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據說黎久薇是個美貌的女子,萬一將來被哪家看上了,被誰家納了妾去,就得離開他們村子了。
可是打短工卻不同,只要肯賣力氣肯吃苦,這是能幹大半輩子的,有的運氣好的,還能學點兒手藝。
這些人就安靜了許多,本想著白氏拿做工的事兒拿捏了他們之後就不會解釋更多了,沒想到白氏還是解釋了下去:
「沒把黎二姑娘請到咱們村子來是有原因的,有沒有人說說流放來的馮木匠在九城時做的家具都是賣給什麼人,如今在咱們村里做的又是賣給了誰?比之從前,掙來的銀子是多了是少了,又是為什麼?」
圍觀的好些人每年只管拿分下來的銀子,根本沒關注過這個問題,左右看看都說不出來。
還是黎家人來時幫著安頓過的村民喬山藥先開了口,他的妻子也是流放來的,平日裡他多少能聽到些這些流放之人私下裡說的話:
「馮木匠在九城時是給大戶人家做家具,據說賞銀就不老少,現在在咱們村里做的家具就是給大城那些開鋪子的用的,做些放東西的架子、柜子、箱子,就是掙個工錢,肯定沒有從前掙的多。」
「咱們村里每年能沾他的光分些銀錢,還是因為馮木匠感謝咱們村子對他好,經常沒日沒夜的趕工,他自己都說了,再過上幾年,他年紀大了,怕是做不了這麼多了。」
「他做的東西沒以前掙的多,肯定因為沒大戶人家買了,之前我出去幫著賣他打的家具的時候,我問過收東西的掌柜的,人家說了馮木匠的手藝是可以的。那大戶人家不買了,我猜著……大概是因為他是流放罪人吧,大戶人家的老爺買他的東西覺得晦氣?」
這自然是一個原因,不能說晦氣,但買罪籍的東西多少有些顧忌,傳出去或是被人問起來不好聽。
白氏微微頷首:「這只是一個原因,關鍵還在用料上,咱們這樣的村子拿不出大戶人家慣用的木料,做出來的家具只能給鋪子和尋常百姓家用。那些個木料別說咱們沒銀子,就算有,人家也不願意賣給咱們這樣的村子。」
「你們想想,要只是因為罪籍的身份,咱們就是瞞著或是賣到外地去,為了銀子,也是要賣的,一直沒動這個心思,就是因為差著的不止身份。」
便宜的木料只能做便宜的家具和器物,做出來之後只能在近處的大城賣一賣,運到遠處賣,路上的花費都不夠折騰的。
白氏嘆了口氣,「你們再想想黎姑娘是做胭脂水粉的,這東西一樣講究用料,咱們沒有,能讓黎姑娘做什麼?料不好,做出來的東西能賣多少銀子?」
「更何況咱們村子裡有規矩,一人做工最多蔭庇兩人,黎家人里應該不止兩人不想耕田吧,這該蔭庇誰,黎老爺可有主意?」
黎百川被鬧了個大紅臉,賭氣道:「自然是蔭庇長者,就是老太太和我。」
圍觀的村民哄堂大笑,尤其是喬山藥:「老黎頭,你家少爺和那位大姑娘也都是金貴人,你能讓他們去耕田?」
「就是,你家小子年紀還不到,就先不說了。你家大姑娘討了個巧,幫著在私塾整理筆墨呢,人家先生可是說了,用不著她,之後要跟里正說要把她打發走呢。」
「咱們這窮鄉僻壤的,用不上你家二姑娘的手藝,但她要來了,還是能靠做工免耕的。可是估麼著她掙的,只夠免她一個人,可不夠庇護你們的。」
「可是,到底是個姑娘家,就這麼沒了是有些……」
一聽有人為黎久薇抱不平了,黎百川就來勁了,他一下子就跳起來瞪著眼睛白氏:「總之那麼大個閨女給了你,就是我虧了。你就告訴我,她現在是死是活。」
顧氏緊張地看著白氏,捏著手指頭道:「白媽媽,就算我們之前沒想周全,你就說說我們二姑娘到底怎麼樣了。先夫人從前忙著當差,都不管我們二姑娘,她差不多是妾身帶大的,你不說個下落,妾身心裡也難受。」
白氏終於看了這二人一人一眼:「安葬你們家先夫人,算上從你們這兒拿的十兩,前後花了三十兩。你們拿走了二十兩,買一個罪籍的落魄秀才也才三十兩,二十兩至少夠你們一大家子過兩年,這不算少了。」
「黎老爺應該清楚,你們黎家今非昔比,再算上讓你們到喬家村來搭上的人情和打點銀子,前前後後花了有六十多兩銀子。做你們家這趟買賣,我真沒掙多少。唉,要不是主家的意願難違,又看二姑娘一片孝心,我都不想做這買賣了。」
「至於你們說我把你們安排到這兒來還從你們身上掙銀子了,純屬污衊,正好今日鄉里鄉親們都在,我一次解釋清楚了。我在這些流放之人身上是掙了銀子了,可都是些買賣身契的銀子,村子裡的事兒我是不參與了。」
「里正跟村裡的人承情,願意幫我安排這些個我安排回來的人,是為了還我給大伙兒介紹短工活計和幫一些小忙的認清。我幫著大家找活、從大城甚至元都帶東西,本錢之外,可沒收過一文錢,就是需要別的伢行打點的,花了多少,也是讓鄉親們當面交給對方的,你們回去問問家裡托我辦事的,看是不是這麼一回事。」
「至於村里借錢給他們,收多少利錢,怎麼收,我都是不管的,當中帳目有不明白的,大伙兒可以去問里正老爺或者大錘兄弟,他們的人品大伙兒也該是信得過的。」
「更何況黎老爺也說自己是做過生意的,應該清楚到了這種地方,換了此等身份,能借到銀子就不錯了。什麼賺你們的利錢,也不想想誰逼著你們借了?要是不借這些銀子,就憑你們家種出來的那點兒菜,你們能活到現在?」
當下就有找白氏找個短工活計的人跟左右證明白氏自己沒收過他們的銀子,要是有那種需要別的牙婆牽線搭橋的活兒,對方要收銀子,白氏也都是說清楚了之後帶著村里人把銀錢當面交給對方的。
還有那家裡條件好的,或是需要一些村里沒有的藥材的,也有托白氏買了帶回來的,白氏都是價兒多少,收多少,一文錢的路費都沒有加過。
村民們等著黎百川和顧氏,目光里充滿鄙夷,只是想想那畢竟是人家的女兒,是得有個交代。
「白媽媽,別的我們就不問了,大伙兒信得過你和里正老爺、大錘兄弟,你就告訴他們,黎二姑娘現在到底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