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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魚無則清水

2024-08-29 11:56:08 作者: 冕冕洛夫古德
  阿念知道哥哥讓她繡屏風是為了防止她再出去惹是生非。

  手藝不夠精湛,不免多花了些心思在這些拿的、用的工具材料之上,撐撐場面,總好過讓人看著辛酸。

  殊不知正是因為流於表面、疏於勤勉,才致使惡性循環,一個花樣繡了許多年,始終都沒有長進。

  連繡繃都是赤銅打造的。

  家裡還有個赤金的,只不過比這個大了不少,出門嘛還是便攜的更加稱心。

  海棠想接手幫她代工,阿念想了想還是堅持親力親為:

  「拉倒吧,要真是為了想要個屏風,能工巧匠多得是,怎麼也不至於拜託到我頭上。」

  繡上兩針再走一盞茶的神兒,循環往復,只當是打發時間了。

  一整個白天的努力,碩大的鳳凰花圖案盛開在雪白的絲絹布上。

  針腳有粗有細,長針堪比三個短針,短針也有的是點、有的是槓。

  索性就那麼幾片花瓣,遠看能有個輪廓,阿念就知足了。

  老桑這時候敲門進來,盯著繡布端詳了半天,拍手稱讚:

  「王姬繡的赤水真氣派!」

  阿念下一針便想繡在他身上,但又想到還有求於他,於是咬牙切齒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哥哥是不是又去找那個老石頭了?」

  老桑是一棵從西炎便跟隨瑲玹的桑樹精,用老了的人,自然沒那麼好收買。

  但阿念知道他嗜酒如命,平時瑲玹總攔著不讓他多喝,阿念便攢下些難尋的陳釀,送給他賣個人情,請他幫忙留意瑲玹的動向。

  瑲玹掩人耳目的身份是酒肆的老闆,日日有暗探把消息傳到後院的釀酒房裡匯報給他。

  由他統籌決斷,再秘密散播下去執行。

  「卯時到巳時在釀酒房議事,議的是——」

  老桑不該叫老桑,該叫老實。

  拜託他的事全都辦得事無巨細,倒也隨了主人的那份細心。

  「停停停!」阿念打斷他,她又不當間諜,對瑲玹那些軍機重任毫無興趣,「你就說重點!他多久出過屋沒有?上街了沒有?見了什麼人,打聽什麼事了沒有?」

  對於那個素未謀面的姐姐,阿念還是更偏向畏懼她的出現。

  是敵是友尚不可知,但可以想見的是,她的出現必然會劃分走瑲玹的一部分關愛,在她和哥哥的親密無間之中橫亘一道隔閡。

  所以每當瑲玹百忙之中還不忘抽出空來,執行那個只有天知地知的隱藏任務——尋找皓翎玖瑤時,阿念就故意鬧出點動靜來絆住他的手腳。

  整治老木那次也是。

  初入清水鎮時,村口有個老石頭精說書,散場都許久了,瑲玹還對著他旁敲側擊,問東問西。

  他那點心思她會不清楚?

  索性鬧個大動靜讓他收拾爛攤子,沒功夫做多餘的事情。

  從玉山找到清水鎮,一直找下去她不反對,可別真讓他找著了。

  雖然那個倒霉蛋逃兵只不過剛好撞上槍口,但說到底還是阿念利用了人家,轉移瑲玹的視線。

  哥哥說冤家宜解不宜結,為了息事寧人,代表她去給玟小六道歉,阿念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再做阻攔。

  一壇壇好酒送進回春堂,一碗碗瓊釀入喉,瑲玹與那逃兵喝在一處稱兄道弟,給了他好大的面子。

  「哥哥給你上的這一課呢,就叫做——入鄉隨俗!」

  老桑扶著瑲玹,回到酒肆已是夜半更深。

  比微醺更醉上一分,瑲玹很興奮,比手畫腳地給阿念上課——出來玩嘛~要放下王姬身段才能充分享受市井之趣。

  阿念翻了翻白眼,替他擦乾被酒打濕的前襟。懶得說他放著四海八荒高屋建瓴的神城不去,偏偏要到這種窮山惡水裡苦中作樂。

  老桑也醉醺醺歪倒一邊,含含糊糊吐露酒後真言:

  「王姬怎麼入鄉隨俗?這裡又不是皓翎,人人都肯讓著她。少主你放心!有王姬的地方,不怕沒有亂子!」說罷覺得自己非常幽默,兀自嘿嘿地笑了起來。

  海棠知道他說錯了話,怕阿念生氣,趕緊上前捂住他的嘴,忙說他喝多了口無遮攔。


  阿念嘴撅的老高,倒也沒有怪罪,只說:「多喝點才好呢!哥哥親自釀的酒白白送給那些賤民,他們也不怕無福消受折了自己的壽!」

  「誒!」瑲玹牽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賤民這個詞可不好聽,這是粗鄙之人謾罵的髒話!往後不可再說了知道沒有!」

  阿念沒有吱聲,此後倒也真的留意,沒再用過這個詞了。

  哥哥說清水鎮臥虎藏龍,小小一個醫師就能輕易毒倒海棠這種一等神族侍衛,所以給她買的避毒珠要日日帶著。

  說來也是萬幸,那日如果不是哥哥前腳剛在街上淘來這枚寶珠送給她,阿念覺得新奇便直接戴在了脖子上。

  估計海棠所受的折磨,她也難逃一劫。

  有人用毒,就有人販賣避毒用品。

  阿念想起玟小六說的「清水鎮的規矩」——不服就干,認輸就算。有什麼仇恨矛盾都擺到明面上解決,所謂水至清則無魚,清水原來是這個意思。

  想到這,阿念也決定既來之則安之,好好享受旅途的風土人情,暫時放下對那個逃兵的鄙視。

  「王姬想多了!護城河叫清水河,咱們來的時候還渡船過來的呢!」老桑無情戳破。

  海棠趕緊給了他一拳,讓他少說點話沒人把他當啞巴。

  煙火氣息濃重的地方往往講究禮尚往來。

  哥哥的美酒過於貴重,是以回春堂辦喜事,請帖也發到了阿念家的酒肆。

  阿念是不想去的,「我的東西都太貴重了,沒有合適給他們的賀禮!」

  瑲玹卻非要拉著她一同前往,「是誰說要好好享受風土人情的?」

  瑲玹扯著她往外走,笑意盈盈讓她不必擔心賀禮的事。

  「咱們兄妹二人一體同心,我準備的東西自然也包含你的一份。再說你是神族貴女,大駕光臨他們肯定覺得蓬蓽生輝,什麼禮不禮的,全都忘到腦後了!」

  阿念這才鬆了口,勉強答應給他個面子。

  然而剛入席她就後悔了。

  板凳上蒙著星星點點的油漬,海棠眼疾手快墊了塊手帕上去,她才別彆扭扭地坐下。

  老木繞過來給她斟茶,阿念配合他舉起杯子,卻看見杯子裡積了厚厚的一層茶垢。

  實在是難以下口,滿桌子望了一圈,唯有自家的酒罈看起來還潔淨一些。

  阿念也不想麻煩他們伺候,站起來越過一桌子的飯菜,伸手端起主位上擱著的自家酒罈。朝老木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說:「我喝這個就好!」

  不光老木尷尬,全場都沉默了片刻。

  玟小六吩咐一旁的十七再去取一壇酒來,舉起杯打圓場,「酒量大是好事!軒送了那麼多酒,就是拿來飲騾子也是管夠的!今天高興,咱們一醉方休!」

  阿念不知道什麼是飲騾子,只當玟小六在夸自己,還眯起眼朝他笑了笑,心裡說用不著你的恭維。

  瑲玹也不點破,對吃悶虧卻一無所知的阿念寵溺一笑,就著她那壇酒斟出一碗來與她碰杯。

  心裡想也無大礙,阿念還小,和光同塵的道理太過深奧,等長大點,她自然就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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