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釣魚佬
神歸軀殼之剎那,風停雲散,如墨烏雲流散,金光揮灑而下。
這一刻,一道驚人至極的氣息覆壓偌大的仙人峰山巔,數十里之內鳥獸皆寂,縱使灰塵泥濘之中蠕動的蚊蟲也都安靜下來,在這一道氣息擴散之間,好似陷入了沉睡。
數百丈高空之上,張清抬頭而望,只覺一道莫可形容的強橫神意宛如海潮一般自仙人峰山巔向著四周擴散開來。
恍惚間,他好似看到一尊渾身散發著金光的人影,正靜坐山巔。
那廣袤似無邊無際的金光與浩瀚威勢,仿佛能夠震動整個蒼穹與天下,宣示著其中所藏之人的恐怖與不可戰勝。
那劃破烏雲的陽光,此刻落在地面,卻顯得光線暗淡。
天地間的一切,都被那身影奪去了光華。
「此子…」
張清無言以對。
在塵世進入真玄境,這樣的存在,自武道在塵世誕生以來,從未有人達到過。
沒有玄氣的滋補,其能走到這一步。
那盪魔一脈生出的造化之力,果真逆天如斯。
也怪不得那位真君狂傲如此,但三聖魔宮與四御帝庭卻一忍再忍。
「真玄…」
山巔道台之上,徐廣眸光開合,天地在這一刻,似乎都有種不同。
他尚未真正達到真玄,但已經找到真我,進入其只是時間問題,畢竟,塵世玄氣稀薄,以他如今的底蘊與體量,想要繼續進步,需要耗費海量時間。
解決的辦法有兩種,一是盪魔,二是…前往玄世。
平靜的眸光中,超感之下,垂流天地的光芒,流動的玄氣粒子,灰塵在空中的飄蕩痕跡,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他的體內,力量翻滾激盪,不斷攀升,隨著陰神回歸,他的精氣神,完成了一次徹底的蛻變,強橫至極的意志與陰神,在如今的肉身中,並不覺得擁擠。
畢竟,他的肉身一直都是他能夠越級而戰的根本。
災劫異體每一次呼吸,天地間的玄氣與災劫之力,如同倒灌一般被他吸收,與體內的勁力相合,衍生出一道道新生的勁力,在肉身中流淌著。
毫不誇張的說,若是他持續這般修煉,吞吐塵世中的玄氣,必然引動界風的暴走,打破塵世與玄世的平衡。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走到了能夠以一己之力,徹底的改變整個世界的程度。
徐廣不禁有些恍然。
直到這一刻,他有些緊繃的情緒,才放鬆了一些。
終於…安全了。
身軀中的勁力,或者說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勁力,與感玄武者的勁力,已經發生了徹底的蛻變。
徐廣不斷體味體內的變化,他目中忽的泛起漣漪。
『全天人享壽四百,如今的我…到底能活多久呢?』
他有些好奇。
之前他一直都以為,玄氣與界風,是影響武者壽命的根本原因,但現在卻發現,在玄氣與界風對自己完全無法造成影響的時候。
他的細胞依舊在不斷裂變,產生老化。
且這種老化,比尋常人要旺盛迅速的多。
『武道走的道路,並非細胞永恆不滅的途徑,而是加速細胞分化裂變,以細胞不斷分裂產生的旺盛生命力,來維持自身的總體的長壽,也不知道巔峰武者的細胞,到底能夠分裂多少次,想來一定是一個極其恐怖的數字。』
「恭喜徐真人武道大進,看來真人這次閉關的收穫不小啊。」
張清並未如石中玉一般提前離開,而是在感受到空氣中的威壓消失之後,走上山巔。
他看著身前的徐廣,眼中帶著深意。
徐廣來自飛雲城的事情,他自然知曉。
但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昔日自己圍困許久的飛雲城,會出現一位這樣的絕世人物。
他有種預感,徐廣這樣的人,就算去了玄世,也非池中之物。
「張真人不必多禮,叫我徐廣便是。」
徐廣和善一笑。
對於張清,徐廣如今已經並無多少殺心。
尤其是在知道段決未死,而以陰神形態加入了四御帝庭之後,對於段決昔日的遭遇,通過李宗康他早已知曉。
謀害段決的真正兇手,是原青州州首林余,但林余修為平平,家室平平,在加入黃天之後,其很快便被張清架空,後被李宗康殺死,也算是為段決報仇。
將一切事情捋順,張清在其中,儘管充當了不光彩的角色,但也並不是非殺不可。
尤其是前幾日張清送來太平本我卷時,說他與段決的關係很不錯。
張清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輕聲道。
「真人如今修為在塵世已然堪稱絕世,那源山深處的大魔,還請徐真人出手,上次其泄露氣機,這大半年,卻是沒有放出一絲一毫,顯然其有著更深的謀劃。」
提及那源山深處的異神,徐廣不自禁的眯了眯眼睛。
他一向信守承諾,既然得到張清與石中玉的好處,那便做到答應他們的事情。
至於殺石中玉,並不影響交易。
就像是他能夠為武庫中的寶物追殺明孝臣,也能在事成之後廢黜神宗皇帝。
一碼歸一碼。
徐廣輕輕搖頭。
「如今徐某異體初成,或許還需一些時間。」
誅殺異神,至少得知道那異神的行蹤與下落。
那異神巔峰時期必然無比強大,但上次徐廣以搜索器搜索,竟然需要數年時間,如今就算徐廣實力大進,但依舊需要兩年時間。
張清聞言,為之一嘆。
旋即他遲疑著看向徐廣,最終還是壓抑不住心中的好奇,輕聲問道。
「我觀真人,方才陰神出竅,似與太平本我卷中記載稍有出入,不知真人…」
他語氣有些遲疑,神態有些忐忑。
畢竟這是詢問人的道,是每個武者都至關重要的存在。
徐廣輕笑一聲。
在與張清接觸了一陣之後,他發現此人就像是個書呆子一般,有著一種許多道人難得一見的求道之心,帶著幾分偏執。
不過倒是個純粹的人。
他之前遇到的純粹的人,是紅蓮寺的守貞與慕容家老祖慕容瓊。
這兩人又是不同的類型。
守貞是對佛學的純粹,不過他的純粹…有些偏,他的理念就是,不聽我的,就是不聽佛的,不聽佛的,就該殺…
相較慕容瓊,其更加難得一些。
她純粹的遊戲人間,有著自己對塵世的見解,從不聽他人的描述,執意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這個世界。
單純以心性而論,慕容瓊能夠與張清比肩,守貞倒是差了一些…
「前段時間僥倖修成觀想圖,以觀想圖為基,配合我的意志,做到了陰神不懼雷霆。」
「真人的意志?」
張清說到這裡,迅速停下,他反應過來。
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徐廣。
「老道心直口快,真人勿怪。」
問別人如何陰神遊於雷霆已經有些不禮貌,問別人的武道意志,更是有些過分。
徐廣笑了笑,沒有在意,但也沒有回答。
之後兩人又探討了一番關於真玄乃至之後武者洞真境界的內容,張清心滿而去。
徐廣也收穫頗豐。
洞真…
真是一個奇妙的層次。
就算在玄世,洞真也多是揚名一方的高手,甚至是一些宗門的老祖。
徐廣壓下心中思緒。
他在塵世停留的時間,要在九玄盪魔山真正立足之後才能離開,洞真,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至少他在塵世,幾乎沒有成為洞真的可能性。
『天下之魔,還是太少了…』
……
平州萬城。
自屍骨道災劫之後。
平州的發展,一度陷入停滯狀態,經過數年休養生息,總算是恢復了一些生氣。
蒼穹密雲,宛如鐵灰。
大地,屋舍,田野,人群,牲口,都被沉甸甸的暮雲所壓著,一切能動的事物,都在奔跑。
驟雨傾盆而下,模糊了人的視野,也充斥在人的耳中,讓人覺得耳膜一陣嘈雜,嗡嗡亂響。
而在這般大雨之中,卻有一個身穿灰衣的男子,手持一柄鐵器,瘋狂的砸在一個人的腦袋上。
視線拉近,能夠看到其坐下的,是一個已經出氣多進氣少的女子。
女人並不算美貌,只是勝在年輕。
在嘈雜的雨聲中,女子的哭喊,顯得是那般輕微。
許久之後,巷中女子的哭喊,隨著雨聲的停歇而停止。
她…
失去了呼吸。
許久許久。
在巷道中的積水已經流淌的差不多要消失的時候。
姍姍來遲的衙門巡捕才終於趕到。
「頭兒,又是雨中色魔!」
年輕的巡捕面上帶著憤怒,這已經是這個月第四起少女被侵害致死案。
那雨中色魔,是個徹頭徹尾的變態。
他喜歡在女人重傷垂死的時候進行侵犯,這是仵作經過驗屍得到的結果。
為首的中年捕頭面無表情,「搜!方圓五里,全都徹查,我要弄清楚這裡所住的人都是誰,根據仵作給出的結論,雨中色魔身高約七尺,將附近七尺以上的男子,全部帶回去!」
像是被逼到絕境,最後的辦法。
年輕巡捕面容一滯,欲言又止。
這…
並不好。
但他又無法反駁,畢竟,他並沒有抓到兇手的好辦法。
於是只好懷著沉痛的心思,轉身離去。
……
中年巡捕看著他的背影,目光幽幽。
下值後。
他來到一處宅院。
他帶著一些憤怒的用力一把推開大門。
「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知不知道,再這樣下去,我就壓不住了!明日,我會找一個替罪羊,之後,你不許在做事,等下個月,錢員外那邊的銀子到帳,我去給你買幾個女奴。」
房中,坐著一個露出齙牙的年輕男子。
若是有人看到他的面容,赫然發現,此人就是那……雨中色魔!
直到中年巡捕離開。
齙牙年輕男子才緩緩起身。
「看出來了嗎?」
在其身後,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傳來。
旋即像是無中生有一般,一個裹著斗篷,帶著青銅面具,周身充滿了神秘氣息的身影,出現在房中。
這身影周身充斥著恐怖至極的氣魄,一瞬間,讓齙牙青年不敢動彈。
「他對你有一種貪婪,他想要殺你,知道他為什麼不將你送官嗎?因為你的血,是他的修行資糧,他要養著你,就像養一條肉蟲一般,在最後的時候,將伱整個人,生吞活剝!」
面具男開口說著,像是在訴說某種事實一般。
齙牙青年愣了一下,旋即面上青黃不定,最終眼神竟然逐漸變得堅定起來,周身戾氣宛如狼煙般散逸開來。
「我要怎麼做?!」
「他得了以血親練功的魔功,你何嘗不能修煉以生父練功的魔功呢?」
面具人輕聲說著一個可怕的事情。
話音落下,齙牙青年忽的發出一聲狂笑。
「說的對,他能那樣對我,我自然也能那樣對他!那就練,就讓他看看,最後到底是誰吃了誰!」
看到齙牙男子如此,面具男眼中露出一抹欣慰。
「好氣魄!」
……
一日之後。
中年巡捕回來,發現自己那有些癲狂的兒子,竟然不見了!
他神情大變,他好不容易將其留下的爛攤子解決,其竟然有跑了出去。
這…
「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說話的,自然是面具男。
「誰!?」
中年巡捕驀然轉身,手中長刀出鞘,看向突兀出現的人影,他瞳孔一縮。
這是一個…很恐怖的人。
「閣下是誰?」
「我知道他去了哪兒。」
同樣的話術,生性有些自私薄涼的中年巡捕,自然接受了面具男交給他的以血親修煉的魔功。
看著其人遠去,面具男解開面具。
赫然是…徐廣!
他目光幽遠。
塵世的魔頭,太不經打了,只是三兩年的功夫,想要找到,竟然如此費勁。
『我這盪魔一脈的傳人,過得還真是慘,沒魔頭了,還得自己培養…』
不過這兩父子,都是天生的大惡人,父貪污成性,生性薄涼。
子天生癲狂,心裡變態。
都是修煉魔功的好苗子。
對於兩人犯下的錯,徐廣儘管沒有動手懲戒,但總歸是有些看不過。
父要保子,卻害無辜之人性命,那他便偏偏要父子相殘。
想來,這兩人中的一個,要是能夠成長起來,一定能夠成為大魔。
又是一個好苗子。
徐廣緩緩走出萬城。
天下之人,總是有些修魔的好苗子。
他就像是辛勤的老農一般,在天下尋找著好苗子進行培養,最後完成收割。
真是期待…
收割的那一刻啊。
恍惚間,他有些明白釣魚佬的興趣所在了。
……
又兩年。
又是一年冬日,大雪席捲整個幽州,天地一片蕭瑟。
隆冬又至。
呼嘯的寒風在仙人峰上吹過。
自徐廣盪魔以來,天下魔頭盡去,整個天下,似再無修行異化魔功之人。
就如眼前大地蒼穹一般。
白茫茫一片,好一個乾淨人間。
對於這樣的結果,徐廣自然不滿。
搜索器終於給出了那異魔的下落。
是在源山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