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廠封閉的時間不算太久,還沒有灰塵鋪滿整片天地。
大門前有很凌亂的車輪印,它們縱橫交錯在一起,形成了『不久前有許多車來過』的痕跡現場。
裡面空蕩蕩的,沒有一點人聲。
倒是有一些帶血的腳印。
日向合理在腳印邊停頓住,「太明顯了。」
琴酒在他身邊停住,順著腳印看向工廠深處,「繼續往裡走?」
日向合理又瞥了一眼那些殘缺不全著向深處蔓延的凌亂腳印,否決,「不,我們去二樓。」
他們向二樓走去。
一路上,琴酒都在觀察周圍,發現這個工廠雖然暫時關閉了,監控攝像頭卻還在運轉著。
它們沒有亮起紅燈,但在他們上樓的時候,有一個黑色的攝像頭微微扭動了一下,只扭動一下就立刻停下了。
像是突然反應過來在危險黑色人物面前要小心謹慎不亂動,不然會被發現一樣。
琴酒只能下壓眉頭移開視線,繼續看向日向合理。
周圍只有一個人的腳步聲在迴蕩,琴酒沒有掩飾自己的腳步聲,日向合理習慣性地壓住腳步聲、把它貼在琴酒的腳步尾聲中。
一樓突然響起了一道槍聲,安靜了幾秒後,又響起連續的三四槍,震耳欲聾地在空擋開闊的工廠里迴蕩。
琴酒往槍聲傳來的地方瞥去一眼,沒有停住。
「啊,貝爾摩德那邊開始行動了,」日向合理進行解釋,「我讓貝爾摩德去送宮野志保,在她找到宮野志保的時候,會給朗姆發訊息,朗姆開始處理其他人。」
他側首,用眼神捕捉到一個黑色的攝像頭,又開口道:「下面已經開始了,那宮野志保……」
琴酒了解日向合理,知道宮野志保肯定不會有事,他翻譯日向合理棱模兩可的話,「你讓貝爾摩德把宮野志保送給警方?」
以貝爾摩德和宮野的恩怨……算了,日向合理肯定考慮到了。
日向合理移動臉部的角度,讓監控攝像頭照不到自己的口型,「嗯,我本來計劃讓警方在火災現場發現她的,但是……」
但是,貝爾摩德和宮野之間的恩怨,宮野志保明顯也知道,再加上宮野明美不久前出事,她面對貝爾摩德的時候就像是兔子面對獵犬,一直處於極度警惕的狀態中。
對兔子來說,想要逃生必須拼命,可對獵犬來說,這只是一次正常捕獵,最多拼盡全力,拼力和拼命比,當然是拼命獲勝。
貝爾摩德走的時候,明明特意把她放在火災的角落,確保她會狼狽艱難地等到警方,但警方趕到的時候,卻根本沒有找到她。
於是,貝爾摩德只能再去找她一次,進行收尾工作。
「不用擔心她那邊,」粗略地解釋了一遍,日向合理又安撫琴酒,「放心,我做了安排,她會成功脫身、盡情策劃葬禮的。」
琴酒:「……」
『葬禮』應該是指『前任首領』的葬禮,而不是指他或者貝爾摩德本人的葬禮,對吧?
樓下又響起了幾道倉促的槍聲。
日向合理轉頭向下看了一眼,再次捕捉到一個攝像頭,他用平靜的語氣詢問,「我聯繫警方的事,你早就知道,對吧?」
然後看向琴酒,讓口型脫離攝像頭的捕捉,「我的目的已經很明確了,你看出來了吧。」
琴酒看出來了。
聯合會議,通知警方,與會人員全部被五花大綁,這些元素太有指向性了,幾乎精準地指向『組織成員被警方一網打盡』。
……
就是有一點。
同樣還有一組『煙花』和『工廠』的元素,可能指向『爆破工廠』。
他緩緩道:「直到現在,我才真正確定。」
「我只是不明白,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日向合理為什麼要和警方聯繫,要一網打盡組織?
琴酒可以篤定,如果日向合理真心想帶著組織發展起來的話,那絕大多數的警方都只能低眉順眼地搖尾巴,根本無法反抗被他掀翻摸肚皮。
就算有少數天才警方,也可以隨手斃了。
但和警方合作,和那些絕大多數都是庸才,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都默契對視一笑符合『上層規則』的警方高層合作……
琴酒覺得,日向合理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無法忍受。
「為什麼要這樣做?」日向合理重複,他坦然點頭,「你的觀點沒錯,很多警方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在遇到危險的時候可能會喪失勇氣,畏手畏腳地往後退。」
「越當警方人員,越升職,他們似乎就越來越和黑色人物重合起來。」
他側過臉,捕捉攝像頭,「但是,每一位警方人員選擇成為警方的初衷,都是『保護民眾』。」
哪怕部分警方只有一點點的『保護民眾』。
「他們是會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膽怯,但是,更多的警方人員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是大腦一片空白、無暇思索、完全憑藉本能般地保護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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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向合理用不帶私人感情的陳述語氣道:「他們克服了人類的求生本能,很偉大。」
哪怕站在黑色人物的角度,那些忠於職守的警方人員也相當偉大。
琴酒皺眉。
「這不是理由,」他道,「如果你想,哪怕所有的警方都是勇於奉獻者,你也可以解決他們。」
哇哦。
日向合理和他對視,誠懇道:「你好信任我。」
琴酒立刻補充,「只要你不發揮出色的本性。」
『不安分』的本性。
只要日向合理髮揮自己的優秀本性,那大概率還是能達到本來的目的的,只是會讓敵人和同伴痛苦那麼一點點。
「我可以接受你的本性,」日向合理平靜嘆氣,「你為什麼不能接受我的?」
「你那麼擅長忍耐、又不安分窺伺首領之位,我都熟視無睹了,你是我的心腹,對待你,不僅要看優點,還要適當地忽視缺點。」
他反問,「在其他人的眼裡,我大概也是您的心腹吧,為什麼你不會適當地忽視我的缺點呢?」
琴酒:「……」
……
……
他知道這是『缺點』,已經很好了,已經很棒了,出乎意料的棒。
琴酒心平氣和,「抱歉,是我的錯。」
「時間差不多了,」日向合理露出一點笑的幅度,「我數三下,拔槍對準我。」
琴酒:「?」
日向合理咬字清晰,「三。」
琴酒立刻握住槍,但沒有第一時間拔出來,他看著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對他笑了笑,咬重發音,「二。」
琴酒拔槍出來,對準日向合理。
「一。」
日向合理迅速拔槍,閃出一道殘影,他的槍口對準琴酒的頭部。
同時,琴酒下移槍口,對準他的肩膀處。
兩個槍口隔著一兩米的距離錯開。
日向合理再次笑了笑,「很棒。」
「你本來就不是完全一板一眼聽從首領命令的人,沒必要次次低頭服從,有自己的思考,不是很好嗎?」
「就像現在這樣。」
聽從命令拔槍,聽從思考移動槍口。
有思考的執行命令,有助於……成為首領。
捕捉到他的笑意,琴酒緊繃住手,沉聲道:「接下來幹什麼?」
「剛剛才誇過你,」日向合理道,「如果太過委婉的話,」
「——我的意思是,我授予你自主行動權。」
琴酒握著槍,沒動。
他沉下眉頭,靜靜等待日向合理的下一個命令。
日向合理和他對視了幾秒,才慢慢道:「你的七點鐘方向,兩點鐘方向,都有監控攝像頭。」
「我數三二一,先打掉七點鐘方向的攝像頭,在受傷後,先打我一槍,地方隨便,再打掉兩點鐘方向的攝像頭,可以嗎?」
「三、二、一。」
這些話,有許多可以詢問的地方,比如『受傷後』、比如『先打我一槍』。
琴酒沒有開口詢問,他沉下心神,在日向合理數數的同時,在心裡默默重複,在耳邊響起『一』的時候,他突然轉身,一槍打中七點鐘的攝像頭。
兩道幾乎重疊在一起的槍聲響起。
七點鐘方向的攝像頭碎裂,濺出一道碎片的花束,與此同時,琴酒往後退了兩步,肩膀處濺起一朵紅色的花束。
他沒什麼特別的反應,表情未變,乾脆利落地移動槍口,毫不猶豫地跳過第二個步驟,直接進行第三個步驟,一槍崩掉兩點鐘方向的攝像頭。
又是兩道幾乎重疊在一起的槍聲。
琴酒的子彈打中攝像頭,日向合理的子彈擦過琴酒受傷的肩膀,擊向後方的空地。
打完攝像頭,琴酒垂下槍口,看向日向合理,「然後?」
日向合理:「。」
算了,猜到了。
他平靜嘆氣,轉了轉自己的槍,鬆開自己過分緊繃起來的手。
對日向合理來說,擊中人體是一件不假思索的事,但故意擊偏、甚至擊空,就無疑是件讓新手對著高速移動靶次次中十的事。
他道:「你可以看看口袋裡的禮物了,現在摁下去。」
大概是他們的槍聲和打掉了攝像頭,樓下再次傳來連續的槍聲,像是在進行激烈的交戰,外面也陡然響起了代表警方的『嗚哩嗚哩』聲。
琴酒把手伸進口袋,摸出了自己的手機和一個裝置。
手機上有十幾條訊息,有伏特加和其他屬下的,大多都是在匯報不久前警方有不明大行動、幾乎全員出擊的。
裝置是一個內部鑲嵌著紅色圓摁扭的正方形玻璃裝置,打開玻璃就可以摁下摁扭,大概率是炸彈控制器的那種裝置。
日向合理重複,「摁下。」
琴酒凝視著手上的裝置,又抬頭凝視日向合理。
不需要問日向合理哪來的炸彈,他就瞬間反應過來:朗姆。
這個廢物……
他克制住怒氣,關注重點,「炸彈在工廠?你會生還嗎?」
「你不應該問『我會生還嗎?』嗎?」日向合理耐心回答,「會。」
「需要我回答一下『我會生還嗎?』?」
琴酒打開玻璃蓋,冷冷道:「不需要。」
不需要親愛的首領大人回答這種問題,也不需要親愛的首領再刷欠揍的存在感,不然,他真的會忍不住刪掉『忍耐』這種被硬生生扣上來的天性。
謝謝親愛的首領大人:)
他重重地摁下。
火花和熱浪瞬間炸開,席捲著向四周掀去,周圍的槍聲、警車聲和警方的喊話聲瞬間失音。
「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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