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2024-08-23 06:20:27 作者: 楠知北
  汴京勛貴雲集,端陽宮宴皇親國戚,將相王侯都在列,騖園門口,遠遠地便聽見熱鬧的寒暄之聲。閱讀此刻帝後未到,園中不算拘束,言語歡暢其樂融融。

  騖園早年是先帝寵妃的宮殿,樓台宇榭字畫古玩,裝飾十分精緻。二人由內侍引入園中,霎時,姜鶯便感受到重重視線落在她的身上。

  同一時間,王舒珩握她的手也緊了緊。兩人一同入內,騖園惶惶燈火下人們遠遠望見一對壁影。

  身著紫色朝服的男人長身玉立,面容莊重,自生威儀。而走在他身側的女子,則一身嬌艷的芙蓉色緋裙,外罩月白煙羅輕紗,腰束緞帶襯出婀娜身姿愈發楚楚動人。

  更難得的是,兩人身上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默契,一樣徐徐的步調,一樣端正優雅的姿態,誰見了都得道一句般配,說是神仙眷侶也不為過。

  王府位置距離聖上主位不遠,直到兩人落座眾人的目光都沒有收回。他們都是極為出挑的長相,又舉止端莊舒緩,好像天生就該坐在那個位子上一樣。

  顯然,大家都對這位沅陽王妃很是好奇,聽聞她是臨安商戶之女早就想見見,今日一見此等樣貌驚詫萬分。長成那樣,哪個男人會不喜歡。

  落座後不久,便有其他世家夫人想上前來與姜鶯說話,不過機會轉瞬即逝,隨著園外內侍長長的一聲唱喏,帝後到了。

  姜鶯馬上跟著起身,跪拜行禮:「參見皇上,參見皇后娘娘。」

  「諸位愛卿不必多禮。」賢文帝很是溫和,面上三分笑意:「今日端陽佳宴,不談朝事,不論資輩,朕與諸位愛卿共飲歡慶,無需拘束。」

  話落,帝後上坐,眾人謝過才規規矩矩地坐回到位子上。不多時,園內絲竹之音裊裊,歌舞太平,宮宴膳食也一道接著一道擺上了小桌。

  宮宴上的膳食華貴精巧,但這種場合大家都無心用膳,姜鶯也沒動筷子,還是王舒珩盛了湯遞到她面前,說:「先吃點墊墊肚子。」

  姜鶯安安靜靜用了一會膳食,忽見一位內侍神色匆匆來到皇上面前,悄悄說了什麼。霎時,皇上臉色肉眼可見的冷了一瞬,低聲交待幾句擺手讓那內侍下去。

  她正奇怪,便聽王舒珩解釋說:「應該是楊吟貴妃那邊出了什麼事,請皇上過去。」

  「貴妃很受皇上喜歡嗎?」

  王舒珩搖頭,想了想還是決定與她說說朝堂的事,便道:「非也,楊家的人聖上都不喜歡,以前仗著楊家勢力聖上不得不給貴妃幾分皇恩,不過去年出了楊徽那事楊家氣數已盡,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這是姜鶯頭一次聽夫君與她說朝堂的事,這些事以前好像離她很遠,如今卻近在眼前。她頭一次意識到,原來於後宮女子來說,家世與皇恩是掛鉤的。

  王舒珩說完,似乎也覺得這些事複雜,便揉揉她的手道:「有我在,這些你都不用管。」

  話音落下,正好皇上召王舒珩到內殿說話,與此同時,皇后娘娘也沖她招手,「沅陽王妃,過來陪本宮坐坐。」

  夫妻二人雙雙起身,姜鶯走到皇后跟前還未行禮,就被皇后拉著坐到了身邊,還對王舒珩擠眉弄眼的:「安心去吧,有本宮在還能叫你家小王妃被人欺負不成?」

  這話揶揄的意味很明顯,皇后娘娘身後的清榮唇角都微微彎了下,王舒珩淡定謝過去了內殿。

  姜鶯手還被皇后握著,想起白天清榮嬤嬤的功勞,便道:「今日嬤嬤上門協助,還未來得及謝過皇后娘娘考慮周全。」

  少女聲音清軟,一雙杏仁眼靈動可人,這副乖巧的模樣誰看了都喜歡。

  皇后掩帕笑了下:「不是本宮的功勞,是沅陽王殿下擔憂,才找本宮請求清榮上王府助你。」

  姜鶯一怔,她沒想到是夫君做的。皇后是個很溫和的人,仔細瞧了她片刻,忽然道:「你與沅陽王年少相識,這般恩愛的情形倒叫本宮羨慕。純粹的情感不易,要好好珍惜。」

  羨慕什麼皇后沒明說,但姜鶯也能猜出一點。方才夫君說起楊吟貴妃,想必皇上與皇后娘娘之間也是諸多利益糾葛。姜鶯試想了一下,如果自己的夫君因為別的什麼原因,要同其他女人親近,她一定接受不了。

  這麼一想,往日尊貴無比的皇后娘娘好像也只是個和她一樣的平凡人罷了。

  皇后娘娘笑了下,讓人斟酒,不過想到什麼又作罷。她道:「你與沅陽王正是新婚,肚子可有動靜了?」

  說著,眼神還瞟向姜鶯的小腹。姜鶯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她羞赧道:「還沒。」


  「你們還年輕,倒也不急。別看沅陽王總冷著一張臉,若有孩子不知道多高興。」

  隨著皇后娘娘的念叨,姜鶯忽然壓力倍增,她望望自己的小腹,不禁也苦惱起來,成親那麼久到底為什麼還沒有動靜呢?

  宮宴進行到一半,皇帝和王舒珩才從內殿出來。不過接下來男人有男人的場合,王舒珩與幾位大臣應酬,姜鶯則跟在皇后身邊與各家夫人說話,應付完前來打照面的夫人貴女,宮宴差不多也該結束了。

  因為應酬王舒珩喝了不少酒,先一步去園外吹吹風,散場時姜鶯被內侍引著出來。騖園寬闊,方走過一條長廊恰好聽見有人在說她壞話:

  「說句實話,沅陽王妃雖然出身不高,但那張臉當真是沒得挑,我要是個男人我也喜歡。」

  「我倒覺得姿色平平。汴京那麼多貴女沅陽王誰都瞧不上,說不定是顧及女方家世。畢竟沅陽王已是封無可封,這種身份無論與汴京誰家結親都能引得聖上猜忌,倒不如娶個商戶女讓聖上安心。」

  這話不無道理,馬上有人附和:「我也是這麼想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六年前沅陽王府那事還不夠警醒嗎?」

  「說不準是她賴著沅陽王。」

  ……

  聽到這話,姜鶯心思微沉,一旁的內侍也變了臉色。今日宮宴上皇后娘娘待沅陽王妃的態度足以說明一切,誰家貴女竟在皇宮胡言亂語,當真是嫌命長。

  內侍安撫說:「王妃莫要往心裡去,奴才這就去稟報皇后娘娘把這幫嘴碎的舌頭割了。」

  姜鶯還真不在意,她對王舒珩若連這點信心都沒有,那這麼長時間豈不是白白相處了。她整理好裙裾,說:「無妨,咱們過去瞧瞧是誰。」

  「王妃放心,奴才但憑您吩咐。」

  說罷,內侍打著燈籠兩人徐徐靠近。遠遠的,姜鶯認出來人,原來是國公府的兩位嫡小姐,旁邊還站著不知所措的明萱。

  姜鶯正欲開口,誰知竟有人搶先一步。不遠處一道涼涼的聲音乍起,不急不徐道:「諸位想錯了!她是本王求來的!」

  原來不知何時王舒珩竟出現在姜鶯身後,他負手而立面色幽沉,眸子好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水。

  姜鶯愣了下,王舒珩已經信步上前攬住她,說:「一直不見你出來,只好親自來尋,沒想到聽見這等辱人耳朵的混帳話。」

  內侍高喝一聲:「大膽!見了沅陽王及王妃還不行禮?」

  背後說人壞話這事本就不光彩,更遑論還被當事人抓包。三位姑娘看清來人,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說話也結巴:「參見沅陽王,沅陽王妃——」

  姜鶯面色平靜,聲音還是柔柔的完全不像生氣,「你們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

  三人頓住,面面相覷思索片刻,只好顫聲重複一遍。

  王舒珩聲線冷硬:「本王與王妃情投意合,家務事不勞三位姑娘操心。但禍從口出,三位姑娘既然說了不該說的,當按宮規處置。」

  姜鶯正疑惑宮規是什麼,卻見明萱三人臉色慘白,求饒的話張口就來:「殿下,臣女無意冒犯王妃,還請寬恕這一次。」

  「王妃,臣女知錯,知錯了!」

  這頭動靜太大,很快驚動了正要離去的皇后。聽聞事情來龍去脈,皇后性子這樣溫和的人也變了臉色,她道:「此事發生在皇宮,自當由本宮處置。胡言亂語禍亂宮闈,清榮,每人掌嘴三十!」

  王舒珩不會自降身價與女子計較,此事由皇后出面給人一個教訓再好不過。他攬住姜鶯道了謝,轉身時聽見身後響起清脆的巴掌聲……

  今夜王舒珩醉了,他頭痛難忍上了馬車還兀自揉著額頭。馬車轔轔駛出宮門,官道上一面是森嚴宮牆,一面是靜靜流淌的護城河。

  姜鶯窩在他的懷中,見他眉頭緊蹙便伸出小手替他揉揉,「還疼嗎?」

  「還好。」王舒珩握住她的手,「聽到那些話不生氣?」

  姜鶯在他懷中換了個姿勢,「有什麼好生氣的,我相信夫君娶我是因為喜歡我,不是因為別的。」

  她太乖了!王舒珩想,不禁笑了下,「那倒省的我哄你了。」

  王舒珩今日喝了酒,渾身酒氣還頭疼,姜鶯捨不得再折騰他,便拿出十二分的賢惠來,說:「不用哄,那些話我並不在意。」

  「可我想告訴你。」王舒珩把人抱緊了些,說:「以前的事,我都告訴你好不好?」


  姜鶯頓了下,「包括夫君右耳耳珠的故事嗎?」她說著,湊上前在男人的耳上吻了一下,「皇后娘娘都告訴我了。」

  她從未做過那麼大膽的動作,丁香小舌在男人耳垂上輕輕舔一下,似安撫,似心疼,一個不帶任何情/欲的吻卻讓王舒珩心間陣陣發顫,最後變得異常柔軟。

  男人唔了聲,靠在車壁上把人摟緊了些,再開口時聲音變了調子:「其實她們說的也沒錯,當年王府勢頭太盛,父親一等功勳娘親又是將門之女,背後利益牽扯深厚先帝擔心再養出一個楊家,才會在得知投敵消息時震怒到失了理智,不加查證便處置了王府和東宮。」

  「盛極必衰,或許當時先帝讓我入翰林就是在敲打王府吧,可惜這些都是我後來才想明白的。」他似乎醉的徹底,又似乎很清醒,迷亂中在姜鶯雪白頸側吻了下,繼續道:「放心,我向你保證,七年前那樣的事不會再發生。」

  不知為何,姜鶯就是相信這個男人,他向來一諾千金。

  姜鶯小手撫上他的右耳,「那你的右耳又是怎麼回事?」

  說起這個王舒珩一笑置之,「在北疆被蠻人算計了,那幫蠻人盡耍陰招。不過不礙事,如今有淨空法師。放心,我定陪你長命百歲。」

  「那以後每月初十我都陪你去大覺寺。」

  他的胸膛滾燙,體溫高的異常,就連眸子都泛著瀲灩的光,說不出的誘人。

  姜鶯不知他到底是不是清醒的,起身想把車簾掀開吹吹涼風。可她剛一起身,就被王舒珩用力地按壓回懷中。

  不算寬敞的馬車內,姜鶯染上他的味道,或許是心疼這個男人,小姑娘今晚非常主動,柔軟的唇又覆上他的下巴。

  少女幽香近在咫尺,王舒珩感覺腦海中炸了一瞬。要命,他真的受不了她這麼主動。

  他凝神,用僅餘不多的理智繼續道:「姜鶯!我娶你,不是因為別的什麼,僅僅是因為喜歡。」

  王舒珩不是擅長說情話的人,他心高氣傲,想要什麼不是輕而易舉,稍微用點手段就能讓人臣服。但只有姜鶯,讓他心甘情願哄著,供著,生怕小姑娘受一點點委屈就不要他了。

  這樣的甜言蜜語,於他而言已是極限。頓了頓,後知後覺意識到這話燙嘴,差點沒閃了舌頭。

  王舒珩試圖補救,「姜鶯,這話我就說一次,你且記好了!」

  然姜鶯已經占據上方,摟著他的脖頸居高臨下,「不,夫君以後每天都要說喜,我喜歡聽。」

  許是因為飲酒,王舒珩力道有些控制不住,乾燥的手掌不住摩梭小姑娘纖腰。他沒有再說喜歡你,而是咬著姜鶯耳朵,說:「我保證,不會讓你受委屈。」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話,姜鶯卻聽的鼻頭一酸。

  姜鶯自小沒吃過什麼苦頭,她就是嬌氣,就是柔弱,好像一株需要時時呵護的花兒。對於嬌生慣養的小姑娘來說,任何甜言蜜語,都不如這句來的實在。

  她眼眶一熱,再開口時竟然有些許哽咽,「那可說好了,若讓我受委屈,我就……就回臨安。」

  「不敢。」王舒珩吻了一下她。

  四目相對,王舒珩傾身吻去她的眼淚。濡濕的吻一路向下,侵襲過她的鼻尖,唇角,最後落在頸側。

  王舒珩聲音還是一貫的低沉,他問:「想不想在馬車上試試?」

  不得不說,成親以來姜鶯的成長突飛猛進。比如現在,男人聲線低沉,眸光幽深冷冷清清凝視著她,姜鶯就知道下一秒要發生什麼了。

  她下意識地身體往後仰了仰,王舒珩欺身而上,姜鶯感覺她像一頭小鹿,即將迷失在叢林裡。

  馬車在官道上飛馳,黯淡光線下,王舒珩喉結上下滾動,他正計劃著怎麼開始,卻見姜鶯忽然乾嘔了一聲。

  緊隨其後又是一聲乾嘔,姜鶯變了臉色,「夫君……想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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