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裴硯承和合作商約在月湖山莊打高爾夫,談西郊酒店的床品供應事宜。閱讀
打球的間隙,對方接了個電話暫時離開。
裴硯承把球桿遞給球童,坐在椅子上休息。
期間,他的手機進來幾條消息。
消息顯示是黎城三中高三五班的家長群,這還是早上送那小東西去學校的時候加的。
他不由想起當時班主任點開二維碼,笑著對他說:「作為姚舒同學的家長,您加一下我們的家長群吧,群里會發一些通知,偶爾也會發些孩子們在學校的照片。」
「家長?」
後面的話裴硯承沒怎麼聽清,「家長」這兩個字卻讓他稍稍皺了眉。
班主任疑惑問:「您不是姚舒同學的家長嗎?」
裴硯承短暫停頓了片刻。
小東西現在住在他那裡,衣食住行幾乎都是他在管,可不就是她的家長麼。
他輕嗯了聲,不自然道:「我是她的家長。」
最後他還是拿出手機掃描了二維碼,加入了群聊。
其實平時裴硯承不怎麼使用聊天軟體,更多的是直接電話溝通,像這種群聊就更不用說了。
他點開群聊天,聊天框裡是班主任發的一些開學典禮的照片。
照片拍的是遠景,人又多。小姑娘一身白裙在一眾校服里很顯眼,他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在照片裡找到了她。
裴硯承點開照片,放大,再放大。
直到小姑娘白淨的小臉占滿了整個屏幕。
他在心裡默默評價。
看這樣子還算認真,不過坐姿太差,頭埋得太低,很容易造成近視。
裴硯承慢慢滑動照片,不知不覺就看到了最後一張。
這就沒了?
裴硯承忽而意識了到了什麼,啪的一下把手機合在了四方桌上。
她近不近視跟他有什麼關係,自己為什麼要操這個心。
有些荒謬。
此時合作方正巧接完電話回來,「真是不好意思啊,讓裴總久等了。」
裴硯承笑了笑,示意無妨。
合作方在四方桌的另一側椅子坐下,眺望遠處廣闊的綠茵,悠悠哉哉地嘆道:「怎麼樣,我這個地方還算可以吧,依山傍水,最適合度假放鬆,裴總以後若是想來直接過來就行。」
月湖山莊是座私人山莊,占地很大,其中山莊還圈了一部分自然綠化區,散養了一些梅花鹿。
這些人工飼養的鹿性格溫和,也不怕人,經常能看到他們來山莊中央的月湖邊喝水。
裴硯承望著遠處意外闖入球場的梅花鹿,淡淡道:「嗯,是個好地方。」
也不知道那懵懵懂懂的小姑娘有沒有見過梅花鹿,說不定見到了還會開心地原地轉圈。
裴硯承輕笑了一聲。
下次帶家裡的小朋友過來玩一玩,也不是不可以。
對高三學生來說,學習的時間是永遠不夠用的。畢業典禮結束後,學生們各自回到教室,開始高三快節奏的複習模式。
新學期第一節課是班主任江老師的課,離上課還有五分鐘,姚舒提前把待會兒數學課要用到的課本和習題冊準備好。
教室里鬧哄哄的,姚舒的同桌阮小妍正拿著粉餅往臉上撲。
阮小妍補完妝,抬頭就看見姚舒正入神地盯著自己,她頓了頓:「小同桌,怎麼啦?」
姚舒搖搖頭,壓低聲音問:「在學校里化妝,老師不會說嗎?我以前讀的高中,都不讓化妝。」
阮小妍笑了:「這兒也不讓,不過老師們也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不是太誇張的濃妝就行。」
她把粉餅遞給她,又拿出只口紅:「要不要試試,我幫你?」
姚舒擺擺手:「不用啦。」
其實她還是有點怕老師會發現。
阮小妍料到她會拒絕,勾了勾唇,繼續給自己補妝。
「對了,剛才開學典禮的時候,你在本子上記什麼呢,寫這麼認真。」
「也沒記什麼……」
「其實我還挺佩服你的,王校長那麼無聊的演講你也聽得下去。」
「我覺得還好……」姚舒老老實實答道,「校長羅列的一些學習方法,還有那些案例,感覺都挺激勵人的,尤其是關於考前的常見疑惑和心理調適方面講得都十分詳細。」
阮小妍:「……行吧,你喜歡就好。」
上課鈴響,江老師抱著複習資料進來,教室里安靜下來。
八月的黎城依舊非常悶熱,尤其是連日來的雨水,使得空氣里都是潮濕的味道。
空調運作著,發出微弱的機械音,和老師沒有什麼起伏的聲音交纏在一起,形成天然的催眠曲。
不少人支著腦袋昏昏欲睡。
「沈澤添,你來說說這題的答案。」
江老師忽然點名,大家瞬間脊背一涼,匆忙去看書本上的題目。
姚舒聽見散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老師,我不會。」
「不會還不好好聽課!下周就是新學期的摸底考了,到時候全年級統一排名,別讓我在年級後百分之十的名單里看到你!」
江老師掃視了一圈,「來,姚舒,你來回答這道題。」
姚舒站起來。
「選C,k=n-1。」
聲音輕而柔和,帶著糯糯的音調,跟小貓嚶嚀似的。
江老師滿意地點點頭,示意她坐下,繼續講題。
沈澤添戳了戳了她的背。
姚舒回頭。
「小不點,筆芯用完了,借支筆。」
阮小妍瞥了他一眼:「沈澤添,你還有寫完筆芯的時候啊?我還以為你三年用不完一隻呢。」
「還不許我好好學習了?」
「給你。」
姚舒從筆盒裡拿了只筆放在他桌子上。
沈澤添托著下巴打量她,似笑非笑的:「我說,你說話聲音怎麼那麼嗲啊。」
姚舒臉頰唰地就紅了。
下一秒,放在沈澤添桌上的筆就被拿走了。
「喂,筆。」
姚舒頭也沒回:「不借。」
他盯著她的背影好一會兒。
哦豁,還生氣了。
一節課很快過去,課間時間姚舒在座位上做題,一盒牛奶被放在了她的桌上。
姚舒抬頭,沈澤添和沈量站在她桌前。
沈澤添:「這個給你,剛才的事我向你道歉,以後我不說你聲音嗲了。」
沈量:「對對對,他已經知道錯了,你就原諒他吧。」
姚舒沒說話。
「對了,我有道題不會,你成績那麼好,就教教我唄。」
沈澤添把一張放在她的習題冊上,上面是一篇文言文。
姚舒問:「是要翻譯嗎?」
「不用翻譯,就是裡面生僻字太多了,我不會讀,你幫我念念。」
姚舒拿起紙,儘量吐字清晰:「周厲王使芮伯帥師伐戎,得良馬焉,將以獻於王。」
「榮夷公果使求焉,弗得,遂譖諸王紅鯉魚與綠鯉魚與驢牛郎戀劉娘,劉娘念牛郎——」
沈澤添和沈量噗嗤一聲笑出來。
念到這裡,姚舒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念文言文是假,讓她念繞口令才是真。
姚舒把紙扔到他身上,更加生氣了。
「沈澤添!我跟你說過了不許欺負我同桌!你又找打了是吧!」
阮小妍拿著書本衝過去打他,沈澤添大笑著從後門跑出去。
開學第一周學校沒有安排晚自習,下午的課程結束之後,就可以放學回家了。
姚舒背著書包往校門口走,剛走到門口,身後就有聲音叫她。
回頭,是阮小妍和沈澤添他們。
「小同桌,準備回家了?」
姚舒點點頭。
「開學第一天難得沒有晚自習,我們打算出去玩,要不要一起去?」
「我不去了,我要回家了。」
其實她更多的是怕回去晚了裴叔叔會生氣。
「你家教這麼嚴啊?回去晚了還會被說的麼?」
姚舒含糊不清地應了幾句。
「好吧,」阮小妍不再堅持,「你怎麼回去呀,坐公交車嗎?」
她不想在接送問題上麻煩他,三中到華御景都有直達的公交車,也還算方便。
姚舒剛想點頭,身後就響起一道短促的鳴笛聲。
一輛低調的邁巴赫停在校門口不遠處。
她一眼便認出了那是裴硯承的車。
姚舒對阮小妍說:「今天不坐公交車了,我家人來接我。」
沈量望著遠處的車讚嘆:「我靠!這車可以啊!」
和阮小妍道別之後,姚舒走到車旁拉開車門。
下一秒就看到了坐在后座的裴硯承。
裴硯承工作忙,她本以為只有司機來接她。
意外之餘,她的心頭不由自主浮起一抹欣喜,「裴叔叔,您怎麼來了?」
裴硯承沒回答:「上車。」
姚舒噢了聲,在他旁邊乖乖坐好。
車內靜默良久。
姚舒看了會兒外面的車流,又悄悄轉頭看旁邊的男人。
此時裴硯承正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隔絕了他太過凌厲的目光,姚舒這才敢仔細打量他。
裴硯承生的很好看,臉部線條鋒利深邃,襯衫的紐扣嚴謹地繫到最頂端,領帶沒有一絲多餘的褶皺。
不管什麼時候,她看到的裴硯承總是一絲不苟的,沉悶,又帶點疏離。
她一直覺得這個男人有些難以接近,似乎有著天生的冷漠感。
正打量著,男人忽的睜開眼,視線掃過來,淺淺瞥了她一眼。
兩人的目光相接,姚舒匆忙別開眼。
裴硯承調整了一個坐姿,淡淡開口:「今天第一天上學,新學校還適應麼。」
「嗯,新學校挺好的,老師也很好。」
「同學呢。」
「同學也很好。」
裴硯承不再說話。
剛才在校門口看到瘦瘦小小的小姑娘被幾人圍在中間,有那麼一瞬間還以為她被同學堵著欺負。
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起幾天前,岑姨的一番話。
「裴先生,過幾天舒小姐就要去學校了吧?」
裴硯承情緒很淡:「嗯,下周一。」
岑姨面露憂色,「舒小姐從那麼遠的溪城過來,也不知道能不能適應這裡的生活,這丫頭挺讓人省心的,就是太過文靜,太過乖巧了些。」
「文靜乖巧不是挺好的。」
他聲音輕描淡寫。
「我就是怕這孩子在學校受同學欺負,這樣的性子估計被欺負了也憋在心裡不敢說出來。」
裴硯承繼續翻看文件,不甚在意應了句:「好端端的欺負她做什麼。」
「沒有當然是最好的。前些天我看新聞中有個小姑娘就是在學校被欺負,家長發現孩子身上的傷,問她也不說,只說是自己不小心弄的。」
「後來您猜這麼著,那小姑娘跳樓了!」
岑姨惋惜地搖了搖頭。
裴硯承略微頓住。
過了好半晌,才極輕地嗤了聲:「不會。」
小孩兒乖巧,也不招人,想來校園霸凌這種事也不會發生在她身上。
邁巴赫穿過幾條街道,在一家餐廳外停下。
姚舒跟著裴硯承下車,有些雲裡霧裡的。
「不回華御景都嗎?」
裴硯承領著她往餐廳里走,不咸不淡地回答她的問題:「先吃飯,吃完飯送你回家。」
姚舒下意識捕捉到了他話里「回家」這兩個字。
眸光微微顫動。
雖然知道裴硯承只是隨口一說,但她心底還是盪開一絲道不明的情緒。
兩人在餐桌前坐下,裴硯承說:「這裡中餐西餐都有,想吃什麼。」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坐在一起用餐,姚舒有些拘謹。
「我都可以的。」
裴硯承看她一眼,沒再繼續問她,翻開菜單點了幾道菜。
姚舒吃飯很慢,怕他嫌棄,特意加快了用餐的速度。
剛吃完一份意面抬頭,就見裴硯承面前的餐具嶄新,一動未動。
她愣了下:「叔叔您不吃嗎?」
「我晚上還有應酬,這是給你點的。」
姚舒默了默。
看著滿桌的菜,沉默少頃:「可是,這太多了……我吃不完那麼多。」
「吃不完就慢慢吃。」
裴硯承把一杯牛奶推到她面前,「多吃點,才能長高。」
姚舒:「……」
感覺有被冒犯到。
而且這突如其來的長輩口吻,令她壓根不敢拒絕。
儘管已經很撐,姚舒還是端起杯子把他遞過來的牛奶喝掉。
裴硯承雙手交疊,隨意地搭在桌面傷,無波無瀾地看著她喝牛奶。
她太瘦小了。
就跟營養不良似的。
因為臉小,顯得她一雙眼睛又圓又大,眨著眼盯著他看時,總像受了委屈一樣。
裴硯承漫不經心地端詳她。
牛奶喝得見底了,姚舒微微抬起脖子把杯底的牛奶喝完。
裴硯承打量的目光順勢落到她的脖頸處。
皮膚白得晃眼。
——只是上面突兀地留著幾道紅色的抓痕。
裴硯承的眼瞼立即斂起了一層陰影,皺眉。
「你脖子上的傷怎麼回事。」
「啊?」
靜默片刻,他沉聲開口。
「姚舒。」
「是不是有人欺負你。」
作者有話說:
裴硯承:我倒要看看誰敢欺負我老婆(冷笑)
文中的文言文摘自劉基《郁離子》
非常謝謝霉霉、亦亦亦亦亦、麻辣火鍋不要渣、史匹柏·嬌小天使的好多~好多~好多瓶營養液~~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