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
正值元宵佳節,城中街巷皆被花燈裝點得璀璨絢爛,各式燈籠高懸枝頭與屋檐,宛如繁星墜落凡塵。
天色尚早,然暮色漸濃,家丁霍啟奉老爺甄士隱之命,懷抱著小姐英蓮外出觀賞花燈。
英蓮年約四五歲的模樣,長得粉雕玉琢,乖巧伶俐,眉間那點胭脂記更添幾分靈秀之韻。
只見她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滿是好奇地四處張望,那小手不時指向那些美輪美奐的燈籠,嘴裡發出「咿咿呀呀」的歡快之聲。
行至中途,夜色漸深。霍啟忽覺尿意難忍,遂將懷中英蓮放置於路邊一戶人家的門檻之上。
待其返回時,英蓮竟已不見蹤影,唯餘一盞熄滅的花燈靜躺原地。
霍啟大驚,於城中竭力尋覓,卻終是一無所獲。
他自知犯下大錯,不敢歸家,匆忙收拾行囊,逃往他處。
且說那英蓮,實則被一人販子張老六拐走。
張老六未即刻將其出售,反將其收作女兒養於家中。
張老六為英蓮取名玲兒,強令她認己作父,英蓮初時不從,便遭拳腳相加。
挨打次數漸多,英蓮漸忘本名,每聞張老六喚其玲兒,身子便會微微顫抖,似是憶起那遭打罵的苦痛往昔。
時光荏苒,八年光陰如白駒過隙。昔日四歲的玲兒,如今已出落得越發水靈動人。
張老六夫婦購得一條小船,攜玲兒前往金陵,冀望能為其覓得富貴人家,賣個上好價錢。
與張老六共同生活的這八年,玲兒吃盡苦頭,稍有差池,便會招來打罵。
隨年歲增長,其窈窕身姿漸顯,張老六看她的眼神愈發色眯眯,每於酒後欲對她行不軌之事,幸得張老六之妻王翠花阻攔。
王翠花非心善之輩,不過是擔憂張老六玷污了玲兒,致其難以賣出高價。
張老六夫婦身為資深人販,八年間拐賣孩童眾多。
玲兒目睹一批又一批孩子被拐來,經打罵調教後又被賣出,短則半年,長則一兩年。
玲兒漸趨麻木,亦認了命,心中唯盼他們能為自己尋個好人家。
她雖對那些被拐孩童心懷憐憫,卻無能為力,唯能暗自塞給他們些許麵餅以充飢。
這一日,玲兒又見張老六從岸上帶回一十歲左右少年。
觀那少年穿著打扮,不似富貴人家之子,倒似出逃之流民。
「怎帶個寒酸傢伙回來?」王翠花不滿地冷哼一聲,其身材壯碩,一人堪比張老六兩個身形。
張老六有些懼這婆娘,將男孩扔至船內夾板上,彎腰將袖子置入河中浸濕,而後起身往少年臉上一抹。
瞬時,少年白淨秀美的面龐顯現出來,竟不遜自家玲兒,王翠花見之,忍不住驚嘆:「好個俊俏的哥兒,你從何處弄來的?」
張老六嘿嘿一笑:「路邊買乾糧時碰見的,這小子餓昏了頭來搶我吃食,被我一棍撂倒,我見他生得好看,估摸能賣個好價錢,便帶了回來……」
王翠花上前對著躺地的少年仔細查看一番,卻見其呼吸微弱,恐是活不成了。她起身朝張老六重重啐了一口:
「天雷劈腦子五鬼分屍的狗東西,下手沒個輕重,幾百兩銀子就這般打水漂了。」
張老六被罵得心頭冒火,卻不敢發作,只得朝著蜷縮在船艙內的玲兒罵道:
「沒眼力見的東西,還不將人帶下去,餵他些乾糧和水,看能否活命,若死了就扔河裡餵魚去。」
玲兒聽了,身子一顫,趕忙跑出來,費力地將地上少年拖進艙內。
玲兒將少年拖入艙內,用心照料。一連數日,少年始終昏迷不醒,唯有微弱呼吸表明其尚存人世。
為使少年進食,玲兒精心熬製小米粥,吹涼後用勺子緩緩餵入其口中。她眼神中滿是關切與擔憂,眉頭微蹙,動作輕柔且小心翼翼。
少年慕艾,少女懷春。玲兒平日所見皆是張老六與王翠花那兩張醜陋面容,此時見如此俊俏一哥兒,怎能不心動。
她每日守在少年身旁悉心照料,卻不知在一深夜,少年悄然斷氣。
恰在此時,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名為楊舒的剛畢業大學生,接管了這具身軀。
然而此身過於虛弱,楊舒雖意識清醒,卻無法甦醒,只是每日貪婪地吞食著送入其口中的熱粥。
起初,張老六夫婦未多言,想著將人救回能大賺一筆。
可眼瞅著裝米的陶罐日漸見底,二人終是按捺不住。
王翠花罵道:「真是個沒福分的孽障,吃了這許多米,還如死豬般躺著!老娘的米可不是大風颳來的,再這般下去,都要被你這無底洞給吞盡了!
莫不是要吸盡咱們的血,才肯睜眼?天雷劈腦子五鬼分屍的東西,盡糟蹋糧食,白瞎了我們一番心思!」
張老六亦失了耐心,走進船艙,將楊舒拖出,扔進河中。
剛煮好粥的玲兒見楊舒被扔入河裡,頭腦一熱,亦跟著跳了下去,死死抱住楊舒身軀。
此景可急壞了船上的張老六夫婦,他們還指望著玲兒賣個好價錢呢,無奈之下,只得將玲兒與楊舒救起。
楊舒經此一番折騰,終是甦醒過來。他見自己被一小姑娘護在懷中,旁有一面容醜陋的中年漢子正對她拳打腳踢,心頭大怒,顫顫巍巍地舉起手,欲加阻止。
見他舉手,船上三人皆是一愣,隨即皆露歡喜之色。
張老六喜不自禁,忙停下拳腳,說道:「喲呵,小子,你可算醒了!不枉我們費了這許多糧食養著你。」
王翠花亦湊上前來,臉上橫肉抖動著,說道:「醒了便好,趕緊給我將身子養好,好尋個買家賣個大價錢。」
楊舒在昏迷期間並未閒著,於腦海中仔細梳理前身記憶後,確定自己已然穿越。
不過前身乃一孤兒,自幼四處討飯為生,未獲有用信息。
楊舒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卻不動聲色,虛弱地說道:「既然我已醒,定當報答二位的『救命之恩』。」
張老六夫婦對視一眼,眼中儘是貪婪。張老六說道:
「算你小子識趣,好生養著,我二人不過是為求財,你若表現得好,說不得還能為你尋個好去處,每日吃香喝辣,豈不快活?不過你若想耍什麼花樣,嘿嘿嘿……」
楊舒微微點頭,應聲道:「不敢,不敢。」
接下來的日子,楊舒與他們虛與委蛇,每日偷些米麵食用以補充體力。
有時被發覺,免不了招來一陣拳打腳踢,他亦默默忍受,耐心等待逃跑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