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們沒想到戰戰竟然已經來了，一個個呆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戰戰見他們這樣的表情，心跳愈加劇烈，像是怦怦的鼓點一下下砸在她的胸口。
戰戰銳利的目光掃向掉落在地上的那個箱子，她一個箭步衝過去就扯開了綁在上面的塑料麻繩，身旁的夥計也不敢攔她，三兩下打開了箱子，戰戰一見裡面正是這一次新進貨品的一種，腦中嗡嗡作響。
剛剛聽到他們的話，她就隱隱有種不安，而這不安，在看到箱子裡內容的時候，幾乎將戰戰擊倒，她兩手牢牢抓著箱子的邊緣，硬紙殼在她手下發出尖銳的慘叫，戰戰抬頭問站在一旁滿臉驚慌的夥計：「這批貨有問題？」
戰戰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是不是很嚇人，只是年輕的小夥計看著她時，臉整個在抽搐，戰戰等不及他的支吾，又轉身問大夥計。
「戰姐……你別激動……」大夥計硬著頭皮上前，卻被戰戰不耐煩的揮開：「哪那麼多廢話！我問你是不是這、批、貨出了問題？」
「丫頭！」一聲低沉的呵斥傳來，左強來了。
在看到左強的時候，戰戰幾乎忍不住眼裡酸澀的感覺，她站起身來，慢慢走到左強身邊，啞著嗓子問道：「左叔，告訴我怎麼回事兒。」
左強一來，驚慌的夥計們都被他遣去各歸各位，然後吩咐隨後趕到的小會計將合同帳本以及進貨單據都拿過來，他先領著戰戰去了「戰車」最新買下來的倉庫。
因為這批貨數量巨大，「戰車」原本的倉庫根本沒有足夠的空間來容納，當時戰戰和左強商量過，最後決定直接將隔了兩戶的那間空著的倉庫買下來，雖然短時期內比租用花銷的多，但是長遠來看還是划算的。
一進到新倉庫，裡面整齊的碼放著統一規格的箱子，顯然是同一批貨源，左強打開大燈，順手將一隻箱子搬到倉庫中央的工作檯上，箱子打開的時候，戰戰還沒看出端倪，直到左強將上層的東西扒開，戰戰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這個箱子上寫的內部貨物是最新批號的驅動鋼軸，可是箱子裡，只有上面一層碼放著驅動鋼軸，而底下，卻全都是——廢鐵。
說是廢鐵，因為以戰戰的經驗，一眼就能看出，這些是報廢了的零件，裝在箱子裡，從聲音和重量上，與其他正常的貨品是察覺不出區別的，只不過，廢鐵的價格和新款零件的價格，相差根本就是天地。
戰戰感覺自己一下子從頭涼到了腳，她有些茫然的伸手去翻，似乎還不大相信擺在眼前的事實，轉身去把另一個箱子搬過來。
「沒用的，丫頭，這邊這一堆的箱子我都已經檢查過了，都一樣。」
左強所說的「一堆」，幾乎占去了倉庫里貨物的四分之一，戰戰頓時有種頭重腳輕的眩暈感，她不接受般的搖頭：「那邊還有那麼多，沒檢查過怎麼會知道？」
「丫頭！」左強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眼睛牢牢盯著戰戰，直到她漸漸低下了頭，「丫頭，檢查也沒有用的，我們著道了。」
左強的聲音明明沉穩異常，卻讓戰戰突然的爆炸了。
「不可能！怎麼可能！」戰戰甩開左強的手，抑制不住一般的，全身開始細細的顫抖，她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試著分析，「供貨的是我們的老主顧，最老的……還是左叔您過去的戰友，哥們兒！他沒有道理這麼做！」
「您那天不是說在還是合同出問題，對方想加價嗎？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
左強眉頭深鎖，小會計拿著資料無助的站在一旁，可是都沒有因為戰戰的過度激動而表現出驚訝，因為他們都很清楚——如果事情就是眼前這樣的話，「戰車」必死無疑。
先不說交不出貨損失主顧的問題，這些回籠不了的資金，就已經動了「戰車」幾年積攢下來的根底，而這個結果，是戰戰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
她這幾年的心血，精力，感情，包括時間，全部都放在了「戰車」上，這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只是一份工作，但是對於戰戰，這是她的希望，是她的寄託。在毫無準備，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希望破滅了，寄託倒塌了，人，又會怎麼樣呢。
左強不敢想像。
「……丫頭……」他伸手想把瑟瑟發抖的孩子擁進懷裡，真的希望這些打擊是放在他這個經歷過風雨的男人身上，而不是他的戰戰。
戰戰被擁著，卻感覺不到一絲的安慰和溫暖，她輕輕推開左強的手，狠狠的抹了把臉：「左叔，我想看看所有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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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因為戰戰要上班，隋岳送完她之後，破例也在早上的時間去了他名下的小飯館，店員對他的不定時出勤早已習以為常，而且自從李旭過來幫忙，隋岳對這邊更加不上心，只是吩咐他們每日都要用心為「戰車」準備外送。
李旭一見隋岳來了，立刻湊了過去，把自己手裡剛泡好的咖啡遞上去：「少爺，您怎麼有空過來！」
隋岳抿了一口，搖搖頭：「手藝不如在茶餐廳的時候了。」
李旭眼裡黯然一閃，卻仍然揚著滿臉笑意：「術業有專攻，進了這行就得鑽研這行了！」
「再等等，過不了多久，茶餐廳還是你的。」隋岳走到辦公桌前，粗粗翻閱了一下帳本，漫不經心的丟下一句。
「……少爺您的意思是……」
隋岳勾起一絲淡淡笑容：「最近忙，沒空搭理他，不過昨天知道了個小消息，既然他要行動，我就奉陪了。」
李旭心裡那種鼓譟的情緒在涌動，那個熟悉的少爺又回來了，霸氣的少爺！只是，前一秒還很霸氣的少爺，突然轉換了話題：「哎，今天給『戰車』的午餐好了沒？」
「……」李旭默然：少爺，現在還不到9點！
「算了，你們加我一份到時候送過去，我先去了。」
天氣已經轉暖，陽光也是難得的燦爛，隋岳心情異乎尋常的好，腦中浮現著早晨戰戰義正言辭不許他打擾她工作的小樣子，隋岳就忍不住唇角上揚，他現在不光要去打擾，還尋思著下午把她拐走。
只是他沒想到，「戰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
隋岳到的時候，夥計告訴他戰戰在後面的新倉庫里，臉上表情有些怪異，讓隋岳敏銳的察覺到事情不對勁兒。
倉庫里，左強和小會計也都在，戰戰坐在工作檯前，面色沉重，甚至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氣氛安靜而壓抑，只有電燈不時發出噼啵的聲響，戰戰手裡捏著小會計遞上來的合同和單據，一遍遍的看著，卻始終不發一言。
隋岳停在門口，不動聲色的觀察了一會兒，腳步慢慢往後撤了一步，這時左強發話了：「你不用走，進來吧。」
戰戰這時候才發現站在門口的隋岳，他逆著光一步一步朝戰戰走來，寬厚的肩膀讓戰戰有種想要依靠上去的感覺，想有個人稍稍幫她分擔一點，這突然而來的無助和壓力。
隋岳看都不看一眼桌上凌亂的資料，俯身問戰戰：「怎麼了？」
那樣溫柔又令人安定的口吻，戰戰早就忘記了自己警告隋岳不許讓左強知道什麼事情，慢慢伸出一隻手，緊緊攥住了他的衣角。隋岳毫不顧忌左強的目光，直接就將她攬進了懷裡，大手安撫地拍著她的後背。
好一會兒，戰戰才把頭從隋岳懷裡探出來，她拿起那份合同問道：「這到底哪裡不對，我看不出來。」
小會計在左強的示意下解釋道：「這份合同當初我們確實沒有發現問題，因為這是在雙方都了解並且長期合作的前提下才有的交涉，可是如今……對方供貨有假，並且聯繫不上，合同里沒有相關的說明……所以……」
「聯繫不上？」戰戰緩緩放下有著自己簽名的收貨憑證，低聲問道。
「恩……我們傳真憑證過去之後，對方就要求付款，可是現在發現貨物有問題，他們那邊卻一直聯繫不上。」
「左叔，你也聯繫不上？」
左強點頭：「兩年前他就到外地住宅了，這也是他能夠拿到這批貨的原因，可是現在……我真的沒有想到。」
「是不是他的生意出了問題，索性拿錢跑路。」隋岳已經從一來一回的對話里猜出了個大概，這種事情在商場上是經常發生的。
左強搖頭否認：「應該不是，這個人時我的老戰友了，他的生意做得正是好的時候，沒道理突然撂攤不做了，上次他還跟我討論一個國外的單子，這也是他急於收款的原因。」
這個合作人陳冬，與左強一起入伍，同時跟著戰強國的兵，後來轉業之後選擇從商，因為性格爽朗又講究誠信，生意做得很是不錯，「戰車」起步的時候，他也沒少幫襯。
所以，關於「著道」這個事實，左強比戰戰還不能接受。
「那麼，這真的就是個套，等著我往裡跳。」戰戰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的轉向左強，「是什麼原因，讓他突然間，無緣無故的，不顧及你們感情的，要拆我這個小小的『戰車』？」
左強因為戰戰怪異的語氣而抬起頭，只見戰戰臉上表情很平靜，可是死死捏成拳頭的兩手卻泄露了她的情緒，「或者說，是什麼人，是什麼比左叔你還重要的人，讓他這麼做？」
「戰戰！」左強已經完全聽出來了她的意思，兩道濃眉糾結，「不許胡說！」
「不然呢？您要我怎麼想？」戰戰嘲諷般的勾了下唇角，「時間那麼湊巧，人也那麼湊巧，左叔，難道我爺爺這幾天真的沒有找過你嗎？」
隋岳聽著戰戰的話，心裡微微一驚。
戰戰見左強沉默，心裡瞭然：「我就說嗎，爺爺這種言出必行的人，他說了要讓你離開戰車，怎麼可能這麼些天都沒有行動。」
「您離開的話，我自己會非常辛苦，說不定就頂不住『戰車』了，但是我想，您應該沒有答應我爺爺的要求。」戰戰微微低下了頭，「所以，他用了另一招。」
「戰戰，不要亂想，首長不會這麼做的。」
左強不是戰戰，他目睹了五年前，當戰戰在手術室里的時候，那個鋼鐵一樣的人物，在醫院的走廊里傷心落淚的樣子，所以他知道，戰強國對戰戰的疼愛有多麼的深。
這麼多年，如果真的不支持，「戰車」是絕對走不到現在的，只是，戰強國的態度一直那麼強硬，將滿心的關懷都用那副外殼包裹，嚴實到戰戰已經感覺不到。
這點也是左強一直想不透的，可是顯然戰戰，並不明白這些。
「左叔，我真的要謝謝您，這麼多年來對我的照顧，真的和我爸爸媽媽一樣的愛護著我。」戰戰眨眨酸澀的眼睛，「如果爺爺再找您，就聽他的吧，反正他想做的事，不會輕易放棄的。」
「傻丫頭，說什麼呢。」左強拍拍她的肩膀，「這樣就投降了？這不是我認識的戰戰。」
戰戰狠狠搓了搓臉：「才沒有呢！戰車這還沒垮呢，我不會讓它垮掉的，我會讓爺爺看到，靠我自己，我也能行！」
「你就是愛逞強，遇事也不沉穩。」左強搖搖頭，看了看站在她身邊的隋岳，「所以出了事兒我才沒有告訴你，想看看情況到底是怎麼樣的，這還沒定論呢，你就一副要拼命的架勢！」
見戰戰沉默，左強語重心長的教導她：「『戰車』固然重要，可是你要擺正它在你生活中的位置，你的人生不是只有一個『戰車』，把它看得太重，你會吃虧的。」
這是作為過來人，給戰戰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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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中午了，先吃點兒東西吧。」隋岳端著兩盒飯放在工作檯上，朝還在那邊檢查箱子的戰戰說道。
左強帶著小會計出去想辦法了，戰戰本來是要跟的，但是左強堅持認為她現在的狀態不適合，讓她留在「戰車」，也順帶讓隋岳看著她。從左強走之後，戰戰就一直埋頭在倉庫里將那些沒有拆封的箱子，一個個的開箱檢查。
隋岳等了一會兒也不見她聽話過來，皺著眉頭走過去，扣住她的手腕往桌前拖，戰戰像是突然炸毛了一樣要甩開：「我不吃！我說了別打擾我工作！」
隋岳的手像鐵鉗一樣箍住戰戰細瘦的手腕，她怎麼扭動都紋絲不動，戰戰仿佛發泄一般的將拳頭雨點般砸在隋岳身上：「放手！放手！我要工作！」
「工作什麼！你剛剛做的那些都是白費，這些工作不是應該在簽字之前就做好的嗎！現在做還有什麼用，能挽回什麼！」隋岳很少這樣大聲的呵斥她，戰戰被他吼得一愣，剛剛激烈的動作也猛的停止，兩隻大眼睛直愣愣的盯著隋岳。
慢慢的，視線開始模糊，戰戰只覺得眼眶裡那些圓滾滾的淚珠根本不聽控制，大滴大滴的跌落，戰戰一時之間再也沒了氣焰，無聲的流淚。
隋岳低低嘆了口氣，將戰戰密密實實的抱在懷裡，心裡心疼的要命。故意吼她就是為了讓她發泄出來，面對這麼大的事情，她卻一直是一副平靜的面容，隋岳知道這表皮之下藏著多麼洶湧的情緒，不釋放出來是不行的。
「好了，哭出來就好了，別折騰自己，我看著心疼。」隋岳擁著她過去坐下，把她哭花的小臉捧起來，拇指輕輕擦去她臉頰上的淚痕，「這件事不是你的錯，誰都沒想到會這樣，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但是現在要做的是想辦法，而不是像你剛剛那樣，知道嗎？」
溫柔的語氣，深情的眼神，戰戰一時之間好像被抽掉了所有她引以為傲的堅強，癟了癟嘴，哇的一聲撲進隋岳的頸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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