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距上次見過黎久薇之後,拿了安置的銀子,先在別院附近買了座舊院子,花了幾日拾掇出來之後,她先是起程去了趟錦元城。
天禹王朝的籍契上是要寫名差事職業的,白氏雖是良籍,可上面寫著的還是牙婆,供職的地方還是伢行。她在元都伢行的契書已經銷了,西綏州府的卻還沒有改過來,特此去了一趟。
等辦完了事兒,返回喬家村的路上白氏就聽說廣鑫莊起火了,可是她記著黎久薇囑咐過的話——不要輕易改變已經安排好的事兒。
她也自知幫不上什麼忙,於是還是按照原定的計劃馬不停蹄地回了喬家村,可她也知道辦完了事兒,趕緊把喬雅和喬經康接上,就立刻回那新置的小院子去。
不是為了趕緊回去幫忙,而是至少不要給黎久薇他們添亂,他們一家子要是在外面被人抓住了,一定會給黎久薇添很多麻煩。
白氏一進喬家村,就迎上來許多鄉里鄉親的跟她打招呼,這個問她在元都怎麼樣了,這個說自家的兒女想趁著農閒到城裡做工的,問問白氏有沒有可靠的路子。
白氏暫時沒有透露自己已經不做牙婆了,但還是一一給了他們答覆,表示能安排的之後她一定安排。
明明都相談甚歡,可白氏就是覺得大伙兒看她的表情多少都有點怪異,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似的。
白氏回了家,來開門的是喬經康,喬雅這兩日身子有些不舒服,剛剛發了一場病,剛剛才好了些,倒是喬經康只是身子弱,這兩年養的好些了,能幹些院子裡的活兒了。
白氏見開門的是喬經康,先往門外看了看,見沒有人,才親自將門關上,語氣裡帶了些責備地道:
「你啊,不是叮囑過你了麼,輕易別露面,別讓人瞧見你。尤其是這兩年,你也大了,你這長相……我是怕……」
「娘,沒事兒,這都多少年了,我的樣子、身形早就變了。再說了,在村子裡,誰認的出來我?」喬經康反駁著,聲音卻因多年的警惕壓得很低。
喬經康從小身子便不好,自被白氏過繼到亡夫名下住進白家村的院子之後就借著養身子,鮮少露面。
就是顧氏那般來他們院子打掃做工的,也多數隻見過喬雅,見到的喬經康都只是在房中休養露出的一抹身影。
日子久了,這村里人提起喬經康只知道這孩子身子不好,是個身形纖瘦、高挑的少年郎,再就是他書讀的不錯,幾年前寫的文章曾經過了州府的少年試,被州府的大老爺點評過,再多就沒有了。
誰也沒有想到,喬經康壓根不是什麼白氏的族親,只是他的身世不是能輕易說出的而已。
見白氏的臉色不大好看,喬經康繼續勸道:「娘,我都十七了,跟小時候早就不一樣了,沒事兒。這家裡都是阿姐在操持,她的病隔三差五地總要犯上一回,我也該把這個家擔起來了。」
「要是真有找來,我也不怕,我就是個病秧子,被他們抓走也活不了幾年,他們抓我幹嘛。要是要我的命,給他們就是了,反正留在這兒恐怕也就是再活十年。」
「你們兩個……唉……」白氏嘆了口氣,對這姐弟倆的將來,她是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喬雅這病……不,這毒,不知道能不能解,因為這「怪病」,喬雅都十八了,婚事都沒有定下。
還有喬經康這從胎裡帶出來的病弱身子,十七了,也不曾定下親事。
這樣下去,難不成將來就讓他們姐弟倆守著過日子?都成了過繼的兄妹了,禮法上不能結親,更何況論起出身,她家喬雅哪裡配的上。
「娘,你怎麼突然回來了?往年都是要到除夕之前幾日才會回來的,可是遇上什麼事兒了?」喬經康輕聲問道。
白氏咬了咬牙道:「發生了點兒事兒,這村子咱們不住了,一會兒等雅兒起來,咱們一塊兒說。我遇見能人了,興許能治好你們的病……」
「呦,我當是誰回來了?是白牙婆啊,今年怎麼捨得這麼早就回來了?那些大戶人家不用買人了?」
屋子的棉門帘掀了起來,喬雅裹了件棉袍走了出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顯然白氏剛剛說的話被她聽去了不少。
白氏愣了一下,看著跟之前比都怎麼長高的喬雅,一陣心酸。當娘的被親生女兒如此「問候」,自然高興不起來。
可在她得知喬雅這「病」很可能是她從宮裡倒騰來的那些胭脂水粉造成的,心底里的內疚就壓過了這些不快:
「雅兒啊,天冷,屋裡暖和,先進去再說。正好你也起來了,我就一起說了。娘在通元城外弄了個院子,認識了個能人,她能給你們請很多的郎中,能治好你們的那種。」
白氏也不知道黎久薇和她能請到的郎中到底能不能治好這兩個孩子,可是就算黎久薇本人不能,為了給容軒治傷肯定要請些他們這些人請不到的郎中前去診治。
就算治不好,也能調養的好些,總是比他們自己延醫問藥要強得多。
白氏拉住喬雅的胳膊,想把她扶到屋裡去,卻被她甩開了。白氏愣愣地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
剛一跨過門檻兒,進了屋了,喬雅就嚷嚷起來:「呦,要帶我們去城裡了?不在元都待了?是在那兒干不下去了吧,該不會你要到通元城當牙婆了吧?」
「那我可不跟你去,省得被人家說,我這個做女兒的吃的用的,都是花你賣別人兒女得來的。」
喬經康皺了皺眉,使了個眼色提醒道:「阿姐,別這麼跟娘說話,娘才剛回來,先讓娘喝口熱茶,吃口熱乎飯。廚房灶上還有粥,我去端。你跟娘好好說話,娘進門這麼久了,你連句娘都不叫。」
「我叫她什麼重要嗎?帶我們去通元城,還買了院子,她哪兒來那麼多銀子?這種賣別人女兒換來的好日子,我過不起!」
喬雅昂著頭叉著腰,像一隻準備戰鬥的大白鵝,她簡直受夠了這種日子了。
喬雅從小生活在喬家村,她知道村裡的時不時地要求著白氏辦些小事,求她給村裡的人在農閒的時候找些活計做,變相地等於掌握著許多家的生計。
因此明面上,村裡的人都對白氏和他們兩姐弟很客氣,甚至很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