。」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我曾經查閱過很多資料,」松田陣平頓了頓,注意了一下自己的語氣,讓話變得更圓潤、更無害,「人類是一種很神奇的動物,有的人會完全沒有痛感,哪怕被匕首重創,也沒有感覺。」

  痛覺缺失症。

  日向合理也專門了解過這種會喪失痛覺的病,在沒有學會無情放風箏溜人形物體的時候,偶爾,他會短暫地對這種病有極高的好感度。

  不過這種病太危險了,失去痛感,固然可以輕鬆起來,但也失去對自身情況的準確判斷,會模糊對自己身體的感知,讓自己在離疼痛更遠的同時,離死亡更近。

  他想了想,嘗試著對上松田陣平的電波,進行接話,「是醫學方面的資料?松田警官對醫學也有興趣嗎?」

  「不,」松田陣平否認,「是案卷。」

  說到這裡的時候,日向合理感覺到對方的語氣更加緩和,便進行判斷:對方認為這句話有些『鋒利』。

  只有在覺得他可能會因為聽到某些話而產生不適感的時候,對方才會特意放緩語氣,以削弱話的傷害力和示意自己柔軟無害完全沒敵意的態度。

  他若有所思地動了動眼睛,繼續聽下去。

  松田陣平道:「這種病很特殊,長期痛覺缺失的人都很痛苦,很多人都無法體會,但是,在特定情況下,有相當一部分人都體會過。」

  「比如在遇到車禍的時候。」

  「和車比起來,人相當脆弱,很容易就會『重傷』,手骨、腿骨別出是常見的事,出現大場面的血更是常事。」

  「正常情況下,受如此嚴重的傷,正常人會非常疼痛的。」

  「但是,」他道,「在車禍現場,很多受傷嚴重的人都不會感覺到疼痛,他們能看到自己的手肘部分有森森白骨刺出,也能看到自己的腹部有大量的血跡湧出,可是卻對受傷那些瞬間的記憶很模糊,對疼痛的感覺也淺到沒有的程度。」


  松田陣平:「這是人體的保護機制。」

  日向合理簡單回憶自己受傷的情況,發現太過遙遠了,根本記不清,以他現在還活著的情況來說,那些大概都是無傷大雅的事。

  ……包括『流彈』。

  他若有所思地覺得自己對上了松田陣平的電波,恍然道:「所以,這位自盡的小姐獲救後,也會對自己受傷的情況記憶不清?」

  「也就是說,我無須擔心『被人記住』和『身份暴露』的問題?」

  這是順著親愛的松田警官的『臥底論』往下說的。

  松田陣平:「……」

  他先因為日向合理的毫無自覺而短暫沉默了一下,才點頭回答,「是的。」

  然後快速詢問,「小日向,你現在是不是處於『人體保護機制』的範疇?」

  是不是,還在母親去世的那件事裡沉默站立著,還在有濃厚霧氣的客廳里躺著,和那位不是親生母親、但已經算是母親的日向夫人執手躺著,直到現在仍然小心翼翼地依偎在最後一位保護者的懷裡,還沒有走出來?

  所以對人際交往,對善意,對保護他人,對會讓自己受傷、甚至可能會讓自己死亡的危險,都有相應的連鎖反應。

  日向合理,實在不像是一個已經走出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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