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傻少爺的記憶,李墨白帶著兩人沿著山腳一路西行,亂葬崗就在西邊的一個山坳里,距他們所在的位置已經不足二十里。
只不過,這個世界因為靈氣充足,到處都是鬱鬱蔥蔥的植被,這讓三人行走起來慢了許多。踏著腳下無限蔓延至四周的芳草萋萋,如踩在碧綠的波浪之上,李墨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這特麼才是當之無愧的踏青。
不多時,經過一處密林,李墨白的眼睛更亮了,一棵棵上百丈高的巨木直插雲霄,幾乎每棵都需兩三人合抱,仰頭望,那樹冠更是大如巨型華蓋,遮天蔽日的壓迫感油然而生,頓讓李墨白覺得自身的渺小,他又忍不住在心裡感慨,尼瑪,隨便一棵樹都能長得像擎天之柱,這還真是個神奇的世界,嘿嘿,我來了。
一路跟著李墨白的腳步,卻忽見李墨白表情怪異地上下求索,偶爾還露出一抹邪魅的賤笑,一時間,李屠兩人又嚇得惴惴不安,腳步明顯慢了許多。
眼看著林中得光線越發陰暗,兩人得心更加七上八下,一時間又開始了胡思亂想。這貨不會要吃人吧?聽說鬼物上身之後會吸人陽氣,這裡林壑幽深,可正是下手的好地方,他若是……
撲稜稜!
恰在這時,不知何物驚起一群飛鳥,頓時給這幽暗的密林里增添了一絲陰森恐怖的氣息,直嚇得忐忑不安的兩人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
「我說你們兩個,磨蹭什麼呢?還想不想活了?」
看著兩人慫成這樣,李墨白一陣無語,兩個老爺們走起路來扭扭捏捏,趕到亂葬崗恐怕天都黑透了。
「李少息怒!我們這就來了!」
兩人聞言一個哆嗦,下一刻齊齊應聲,急忙跟上。張嘴閉嘴都要命,硬著頭皮只能上了。
看著二人的速度突然快到飛起,李墨白滿意地點了點頭,一時間又在腦子裡搜尋了一下有關二人的信息。李屠與他同姓,五百年前算一家,盧平雖不知出生何處,但也是個老實本分的人,至少記憶中的這倆人並沒有什麼劣跡,最關鍵的一點,兩人都是苦出身,這無形中喚起了李墨白內心中的那絲憐憫,人嘛,總是容易對比自己境遇不好的人產生同情心,他也不例外。當然,李墨白還沒意識到,他其實還不如別人,他現在就是流浪漢一枚。
「喂!你們想要解脫嗎?」
突然見李墨白停下,緊接著就冒出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李屠與盧平瞬間面如死灰,尼瑪,果然是奔著命來的。
噗通一下,雙雙跪倒在地,李墨白頓時愣住。
「少爺莫要取我性命!我還有一殘疾母親靠我養活!如果您殺了我,就是一刀兩命……」李屠痛哭流涕,苦苦哀求。
「少爺!你要報仇就殺了我吧!我是孤兒,死就死了,只不過,求您放過李屠,他的確有一個殘疾的老娘要養,而且大娘心地善良,待我猶如親生,若是能用我的死報答她,我願替他赴死!」
出乎李墨白的預料,盧平竟然沒有替自己求生,反而願意以死報恩,沒看出來這還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李墨白心中靈機一動,他不打算化解誤會,而是繼續板起臉沉默下來,想看看二人是在演戲還是患難見真情。
李屠愣了一下,他詫異地看向盧平,一雙手緊緊抓住對方的肩膀,眼中瞬間填滿了淚水,「盧平!你,你就是我這輩子的大哥!」說完他一咬牙望向李墨白,「少爺!您殺了我吧!只求您高抬貴手放過盧平,有他替我盡孝,我就算死了也能瞑目於九泉!」
「不可!」
聽到李屠的話,盧平也是一愣,他沒想到關鍵時候這個胖子也能豁出去,這讓他心中不由動容,一想起多年來受李母的恩惠,求死之心更加堅決了,他不由心一狠一把將李屠拽到身後,徑直撲倒在李墨白腳下。
「求求您!李少爺!要殺就殺了我!我只求您放過李屠!」
「不行!要殺就殺了我!求您放過盧平!」
李屠也不甘示弱,兩個人頓時爭了起來,看樣子再不阻止兩人真會打起來。
見過為了自己能活出賣同伴的,還沒見過為了對方能活下去甘願赴死的,李墨白也不由對兩人產生了敬意,這種真情不容易。
「行了!行了!我並沒有想殺你們!你們誤解我的話了!」
不忍再看下去,李墨白立刻出聲打斷了二人。
「呃……」
兩人聞言呆若木雞,心裡道:這尼瑪,原來是虛驚一場。
「我換一個說法,你們想要自由嗎?」
李墨白想了想,用一個他自以為二人能夠聽懂的話語又表達了一下他的意思。
「呃……」
兩人又是一呆,心中頓時想要罵娘,想放他們走就直說,拐彎抹角盡嚇人了,這尼瑪七上八下的,心臟早晚要崩。
兩人不再多言,心有靈犀地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起身向李墨白躬身施了一禮,下一刻齊齊轉身拔腿就走。一對實誠的傢伙,立刻用實際行動回答問題,也是沒誰了。
「臥槽!」
李墨白頓時愣住,他不敢置信地看著二人的背影,這倆貨腦子就這麼二的嗎,他哪個字說的讓他們走了。
「回來!回來!給我站住!」愣神過後,李墨白一拍腦袋急忙叫住兩人。
李屠與盧平一頭霧水,面面相覷,這到底要鬧哪樣?就不能來個痛快的嗎。
「你們倆賣身了嗎?」李墨白思索了一下,望著二人問道。
李屠與盧平頓時錯愕,急忙搖頭,緊接著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立刻又點了點頭。
「賣身契在黃七那裡是嗎?」看著二人有些搞笑的表情,李墨白忍住笑意繼續追問。
這不廢話嗎,兩人再次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李墨白也點了點頭,面色一正誠然道:「那就好!替我辦件事,我給你們贖身!還你們自由!」
兩人聞言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過看在李墨白一臉認真的樣子上,又不覺對方是在說笑,想了想二人不由對視了一眼,然後齊齊點了點頭。
一時間,沒有了生死之憂,李屠與盧平終於將心放在了肚裡,走起路來立刻有了精神。
然而沒等他們放鬆多久,兩個人又緊張起來,因為他們發現,腳下的道路是通往亂葬崗的。
「那個,李,李少爺!我們這是要去哪?」李屠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問。
「亂葬崗!」李墨白頭也不回地答道。
李屠與盧平雙膝一軟,差點又給李墨白跪了,去亂葬崗幹嘛?陰森恐怖的地方,想想就害怕。
「李,李少爺!小的,小的冒昧問一句,您打算讓我們做什麼?」
搞不明白李墨白的心思,盧平想了想還是追問了一句,這一路如坐針氈,滋味實在太難受了。
「埋人!」李墨白淡淡吐出倆個字。
「埋,埋人?」
兩人瞪大眼睛有些驚疑不定,忽然,他們像是想到了什麼,頓時恍然大悟地看向對方,一起低聲說道:「原來,他是想讓我們將他入土為安!這事兒好辦!」
兩人說完不由一愣,眼中頓時露出惺惺相惜的欣賞,嚯,終於找到了人生的知音,這感覺沒來由地爽。
「你們倆瞎嘀咕什麼呢?」
聽到二人的話,李墨白一頭黑線地轉身停下,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二人低著頭竊竊私語,直到二人即將撞到他身上時才猛然間出聲。
突如其來的聲音,令二人一驚,出於本能,李屠與盧平急忙抬頭,結果發現李墨白肥碩的大臉已經近在咫尺,然後就看到對方一臉陰惻惻的表情,心裡不由一慌,連邁出的腳步都忘了收回,好吧,頓時全都撞進李墨白的懷裡。
兩人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噗通一下又跪在了地上,心中忐忑不安,心想這下慘了,若是惹惱了這位,非得拉我們一起陪葬不可!
「好了!看在你們倆重情重義的份上,之前的事一筆勾銷!」覺得自己將二人嚇得不輕,李墨白突然心中一軟,決定提前消除誤解,不讓盧平與李屠再提心弔膽。
兩人不敢吭聲,疑惑地看著李墨白,心裡很是懷疑李墨白話語的真實性。
「來!把你們的手伸過來!」李墨白吩咐道。
盧平與李屠不知所以,卻也不敢拒絕,只好顫抖著各自伸出一條手臂。
李墨白二話沒說,一把將二人的手掌抓起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停了一下,才在二人驚訝的神情中問道: 「你們感受到了什麼?」
「有些溫暖。」李屠說道。
「有打鼓一樣的心跳聲!」盧平深感不可思議地說道。
李墨白鬆開二人的手掌,然後笑著繼續問道:「那你們現在覺得我是人是鬼?」
「是人!是活人!」
李屠與盧平異口同聲,這一刻,他們終於從恐懼中走了出來。
「這不就結了嘛!不要一直哭喪著臉,搞得跟見了鬼似的!小爺我很大度的,說了之前的事一筆勾銷就會一筆勾銷!」
李墨白拍了拍兩人的肩膀,臉上盡顯灑脫不羈。
說起來,今天是李墨白的倒霉日,同時也是他的幸運日,死而復生可比買彩票中頭獎更需要運氣,雖然借屍還魂的軀殼又胖又丑,不過也無法阻擋他對新生活充滿憧憬的欣喜。
「我說李少爺!你之前可是嚇死我們兄弟二人了,我們倆都以為你是詐屍了!」
「可不是嘛!太詭異了,明明沒氣了怎麼就……抱歉抱歉!我就是好奇,你是怎麼活過來的?」
「對呀!李少爺,您跟我們講講唄!」
「莫不是遇到了神仙?還是說閻王他老人家不肯收你?」
「還有,還有!據我所知,您以前一直痴傻,莫非也是裝的?您這也……」
不知道是之前被嚇的太壓抑了,還是知道了李墨白沒死而太過興奮,兩個人頓時圍著李墨白不停地追問,活像遇到了新奇事物的孩童,總有問不完的問題。
李墨白頓覺頭大如斗,他突然有些後悔了,他覺得就不應該讓這倆貨知道自己還是活人的事,至少耳根子還能清淨一些。
接下的路程里,李墨白算是領教到了二人的囉嗦性子,好在他也有許多急需了解的事情,倒也耐著性子不厭其煩地與兩人交談了許久,算是初步對這個世界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原來這是一個叫做乾元界的地方,而李家鎮只是乾元界上一個芝麻豆點大的地方。這個世界的人崇文尚武,武者打天下,文人治理天下,兩者相得益彰,這一點跟地球上的古代文明並沒有太大區別。要說區別嘛,也是有的,那就是這是個修真世界,人們最崇拜的還是強大的武者,最關鍵的地方還是叢林法則,以實力為尊。
對此,李墨白並沒有什麼不適,他本就羨慕古人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如今能夠親自體會一次,這總比天天九九六,日日零零七強上太多了,有點開心。
然後,李墨白就情不自禁地發出狂笑,頓時又讓兩人感到驚悚莫名。
李屠忍不住拉住盧平,悄然與李墨白拉開了一點距離,下一刻心有靈犀地同時默念:「他腦袋有病……他是痴兒……我們不要跟他計較!」
察覺到兩人的詭異行為,李墨白不以為意,他才不管二人的想法,他決定了,這輩子就要活的痛痛快快放蕩不羈。
不知不覺間,三人終於行至亂葬崗,這時夜幕也落了下來,無形中給亂葬崗增添了一絲來自地獄般的壓抑感。
撲稜稜,幾隻烏鴉被三人驚到,立刻盤旋著飛上天空,一陣亂鳴,讓三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就在這時,那些長滿了雜草的墳頭裡突然間冒出許多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們三個闖入者,頓了一下就瞬間飛竄了起來。
三人大驚失色,匆忙逃竄間才發現,原來是一群野貓,頓時恍然,紛紛坐在地上,將蹦出來的心又捂了回去。一驚一乍的,實在受不了。
「喂!你們倆可知李昌隆的屍體在哪?」
瞅了一眼滿地雜草叢生的墳頭,李墨白頓覺為難。
盧平搖了搖頭表示對此一無所知。
「李少爺,我聽說李老爺的屍身是被幾個鄉鄰送到了亂葬崗的,具體位置還真不知道。」李屠想了想答道。
李墨白嘆了口氣,他就知道問了也是白問,不過能夠再次確認李昌隆的屍體就在亂葬崗里,這一趟也算沒有白來。
「都找找吧!」李墨白起身吩咐道,率先走入成人高的雜草叢中。
李屠與盧平緊隨其後,他們二人終於明白過來,原來李墨白是想讓他們尋到李昌隆的屍身並幫其掩埋。
借著天上灑下的微微亮,三個人在亂葬崗里一陣摸索,不多時還真被他們找到了兩具屍體。其中一具是年輕女屍,另一具是衣衫襤褸的老頭,看樣子像是剛被人送來不久。
李墨白不由皺眉,心想這個世界還真是人命如草芥,這女子一看就是被人勒死的,脖子上還有明顯的勒痕,死得悽慘可憐,不由令人心生悲悽。而那個老者形容枯槁面黃肌瘦一看就是病死的,竟然沒人送終,也是悲哀。
想了想,李墨白讓二人將兩具屍體抬到了一旁,然後繼續搜尋。
功夫不負有心人,片刻後,他們終於在一處傾倒的石碑後找到了一具中年男人的屍體,好在時至入秋,山坳里溫度不高,屍體還未曾腐爛,李墨白一眼便認出那就是李昌隆。對方看起來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雖然已到中年,但長相上還算英俊,甚至有點陰柔,這讓李墨白有些不解。他這死去的便宜老爹,總透著一種怪異,一時間說不上來,李墨白也懶得去想。
說來也很怪,在認出李昌隆屍體的同時,李墨白突然感受到心底有一股悲傷襲來,他想,這或許是傻少爺埋在心底深處的情愫。
或許是被那股情緒感染,李墨白看著這個男人心中泛起一種無法形容的滋味。他有些羨慕原來的傻少爺,至少能夠在父親的羽翼下生活十五載,而他,自出生就沒見過父母,唯獨能夠證明他身份的,就是留在他襁褓里的那張寫著「李墨白」三個字的紙條。輕若鴻毛,卑微的可有可無。
注目良久,李墨白悠悠地嘆了口氣,這時他才發覺眼角已經濕潤,似有淚珠滾落過。
「李少爺節哀,李老爺屍骨已寒,還是早點入土為安吧!」李屠看著陷入悲傷的李墨白不由出聲寬慰。
李墨白點了點頭,他來此的目的便是為了埋葬李昌隆,幫傻少爺盡孝是他決定做的第一件事。畢竟以後要頂著對方的名頭生活,總不能讓別人指著脊梁骨罵,若是痴傻也就罷了,但他現在是個正常人,總得照顧一下本心,不違背自己的良知。
不多時,三座新墳立了起來,一座是李昌隆的,另外兩座自然是那兩具屍體的,既然看見了,李墨白就順帶著將其一起埋了,反正有的是力氣,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李墨白沒有想到,他這次的無意之舉卻收了兩個忠實的跟班,原本李屠與盧平只是迫於李墨白的武力,選擇暫時臣服。直到這一刻,兩人突然改變了看法,他們發現李墨白也是那種有情有義之人,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無形中,兩人便將李墨白劃到了同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