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的節奏很快。
人們基本上每天五點前起床,六點前出門,因為魔都很大,趕不上第一趟開往市中心的班列,那就意味著不能準時跨入公司的大門。
遲到,對於生活在最底層的上班族來說,那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而對於生活在魔都的底層上班族來說那更像是一件大恐怖。
一旦遲到就意味沒了全勤獎另外還要扣薪,然而他們每個月拿到手的工資,都早已有了安排,大到房貸、車貸、育兒經費,小到燃氣水電,柴米油鹽,每一分錢都有它的去處,所以一分也不能少,所以一次也不能遲到!
李墨白,國內某九八五院校的高材生,五年前畢業,之後就職於魔都預想未來科技股份有限公司。
因幼時的悲慘境遇,造就了李墨白堅韌不拔的心性,又加之其異於常人的刻苦努力,僅上學期間就積累了淵博的學識同時也練就了出眾的能力。一入公司,李墨白的表現便引起了高層的注意,由於其能力出眾,很快就受到了公司高層的重用,短短兩年時間,李墨白便從一個普通的技術員,升任至研發部首席晶片設計工程師職位。
在別人眼中,李墨白是令人羨慕的。他如今不過三十的年紀,已經是年薪百萬,而且公司還獎勵了他一套三居室的房子,關鍵是這套房子位於魔都內環,就目前寸土寸金的魔都而言,這樣的一套三居室價值都在千萬以上,而且還是有價無市,可以說,李墨白在外人眼中完全是前途一片光明,絕對的成功者。
然而這一切都在這一天變成了歷史。
兩個月前,李墨白在一個搞金融投資的好友推薦下,將所有的積蓄都投在了一隻股票上。然而在他買入股票的一個星期後,那支股票所屬的公司就爆出了巨大的財務問題,因為巨虧做假帳直接被政府強制執行破產清算,而且該公司的領導層直接被收了監,全都進了小黑屋,從此享受吃皇糧的待遇。
一夜之間,李墨白的股票近乎歸於零,那可是李墨白省吃儉用攢下來的所有積蓄,整整二百五十萬,多麼可笑的數字,然而就這樣打了水漂。最可氣的還在後面,他那位搞金融投資的好友,在股票出現問題的第一時間裡就與李墨白斷了聯繫。
李墨白再傻,也能猜出這裡面有問題存在,只是一直無法取得聯繫,他想破腦袋也沒弄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才導致這位相交多年的好友以坑害他的方式背叛他。
就這樣艱難地度過了一個星期,李墨白終於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那一日,天上下著小雨,魔都上空的陰雲就像李墨白的心情一樣低沉,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傍晚時分,李墨白胡亂地吃了幾口中午剩下的飯菜,然後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他的眸子裡一片死寂,似乎沒了任何色彩。
門鈴聲突然響起,李墨白抬起頭木然地看了看房門,他的眼中終於有了波瀾,這是他女朋友的召喚。一個月前便已經約好了的,今日女友準時赴約而來。
不知為何,李墨白突然有些害怕,因為出了這些事,他未曾向女友提過隻言片語,他想一個人扛著,只是今天怕是瞞不住了。
恍惚中,李墨白還是打開了門,門外站著兩個人,嚴格來講是李墨白此生最重要的兩人。一個是他的女友陳雪,另一個則是他無話不談,已經失去聯繫多日的好友吳德仁。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關鍵是兩人的姿勢,如一柄無情的刺刀,狠狠地捅進了李墨白的心裡。他們是手挽著手的,他們臉上都帶著微笑,不是對李墨白的嘲笑,而是在告訴李墨白他們很幸福的那種笑容,這比嘲諷更讓人心碎。
李墨白心在滴血,他想撕碎這兩人,質問他們為何如此對他,但是他做不到,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匯聚成了一句倍感無力的話。
「我懂了,你們走吧。」
語畢,門關,從此陌路,再無瓜葛。
只是,哪有那麼容易放下,無力的他只能坐在地上靠著門任淚水無聲流淌。
門外傳來了一聲謝謝,熟悉而又陌生,曾幾何時,這甜美的聲音總是在他耳邊響起。從此,卻只能存在於記憶里,封存。
不知何時,李墨白抹乾了眼淚,他想明白了問題的所在。自從他擔任了晶片首席設計工程師以來,整個身心都投入到工作里,也是從那時起他在無形中漸漸忽視了陳雪的感受。將本就很少相聚的機會全都用在傾訴他工作壓力的氛圍里,並逐漸將對方變成了她的專屬聽眾,甚至對於未來的規劃也成了他一個人的事情。當然他也並非沒有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感情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於是他想給對方一個驚喜,一個更好的未來。他找到了好友吳德仁,想通過對方大掙一筆,這才有了那次投資股票的事宜。
一切仿佛都是他咎由自取,李墨白無力自嘲,他很想記恨吳德仁,但對方曾經提醒,投資有風險,入市需謹慎,他只是選擇性地忽視了風險,同時也忽視了對方的「真誠」。他更無法去恨陳雪,因為對方把最美的青春給了他,是他自己沒能守護好,弄糟了一切,此時看來真是可悲。
日子依舊還需要過,然而在財富與精神的雙重打擊之下,縱然李墨白心智堅韌,也出現了一段時間的精神恍惚。就在這段時間裡,他出錯了,出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錯誤。
他負責設計的晶片出現了重大缺陷,直到最後的質檢過程才被發現,一大批晶片產品直接報廢,整個訂單被延誤並造成違約,最終導致交易取消,公司一下子損失了將近一個億,這個後果無人能夠承擔。
後果可想而知,李墨白被炒了,房產也被公司收回,他所有的一切都沒了。公司高層深感痛惜,最後還是假裝留了一絲情面,讓他帶走了一個小紙箱,說是留著紀念。然而紙箱裡什麼有用的也沒有,就只有幾支他用盡了墨水的原子筆,還有他平日裡畫設計草圖用的幾個舊筆記本子。
他很想將其扔掉,但那只是逃避現實,根本改變不了他如今的遭遇。
魔都的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李墨白抱著紙箱,漫步在馬路上,走的漫無目的。
他不知道要去哪,也不知道該去哪。昨日,這裡的一切都與他息息相關,今日,世界一如往常,他卻被割裂出來。他很孤獨,是那種周圍明明人潮洶湧,他卻無法融入其中的孤獨。
夕陽下,他的影子很長,長到他不能確定那是他的影子還是通往地獄的道路。
他想放棄自己的生命,因為他對這裡已經沒了留戀,孤身一人的他對這個世界也沒了念想,只不過他心裡還有一絲不甘,不想就這麼憋屈地離開這個世界。
他掙扎著,遊蕩著,腳步始終無法停下,儘管疲憊不堪。
突然,一道爆破聲響起,緊接著 一道刺耳的聲音傳來,周圍的紛雜聲頓時被打破,世界一下子安靜下來。
一輛疾馳的貨車爆胎了,儘管司機採取了緊急避讓,汽車還是一頭撞在了路邊的大樹上。
原本這與李墨白無關,因為車禍發生在馬路的另一邊。然而,不知是命運的捉弄還是造化使然,那汽車急剎時,輪胎軋上了一隻只有一厘米長寬的小骰子,是那種情人之間玩耍時投擲的骰子。就是這枚骰子,被輪胎碾軋的瞬間崩飛了出去,咻的一聲,不偏不倚正中李墨白的腦袋。
沒有給李墨白反應的機會,那枚骰子像一顆子彈一樣,瞬間擊穿了他的頭骨,鮮血瞬間從孔洞裡湧出,染紅了他的臉,也模糊了他的意識,他倒下了,重重地摔在地上。
世界仿佛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李墨白因痛苦而有些扭曲的面孔終於舒展了,一絲微笑掛在了他的嘴邊。
「都結束了,終於……解脫了……」
這是李墨白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最後呢喃。
黑暗中,看不見光明,也沒了方向,李墨白四處遊蕩。
突然,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大的吸力傳來,將他拉扯著吸入了一個神秘的黑洞之中。
然後,他就莫名地感覺到一陣劇痛襲來,痛得深入靈魂,不僅如此,他還看到眼前出現一抹迷濛的光。
不是說人死了,就沒有五感了嗎?這是怎麼回事?為何眼前會出現光芒?
李墨白不明所以,死亡時靈魂出竅的那一刻,他記憶猶新,他不認為那是幻覺,自己絕對是死了。
帶著疑問,李墨白想活動一下身體,卻發現全身都被禁錮著。李墨白驚詫莫名,他試著掙扎,只是毫無作用。無奈之下他只好繼續承受著那種無休止的痛,直到那種疼痛感漸漸消失的那一刻,他才猛然間感受到了身體的存在。
難道自己沒死?李墨白心中滿是驚疑。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或許這只是迴光返照,是老天爺憐憫他,給他與這個世界一個告別的機會。
李墨白覺得這完全沒有必要,他對這個世界沒有了一點留戀,本就是個被遺棄的孤兒,如今更是孤家寡人一個。孤零零地來,再孤零零地走,不帶走一片雲彩,也很好。
漸漸的,李墨白對身體的感知越來越清晰,就在這時,他的腦海里突然傳出一聲轟響,似乎有什麼東西叩開了他的識海之門。
緊接著,一連串的信息鑽進李墨白的識海,同時還有一股精純的精神能量,闖入他的識海之中,瞬間與他的神魂融合在了一起。
李墨白,憨傻少年,自幼有腦疾,青牛山李家鎮人氏,家住李家鎮李宅,現今,無家可歸。
母親:秦氏,五年前病逝。
父親:李昌隆,原李家鎮第一財主,家有良田千畝,妻妾若干,子嗣一,因好賭,家破人亡,欠債十萬兩白銀,無力償還,已自殺身亡,屍體還扔在亂葬崗,至今未掩埋。
忍受著頭痛欲裂,李墨白很快從那些莫名出現的信息里整理出來三條有用的信息,根據信息的內容判斷,李墨白確認這些信息應該是一個憨傻少年李墨白的記憶。
李墨白有些傻眼,難道他穿越了?
看了不少網文小說的他,突然間認知崩塌了。
他有些不敢相信,那書里不都是胡扯的嗎?只是眼前發生的一切,讓他又不得不相信。
對了!系統呢?系統在哪?趕緊出來!
懵逼了瞬間,李墨白突然清醒過來,他想起小說中主角開掛的人生,心中頓時有了期待。
「詐,詐屍了!」
「別,別害怕!他,他是被石頭砸死的!跟,跟我們無關!」
正在李墨白陷入狂喜,期待著神秘系統出現之時,耳中突然傳來兩個人的驚呼。
李墨白一驚,這才發現,他已經有了身體的實控權。
李墨白並不知道,剛才他在呼喚系統之時,不由自主地做出了一些肢體動作。然而看在別人眼中是多麼的恐怖,那動作完全像是從地底爬出的索命惡鬼,笨拙,僵硬,詭異,更關鍵的是,他的呼喚聲一半在識海中,一半在喉嚨中,空洞且詭異,聽起來十分驚悚,令人汗毛倒豎脊背發寒。
沒有理會外面的人聲,李墨白默默等候,只是識海里寂靜無聲,並沒有什麼系統出現,也沒有什麼聲音響起。
李墨白失望了,他生無可戀地睜開雙眼,一剎那間,他的眼神仿佛來自地獄一般,冰冷,無情,似乎還帶著無盡的幽怨。
掃視了一眼四周,不遠處,一胖一瘦兩個年輕小廝瑟瑟發抖地緊緊抱在一起,正緊張地盯著他,臉上寫滿了恐懼。
李墨白面無表情地看著二人,腦海中迅速搜索著關於二人的記憶。
胖子叫李屠,李家鎮人氏。
偏瘦的叫盧平,籍貫未知。
兩人都是鎮上開元賭場的老闆黃七買回來的家僕,負責前來抓他抵債。
「你,你別過來!你是被落石砸死的,跟我們無關!」
沒等李墨白起身開口,那個叫李屠的就已經緊張地向後退去。
「就是!冤有頭債有主!你要是想報仇!就去找黃七!」那個叫盧平的也是驚恐莫名,急忙出言撇清自己。
「桀桀!你們倆不追我,我能被石頭砸死嗎?我要你們償命!還我命來!」李墨白嘴角一挑,眼中露出冷意,他決定替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出一口惡氣。
「求求您,李家少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們只是聽命行事,只負責抓你,是您自己不小心被落石砸中!這,不怨我們!」
或許是真害怕李墨白變成了索命的惡鬼,李屠第一時間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求饒。
「你,你別過來!我,我可是武者,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盧平似乎膽子大一些,他警惕地盯著搖搖晃晃的李墨白,立刻拉開架勢。
李墨白不由一愣,下一刻他腳下一頓,然後瞬間提高速度,猛然間撲向盧平。
李屠見此,瞬間嚇得兩眼上翻,倒地不省人事。
盧平則是嚇出一身冷汗,一邊在心裡暗罵李屠孬種,一邊不受控制地瑟瑟發抖。
然而時間不等人,眼看著李墨白就要撲到身前,盧平乾脆一咬牙,也不管李墨白是人是鬼,猛然間揮拳迎了上去。
砰!一聲脆響,盧平一拳擊中李墨白的手掌,只是下一刻,他就覺得手腕一緊,然後整個人失去了平衡。等他反應過來,卻震驚地發現他已經趴在了地上,手臂也被扭到了身後,一隻膝蓋重重地壓在他的背上,讓他再也無法動彈。
盧平心中大驚,傳聞中,李墨白不過是一個十五歲的弱智少年,而且特別膽小,此刻竟變得這麼厲害,難道真是亡魂來索命詐屍了!
想到此,盧平汗毛倒豎,只覺得背後陰風陣陣,一頭冷汗頓如雨下。
「你很熱嗎?」
一道聲音傳來,盧平又是一個哆嗦。
「李墨白!李少爺!饒命啊!這件事真與小的無關,只要您高抬貴手放過小人,小人定會在家裡奉上您的牌位,日日焚香禱告,每逢過年過節也會為您燒些紙錢,以告慰您老的在天……」
「閉嘴!小爺才不要你的紙錢!」李墨白欲哭無淚,這傢伙還真當他詐屍了。不過,也好。
「啊!您不要紙錢?」盧平身子一軟,只覺得要完,他心中不由暗罵:該死的!他還真是來索命的!媽的!這回真被黃七那個狗日的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