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歌聽到劉詢的名字,好幾次想將壓在心頭的一切都傾訴出來,也許這世上,只有小妹才能理解她的一切感受,可最後,她仍選擇了沉默,就如同陵哥哥的選擇。【,無錯章節閱讀】仇恨不能讓死者復生,只會讓生者沉淪,小妹身上的枷鎖已經夠多,不需要再多一重沉重和掙扎,她希望小妹能慢慢忘記一切,然後有一天願意動用陵哥哥留給她的遺詔離開這裡。
小妹從地上提起一個木盒子,遞給雲歌:「琉璃師燒好這個時,他已經離開了,琉璃師傅就將這個敬呈給了我,但我想,這個屋子應該是他想為你蓋的,我每次來這裡,都會帶著它,也一直想著究竟什麼時候適合給你,你一會兒是霍,一會兒是孟夫人,我還以為你不再需要它了。」
雲歌接過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個琉璃燒制的房子。主房、書房、臥房、小軒窗、珍珠簾一一俱全,屋後甚至有一個小小的荷花池,窗下有翠竹。根據不同的景物,琉璃師選擇不同顏色的琉璃,還會根據屋子的角度,通過琉璃顏色的深淺,營造出光線的變化。臥房的屋頂是用一小塊水晶做的,從屋頂看進去,裡面有兩個小小的泥人並排躺著,看向外面的天空。
那兩個泥人和精妙的琉璃屋宇相比,捏造手法顯得很粗糙,可人物的神態卻把握得很傳神,顯然捏者對兩人十分熟悉。
小妹輕聲說:「琉璃師傅說這對小人兒是皇上交給他的,並非他們所做。」雲歌痴痴地盯著屋子,早已看淡一切的眼中湧出了淚珠,一大顆一大顆地滾落。
淚水掉在琉璃屋上,如同下雨,順著惟妙惟肖的層層翠同滴滴答答地落到院子的台階上,裡面的兩個人好似正欣賞著水晶頂外的雨景。
太陽升起了,大霧開始變淡。仿佛一個瞬間,颳了一陣狂風,大霧突然沒了,眼前突然一亮,一切變得分明。藍天遼闊,原野蒼茫,無數隻不知名的鳥唧唧喳喳,吵鬧不休,還有無數彩蝶翩翩飛舞,時而在這朵花上停一下,時而在那朵花上停一下。
雲歌手中的琉璃小屋在陽光下散發出奪人心魄的七色光芒,好似人世間的一個美夢,流光溢彩下是晶瑩秀潤的易碎。
一直看著太陽的小妹滿意地嘆了口氣,背轉了身子,靠在欄杆上,笑望著雲歌:「你是來和他告別的嗎?想好去哪裡了嗎?」
雲歌雙手捧著琉璃小屋,抬頭望向初升的朝陽,睫毛上仍有淚光,唇邊卻綻開了一朵笑。她將琉璃小屋收回了木盒中,小心地放好後,側倚著欄杆,對著小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和他一起走。他一直想去看看長安城外面的世界,所以我就打算興之所致,隨意而行。」
小妹歪著腦袋,笑著問:「你們不會再回來了,對嗎?」
雲歌用力地點了點頭。
小妹眼中閃出幾點晶瑩的光芒,迅速地撇過了頭。
雲歌靜靜站了會兒,忽然出聲:「小妹,我有個不情之請,雖然霍光已……」
「我知道,你想說劉夷。許平君早已經求過我了,我答應了她會替她照顧劉奭,現在霍成君已不足為慮,我在一日,後宮中的人就絕傷不了他。」
「多謝!」
雲歌向她行了一禮,提起地上的木盒,就飄向了台階下方。
小妹沒有回頭,只高聲說:「珍重!」
「你也是!」
萬里碧藍,千丈層林、——川萋草。明媚的朝陽下,綠裙穿行過草林野花,衣袂翩飛中,有光有影,有明有暗,有載不動的憂傷,可也有不頹敗的堅強。斜斜晨曦中,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了蒼茫的曠野中。
天邊一對燕子你追我趕,輕舞曼戲,小妹凝視著它們,喃喃低語:「大哥,你一定很開心,我也很開心!」兩行晶瑩透明的淚珠卻沿著臉頰無聲地墜落。
孟珏正在屋中整理東西,三月突然闖進了書房,面色怪異地說:「夫……夫……雲……雲歌回來了,正在竹軒整理物品。」
孟珏面無表情地說:「知道了。」
三月呆了一呆,靜靜地退了下去。自從許平君死後,雲歌再未踏進長安城一步,公子雖知道她在跟著張先生學習醫術,可他也從未去見過她,兩人之間好似再無關係。三月怎麼想也想不明白,雲歌怎麼又突然跑了回來。
孟珏靜靜坐了一會兒,拿起一卷義父寫的醫書,翻到最後面,接著義父的墨跡,提筆在空白處,寫下了他這幾年苦苦思索的心得:「肺絡受損,肺失清肅,故咳嗽。五情傷心,肝氣鬱結,火上逆犯肺絡,血溢脈外,則為咳血。外以清肝瀉肺、和絡止血,內要情緒舒緩,心境平和,內外結合,諸法協同,方有滿意之效。切記!切記!情緒舒緩,心境平和!」
「處方:桑葉、牡丹皮、知母、枇杷葉、黃芩、蟬蛻……」
雲歌其實也沒多少東西可收拾,主要是於安帶出宮的一些劉弗陵的遺物以及她自己的幾套衣服,還有幾冊書籍。
孟珏去時,看見雲歌正拿了絲帕擦拭玉簫,聽到他的腳步聲,她抬頭看了他一眼,復低下頭去接著擦:「這玉簫原本是純淨的紫色,不知道是不是沒放好,竟透出斑斑駁駁的紅色來了。」
雲歌說話語氣淡然溫和,像是普通朋友拉家常,好似他們昨日才剛見過,而不是已經一年多未謀面。
孟珏將帶來的書放到案上,隨意坐到一旁,微笑著說:「隨著它去就好了,時間長了,也許自然而然就沒了。」
雲歌已經擦了很久,知道是真擦不掉了,只得放棄,將玉簫小心地收到盒中,起身去整理書籍。
「這幾冊針灸、醫理書籍能送給我嗎?」
『『那些是義父的書,你肯拿去讀,他一定願意的。我剛拿來的這幾卷醫書也是義父所寫,我已經都看過,留著用處不大,你拿去看吧!」
雲歌沒有吭聲,只把書拿了過去。收好書籍後,她打量了一圈屋子,覺得沒掉什麼東西,對孟珏說:「我走了。」
孟珏站了起來,微笑著說:「你去哪裡?我送你一程。」
雲歌淡淡地一笑:「我還沒想好,打算坐著船,邊走邊看,也許先去見我爹娘,阿竹說我娘已經給三哥寫了好幾封信,念叨我很久了。」
「那我送你去渡口吧!」
雲歌未推辭,孟珏幫著她把箱籠搬到了馬上。
雲歌是一匹馬騎,一匹馬馱行李,孟珏競也是一匹馬騎,一匹馬馱行李。雲歌沒什麼表情,逕自上了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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