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六點四十分的末日
「這裡應該就是面試的地方吧。」阮寧寧環視四周，觀察著地上的大片血跡。
一把鋒利的水果刀掉落在血泊中。
顧泠心心虛地咳嗽兩聲：「所以，我們現在要在這裡等面試官出現？」然後把他們全都吃掉？
「任務是『通過面試』，那麼遊戲也應該是正常的面試流程。」程秋走到辦公桌旁，翻開蘇珩那份只寫了名字的簡歷，「先從這個開始？」
顧泠心看著簡歷上的空白處，插嘴道：「從剛才我就想問，你們為什麼每個人都拿著一份簡歷？」如果這是遊戲流程的一部分，為什麼她沒有？
幾人面面相覷，後知後覺地各自看向手裡的文件。
「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我可從來沒有找工作的打算。」
「好像我們進入遊戲後就一直拿著……」
顧泠心看著幾人手裡的簡歷，與蘇珩的空白簡歷不同，他們的履歷寫的十分詳細，甚至還有一大篇規劃職業發展的豪言壯語。
只有她兩手空空，沒有任何面試資料。
顧泠心想了想，伸手從斷了帶子的皮包中翻出一支筆，在辦公桌的抽屜里抽了張面試登記表出來，把自己的名字寫到了最頂端的姓名一欄。
她的目光隨意掃了一眼其他欄目，忽然頓住了筆——最下面一欄，赫然寫著，面試通過率：20%。
蘇珩在她旁邊也瞄到了這一行字，他不動聲色地前傾身體，讓影子罩住大半張紙，轉移話題道：「現在我們要幹什麼？坐在這準備問題等面試官麼？」
楊承曄舉起右手，嚷道：「請等一下！」
眾人緘默。
這就把提問機會用掉了？
熟悉的女聲迴蕩在午夜的辦公室中：「玩家你好，請詢問。」
「面試官在哪？」
「當前非工作時間，面試官正在職工宿舍休息。詢問結束，遊戲繼續。」
楊承曄撓了撓頭，嘗試著問道：「那，我們現在去職工宿舍樓？」
「我提議還是不要去的好，規則說『非工作時間』，應該是指面試前的流程還沒有完成。」顧泠心搖了搖頭，如果這個遊戲世界的邏輯通順，那面試官不就是鬼火那傢伙麼？去找他和給他送豪華外賣有什麼區別？
蘇珩把自己的空白簡歷遮在那張寫有顧泠心名字的面試登記表上面，然後把兩份資料一起塞給顧泠心：「麻煩幫我收著。」
與此同時，阮寧寧指著牆上的時鐘道：「可是時間並沒有變化呀。」
眾人一齊望過去，時鐘定格在六點四十分整，分針和秒針都停滯不動。
「是沒電了吧？」貝爾搬了張椅子摞在辦公桌上，然後把桌椅推到牆邊，踩著椅子取下時鐘，把時鐘的背面展示給大家，「你們看，這裡面沒有電池。」
不，不對。顧泠心反應過來，六點四十分，是末日降臨的時間。反過來說——這個時間，代表的是末日。
貝爾抱著時鐘，一手撐住牆壁打算從摞高的椅子上跳下來。
「咦？」她疑惑地回頭看了一眼那面牆。
「等一下——」顧泠心想要叫住她，但為時已晚。堅硬的牆壁忽然流動起來，不斷拽著貝爾的手向內吸引。
貝爾瞳孔收縮，她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失去了平衡，反應過來後也把時鐘扔到一邊，掙扎著向外拉自己的手臂。
「用能力！快！！！」顧泠心又喊道。
不用她提醒，貝爾也下意識開啟了她的覺醒能力：【狂化】。
她雙目猩紅，纖細勻稱的手臂上忽然青筋暴起，肌肉迅速膨脹，雙臂力量呈幾何倍數暴漲，拼命在那詭異的牆壁中掙扎。
這個能力使用起來，有點像變異成感染者的過程。顧泠心想起鬼火在她面前變成感染者的景象，冷汗直冒。
最終，貝爾尖叫一聲，硬生生靠著蠻力把手扯出來，但掌心處的血肉已然被撕扯下去一大塊，血和碎肉一起被卷進凹槽中，飽食過的牆壁恢復平整光滑。
貝爾捧著血肉模糊的手，疲憊而驚恐地癱坐在地上，輕聲說：「沒有感覺。」
「你說什麼？」楊承曄大著嗓門問。
「我說，沒有感覺。」貝爾晃晃依稀可見白骨的右手，甩了楊承曄一身血點子。
「遊戲裡沒有感覺？」程秋猜測，但很快這個猜測被他否定了——他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很疼。
顧泠心掀了一下手裡的簡歷和表格，「面試通過率」那一欄上的數字變成了40%。
如果不是貝爾有【狂化】，恐怕她此時已經被牆壁給「吃」掉了。顧泠心瞭然，其他人是有感官的，只有貝爾沒有，所以不是遊戲裡沒有感覺，而是貝爾在遊戲的邏輯中，應該已經死了。
她由此額外獲得了一條訊息：末日降臨的時間，觸之出局。
這麼說，從20%到100%，需要有四個玩家都死在遊戲裡，她才能出去？
顧泠心渾身起雞皮疙瘩，那其他人知道這個過關方法嗎？蘇珩又為什麼幫她遮掩這個可以看到遊戲進度的數據？
「動了！」阮寧寧指著剛才貝爾取下來的鐘。
指針連跑數圈，隨後定格在九點四十分。
什麼也沒有發生。
「等它轉到面試時間？上午九點？還是上午十點？」程秋拆開時鐘外殼，試著撥動指針快進遊戲。
指針順時針轉了幾圈後，時間定格在了十點鐘，周圍忽然暗下來了。
辦公室的燈和外面的路燈一起熄滅了。
規則一：不要消失在其他玩家視線中。
顧泠心腦海中冷不丁冒出了這個規則。她打了個寒戰，第一時間釋放出一顆火球，藉助火光觀察身邊的人。
程秋第一個反應過來，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不知外面源市的情況如何，但在「遊戲」里，無論多高級的智慧型手機，現在都接收不到信號，只能充當手電筒和記事本。
等所有人都打開手機屏幕後，顧泠心收起火球，瞄了一眼程秋最終調整到的時間：十點整。
窗外偶有微弱的光芒閃過，阮寧寧靠著窗邊，向外瞟了一眼。她臉色不太好看：「喪屍……」
顧泠心望過去，幾隻尚具人形的感染者在樓下遊蕩，沒有因為這裡有人類的動靜就撲過來搶食，他們有規律地在辦公樓前徘徊，甚至有幾隻感染者還打著手電筒。
顧泠心鬆了一口氣，在所有未知的遊戲規則面前，感染者是最不可怕的東西。
「我去解決它們。」顧泠心說。
「你有把握嗎？」楊承曄問。
顧泠心瞥了他一眼，「九成把握吧。」她並非英雄主義，但對於已經成功拿到【烈火】，並且有過一世使用經驗的她來說，對付變異初期的感染者，比應對揣摩不透的遊戲關卡更容易些。
「我和你一起去。」蘇珩突然說。
顧泠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蘇珩解釋道：「我懷疑規則說的『不要消失在其他玩家視線中』，指的是不要讓我們單獨行動的意思。」
顧泠心還想說什麼，蘇珩又補充道：「放心，不會給你添亂的，不過女俠，能不能走樓梯下去？」
顧泠心思索過後，點點頭，跟著蘇珩出了辦公室的門。
她和蘇珩並肩走在走廊上，待走到離其他人遠一些的地方，才開口輕聲問道：「你把我單獨引出來，要說什麼？」
短暫的靜默之後，蘇珩放慢了腳步，用指關節彈了彈顧泠心手裡的兩份面試資料，「這個遊戲只有兩個人能出去，其他人都會死。」
「你可不要說不利於團結的話。」顧泠心模稜兩可地回答。
「看你的反應，是已經猜到這一點了？」蘇珩笑了笑，「面試通過率每次上漲20%，每漲一次，就會有一個人永遠留在遊戲裡——成為NPC。」
「不是解密遊戲，也不是角色扮演，過關條件很簡單，每一關都是一樣的——只要有人死去，其餘人就會進入剩下的關卡。」
顧泠心停下了腳步，反問道：「我現在殺了你，就可以進入下一關了，對麼？」
蘇珩沒把她的威脅放在心上：「你大可以一試。」
顧泠心冷哼一聲，「『不要消失在其他玩家視線中』，說的就是表面意思，你故意誘導其他人曲解規則，是要在我們離開後，利用規則把他們都殺死，是不是？」
蘇珩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顧泠心從他的眼神中讀到了些許不對勁，她只是調侃，但看蘇珩的表情，好像被她猜中了。
她追問道：「你真是這麼打算的？」
「你會活著出去的。」蘇珩沒有正面回應，「誰都想救的結果就是大家都會死。」
拐著彎罵我聖母是吧！顧泠心白了他一眼，末世摸爬滾打三年，早就知道沒有餘力的情況下，先保證自己的安全這個道理。
她剛才有那麼大的反應，不是因為得知蘇珩打算殺了另外四人而恐慌，而是因為這一世的蘇珩也和上一世不一樣了。
她前世和蘇珩並沒有什麼大的交集，官方公布派往各地搜救倖存者的覺醒者名單時，論壇上也有一部分已經進入安全站的人類看熱鬧，蘇珩的能力並不能與感染者進行戰鬥，但在官方的記錄里，他救過的人是所有覺醒者中最多的，當時關於蘇珩的討論清一色全是質疑。
而她當時已經用「復刻」接觸過許多種形形色色的覺醒能力，只要恰當使用，每一項能力都大有用處，絕不是看上去那麼簡單。所以她在論壇上狠狠懟了那群嘲諷蘇珩的人，還一度被當成了官方的水軍。
但蘇珩後來在論壇上安撫了眾人的情緒，沒有因為一些激進的言論生氣，還表示他會竭盡所能救助每一位倖存下來的人類，同時也單獨私聊了顧泠心感謝她為他說話。
所以在顧泠心的印象中，蘇珩應該是個溫和善良的人，怎麼到了這一世，一上來就要把其他人全殺了？
思考間，兩人已經走到了樓下，拿著手電筒的感染者迎面襲來，顧泠心揚起手，一道火牆拔地而起，將二人與感染者們隔開。
但他們好似不知疼痛一般，不停地向火光撲來，皮肉灼燒的噼啪聲和焦糊氣味四下瀰漫，但是那些被燒焦的傷口處又很快滋生出新的血肉。
前仆後繼，永無終止。
顧泠心小心翼翼地維持著火牆的形態，但是如前世一般【烈火】失控的情況並沒有發生，每一片火焰的燃燒與跳動都在她掌控之中。
「沒有玩家出局的話，他們是不會死亡的。」蘇珩在一旁看著這樣的景象，出言提醒道。
不用他說，顧泠心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相比於力竭於無窮無盡的屍潮中，她選擇另一條路——她用附著火焰的右手，以極快的速度攻向蘇珩的咽喉。
蘇珩不愧是前世在官方名列前茅的覺醒者，他的思維十分縝密，一面向她透露死一人過一關的隱藏遊戲規則，一面以此為由單獨引她出來，想要藉助本關出現的感染者們將她耗至力竭。
她剛才只想著先殺死感染者們再說，一時沒有想到這一點。
貝爾已「死」，蘇珩對其他玩家隱瞞了自己是覺醒者的事實，如果顧泠心在這一關中失敗，那麼蘇珩就是遊戲中僅剩的覺醒者，殺死其他人對他來說輕而易舉。
雖然不知道蘇珩那個奇怪的能力有什麼作用，但是如果一定要有人在這一關死去，她不如先下手為強。
烈火停留在蘇珩頸間，熱氣撲來，燎得他眯起了眼。
無論顧泠心如何控制，灼熱的火焰再不能向前半分。
「請玩家遵守遊戲規則，與其他玩家共同通關。」女聲不合時宜地響起。
顧泠心收回了手。
「警惕心倒還挺強的。」蘇珩有些無奈地看著她，「但我剛才說的都是真話，我會讓你活著出去的。」
顧泠心抬起腳，狠狠踹在一隻把頭伸進火牆裡面、試圖鑽進來的感染者腦門上，那傢伙立即倒飛出去——「說得好聽，我們才認識了不到一個小時，你會犧牲自己，讓我通關？」
「犧牲自己？」蘇珩站在獵獵焰火之間，神色茫然「不是有兩個人可以通關麼？」
顧泠心搖搖頭，沒回答這個問題。她是個宅女，闖關解密的單機遊戲平時沒少玩，但眼前這場「遊戲」主打的並非單機解密，而是玩家之間的對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