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看著面前緊閉的水密門，路鋒伸手敲了敲。
傳來一聲沉悶的迴響。
稍微嘗試一下之後，路鋒便放棄了強行突破的念頭。
果然，要不是有王亞橋這個嚮導在，自己只怕真的是就算登上了「出雲號」，也依舊拿它沒什麼辦法。
好在這樣的狀況終究沒有發生。
路鋒沒有絲毫留戀的從緊閉的水密門前離開，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有自己吸引了這麼久的火力，想來王亞橋那邊應該已經有所突破了吧？
水密門的另一側，聽著那逐漸遠去的沉重腳步，一群鬼子水手們都是心頭一陣放鬆。
幸虧他們及時把門給關上，並且破壞了開關，想來即便是那個怪物，也拿這厚實的鐵門沒有辦法。
這樣的情況，也是很快被傳遞到了長谷青川的耳邊，讓長谷青川越發得意於自己的準確判斷。
只是很快，就有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了過來。
「司令官閣下，不好了，他們在向我們這裡進攻，我們已經堅持不住了，請求增援。」
「堅守住你們的位置就好，增援很快就會抵達的。對了，你那邊是什麼部門？」
「彈藥庫。」
「納尼！！！」
「出雲號」艦艏，雙聯裝主炮的炮塔的下方彈藥庫門口，鄭樹森和王亞橋等人正在和通道裡面防守的鬼子們激烈交戰。
早在指定突襲計劃的時候，王亞橋就和路鋒說過關於司令塔的裝甲厚度問題，王亞橋指出，如果長谷青川見勢不妙，縮在司令塔裡面當縮頭烏龜的話，他們根本拿對方沒有辦法。
所以，路鋒真正的突襲目標並不在指揮塔，而是彈藥庫。
他之所以自登艦後就一直朝著司令塔那邊衝殺，就是為了吸引「出雲號」上水手們的注意力，為王亞橋和鄭樹森他們突破彈藥庫製造機會。
趁著鬼子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路鋒身上的當口，王亞橋帶領著鄭樹森他們一行人組成的突擊小隊順利的殺進了甲板下層。
儘管船艙內有著大量的鬼子守衛，但因為都是艦艇內部人員的原故，他們這些人配備的槍械十分稀少。
畢竟這都二十世紀了，鬼子們也沒想到現在還有人能在海戰上面玩跳幫戰這種古老的作戰方式。
這就導致防守突擊小隊的鬼子守衛裡面，除去幾個軍官模樣的人手裡有兩把衝鋒鎗之外，剩下的最多也就是端著把三八式步槍。
更有甚者，他們連槍枝都沒有配備，抄著一些斧鉗、刀具之類的東西就哇哇叫的衝上來了。
這樣的陣容，在面對突擊小隊幾乎全員自動火力的時候，等同於白給。
在強大的火力壓制下，鄭樹森他們一行人幾乎是勢如破竹般的，沒用多久就殺到了彈藥庫的附近。
被長谷青川派出的增援隊伍沒來得及動手，就遭遇到了自司令塔那邊過來的路鋒。
當路鋒一路砍殺掉這一百來名增援的鬼子，來到彈藥庫的時候，這裡已經被突擊小隊的成員們給徹底占據了。
走進彈藥庫，路鋒看到的全都是一發發排列好的粗壯炮彈，這些蘊含著強大破壞力的彈丸就這麼靜靜地擺放著。
安靜，卻震撼人心。
就連路鋒都是停下腳步，生怕自己的動靜把這些大傢伙給不小心激活了。
「咯吱吱」
一陣聲響傳來。
路鋒看過去，卻是王亞橋正在給一發發炮彈裝上引信。
直到這個時候，路鋒才想到了自己這個突襲計劃裡面的一個漏洞。
他們手上沒有定時炸彈。
這樣一來，想要引爆彈藥庫的話，就必須要有人來手動執行。
「王先生」
路鋒的話才開個頭，就停住了。
因為他明白了過來，這個漏洞王亞橋其實一早就知道，他之所以沒有提出來，是因為他早就有了人選。
「馬先生，你們趕快離開吧，五分鐘後我就動手。」
王亞橋試了試引信的鬆緊，隨後對著路鋒淡然的說道。
「我」
路鋒很想勸王亞橋離開，可他又不知道該換誰來執行這個任務，一時間有些啞然。
「馬先生，你要知道，我想這件事很久了。」
頓了頓，王亞橋重複了一遍：
「真的，很久了。」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如果一定有人要犧牲，為什麼不能是我王某人？我年紀大了，你們還年輕，就像那位說的一樣，你們才是這個國家的未來。」
「那，王先生保重。」
路鋒認真的對著王亞橋敬了一禮，隨後便對著突擊隊的其他人說道：
「撤退！」
突擊隊的眾人也是齊齊對著王亞橋敬了個禮，隨即眾人便跟在路鋒身後，準備再次殺出去。
待到路鋒他們的身影消失在通道盡頭後，王亞橋關上了彈藥庫的大門。
他拿著一把剛剛從鬼子屍體上撿到的工具斧，信步走在一枚枚的炮彈中間，口中還在高聲吟唱：
「西江煙雨哭陸沉，魑魅魍魎狐兔，北土淪亡黃流注。
中原烽火彌路，悲恨相繼，萬里煙塵，江山知何處。
堂堂中華，難忍東倭猖寇，醉生夢死內戰，媚倭求存，何言對國人！
閩海羊城興義師，蒼蒼太無情，天涯海角，足跡無門，千載留淚痕。
鷗蒙山重，北顧延河非孤雲。」
一字一句間，滿是對於家國淪喪、兵災綿延的悲憤鬱郁。
一首詩唱罷，王亞橋停在那幾枚裝上了引信的炮彈面前，他掏出自己的懷表，開始默默地計時。
很快，五分鐘時間到。
王亞橋高高的揚起手中的斧頭。
「吾雖年邁，可依舊還能揮得動手裡的這把斧頭。」
「當」
重重的一擊砸下。
黃浦江上，半邊船舷都撞爛了的小火輪里。
路鋒和突擊隊的成員們看著漸行漸遠的「出雲號」，眉宇間滿是肅穆。
「轟隆」
小火輪開出去才沒多遠，眾人便看到了一團刺目的巨大火球，自「出雲號」的船體中段升騰而起。
那耀眼的光芒，好似在黃浦江上短暫的升起了一輪大日般。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幾乎傳遍了整個上海灘，席捲而來的衝擊波將小火輪吹得如風中落葉般在江面上瘋狂搖擺，似乎隨時都有解體的可能。
「咚」
沉悶的撞擊聲傳來，卻是「出雲號」主炮那幾十噸重的炮塔被炸上天后又砸落下來，直接將「出雲號」的船頭都給砸沉下去不少。
讓路鋒意外的是，「出雲號」的船頭被砸下去之後，卻久久不見翹起。
接著，路鋒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仿佛，整個世界都被定格了一般。
「毀滅的一瞬間，這個畫面真的很漂亮，不是嗎？」
路鋒的身邊，突然出現了一個渾身漆黑，看不到臉的人形物體。
路鋒看著眼前被定格在爆炸一瞬間的世界，心中有些認同對方的說法，這個畫面的確很不錯，充滿了震撼人心的感覺。
「你知道，如果這個世界的π有盡頭的話，意味著什麼嗎？」
那個人影問道。
路鋒有些疑惑，但他的大腦卻主動給出了答案：
「π如果有盡頭的話，那就意味著這個世界存在絕對的圓，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隨機巧合的事件，所有的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既定事件。」
「這算是你們的水平所能得到的最佳理解了。」
「你是什麼？」
「以你的知識水平，是很難理解我們的存在的，但你可以稱呼我們為千面。如你所想的那樣，這個世界是由我們創造出來的。
所以在這個世界，π是有盡頭的。
但，也有例外。」
「我？」
「沒錯，這個世界，是我們根據你所在的星球歷史修改後製造出來的副本，主要用來研究你們的世界進程。但一成不變的樣本是無趣的，因此我採取了控制變量法，你就是那個變量。」
「那現在？」
「我已經回答了你兩個問題，現在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吧。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路鋒感覺自己的腦海開始不受控制的回放起自己自穿越後的各種情形。
「根據我搜集到的評價，你應該是一個孤僻的自私主義者，按道理你應該做的是瘋狂的搜集資源，然後躲在幕後操縱一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不惜暴露自己一切的去戰鬥。」
「大約是因為，這個時代不允許我自私吧。」
「有趣的回答。」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現在是在做什麼了嗎？」
「因為你的行動，這個副本世界有了崩潰的趨勢，所以我不得不做出干涉了。」
「崩潰？」
「用一種你能理解的方式來說就是，在我們看來，你們的世界是一串無限延伸的數字，類似於0到∞。
而你現在所處的副本世界，是我們截取了這串數字其中的一段複製出來的，譬如是1到10。
但隨著你的活動，數字線的波動開始接觸最大值，甚至有突破的跡象。而一旦峰值被突破，就意味著這一串數字內的邏輯被打碎了。」
「能，說的簡單點嗎？」
「就是說，如果你繼續在這個副本世界存在下去的話，它就會崩潰，而且這種崩潰是隨機的，可能是十天半個月，可能是十年八載，也可能是下一秒。
不想讓它隨時崩潰的話，就要把你這個「變量」給排除掉。」
「意思是只要我離開了，這個世界就能一直穩定的存在下去？」
「不是一直，就像我說的，這一段截取的數字是有上限的，原本按照我的計劃，它應該會在1999年自然終結。」
「自然終結是什麼意思？和我製造的崩潰有區別嗎？」
「崩潰是死機，所有的一切瞬間崩盤消失。自然終結是關機，所有的相關程序逐步關閉，世界雖然停止了，但只要再次開啟，它就還能繼續運作，並且保留過去的數據。」
「好吧，明白了。」
「現在，做出你的選擇吧。」
「選擇？」
「是的，你的選擇決定我的行動。如果你不願意的話，我不會直接把你從這個世界剝離，畢竟對我們而言，重建一個副本也是很簡單的事情。
但如果世界崩潰的話，你和這個副本世界的一切都會湮滅。而如果你選擇離開的話，我可以答應你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都可以嗎？」
「僅限於個人級別的，比如說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之類的。不要去想那座山的事情，又或者什么小男孩、邱小姐之類的。」
「很雞肋啊。」
「所以你選擇脫離是嗎？」
「沒錯。」
雖然路鋒也想繼續留在這個世界，但想到對方說的那種崩潰，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脫離。
「那麼，說出你的條件。」
路鋒的腦海里一陣輪轉，最終定格在了於曼麗的身上。
「把她身上的病治好吧。」
在馬教授弄出青黴素之後，路鋒就讓對方進行過青黴素治療梅毒的研究，但最終的結果並不如人意，青黴素也只是能控制病情惡化，達不到根治的效果。
「又是一個意料之外的選擇。」
「是你給出的這個選擇太雞肋了。」
身體健康、長命百歲，這是在拜年嗎？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額外再送你一個小禮物吧。」
無面人伸手，點在了路鋒的額頭。
「還能這樣的？」
「我已經告訴你了，你的選擇決定我的行動。
我們慷慨，我們也吝嗇。
我們友善，我們也邪惡。
我們熱情，我們也冷漠。
這一切，都取決於你的選擇。」
伴隨著一陣回音，路鋒只感覺面前的一切都在瘋狂的加速。
在這些飛速前進的畫面中，路鋒看到了孫大浦和曾墨怡相處多年後互生情愫，最終走到一起共同走向了新中國。
路鋒看到馬蔚然在見到淞滬會戰的慘烈狀況後，毅然決然的拜別了父親，投身軍旅成為了一名軍醫。
路鋒看到譚忠恕所在的五十七師在後續的戰鬥中投入到了淞滬戰場，在羅店的血肉磨坊里幾度徘徊於生死線上。
路鋒看到日本人為了掩蓋「出雲號」被擊沉的丟臉事實，特意將它的姊妹艦「磐手號」偽裝成「出雲號」，還專門找了個和長谷青川長得差不多的人配著松井石根一起拍出了一張宣傳照片。
路鋒看到在唐維特的配合下，南田洋子、川島芳子兩個大特務被明樓和汪曼春設計，最終一齊死在了明誠的槍下。
路鋒看到金山找在抗戰時期，接連的拍攝著越來越多的抗日宣傳影片，極大的揭露了日本人的罪惡行徑，在國際上博得了極大的聲譽。
咦，他竟然和明鏡走到一起了？
還有明台、劉遠、周衛國、鄭樹森他們，很多很多人的未來，都被一一展現在了路鋒的面前。
這裡面有好也有壞，但終歸算是一個比較圓滿的結局。
如無面人所說，這個世界的π是有盡頭的，所以沒有了自己這個變量的存在，這些事情也就必然會發生。
挺好的。
路鋒笑著搖了搖頭。
下一個瞬間，這些畫面又全部收縮了起來，坍塌成一個小點。
路鋒依舊站在黃浦江面的小火輪里。
接下來的畫面就不是前進了，而是倒退。
路鋒只感覺身上的裝備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很快他身上的裝束就變回了自己穿越第一天的樣子。
短袖短褲，赤腳。
最終，隨著一團七彩光芒的離體，路鋒發現自己的裝備欄也消失了。
七彩的光芒掉進黃浦江里，不知會被水流帶往何處。
而路鋒則是一眨眼回到了穿越的河灘。
他看著「自己」從河灘的石頭上醒來，然後測試裝備欄。
然後，一路走到木屋。
然後，遇上了綁架於曼麗的匪徒們。
然後，是動手救人。
路鋒就這麼以一個懸浮幽靈般的視角，觀看著自己穿越第一天時發生的一切。
只不過自己這個幽靈似乎只能在「本體」的百米範圍內徘徊，百米內的一切可以說是纖毫畢現。
但是超出百米範圍外，路鋒就只能感覺到一片朦朧。
可就是這百米範圍內的一切，就已經給了路鋒不少的驚喜。
路鋒看到，在自己和於曼麗從小路向城裡走去的時候，不遠處的大路上，齊佩林和丁三兩人正坐著汽車向小木屋趕去。
路鋒看到，在自己和於曼麗抵達滾地龍的時候，一屋之隔的小路上，身上染血的金山找正帶著幾個兄弟向著城外逃跑。
路鋒看到，在自己和於曼麗分開的車站不遠處，明誠開著汽車，載著明樓和明台說說笑笑的準備回家。
路鋒看到，在自己坐在茶攤看報紙的時候，段海平其實就在身後和自己靠背而坐，只不過自己沒有注意到。
越是細看，路鋒就越是找到許多的熟面孔。
原來，許多相遇早就發生在了不經意的時候。
直到
當天色變黑，「自己」在河邊沉屍的時候，路鋒看到了穿著一身制服，準備去上夜班的鄭樹森。
路鋒看著鄭樹森一臉的害怕糾結過後，終於是開口問了一句：
「什麼人？在幹什麼呢？」
另一頭陰暗的江邊，路鋒聽著自己的聲音傳來：
「看什麼看？沒見過沉江啊？」
（全書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