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管家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他或許心裡還是有絲愧疚的,可是容元修視他的犧牲為理所當然,因此他只能聽從容元修的命令。
容軒看的無比清楚,也就是說即使沒有天石墜落,他還康健如昔,也還是會被利用、構陷甚至至死都不明真相、背負污名、甘願為了所謂的家族犧牲一切。
就像夢裡的那個「他」一樣,那個「他」到死都是健全的,甚至考取了功名還做了官,不還是一樣被他們犧牲掉了?
曾經的他就是一個笑話,容軒搖了搖頭:「當年家業為何會交到我手上,應該不需要我跟錢叔你再回顧一遍了。當初之所以選擇我,是因為族裡為了平衡長房勢力,這個接手的人選必須出自槐山房,而我是父親當時唯一的兒子。」
「我那時年少,剛好又可以做傀儡。可是就算如此,族裡沒有做主過繼一位年長的堂兄到父親名下,也是因為看著我將來有能耐擔起這份家業。父親也是因為我的這份能耐,沒有被族老們硬塞一個子嗣過去,不然將來他要對付的就不止我一個了。」
「既然你們曾經看好過、指望過我的能耐,就不能要求我被你們如此陷害之後還能毫不反抗。從前是我一葉障目,不過既然老天爺降下一塊兒天石砸醒了,我必不會像從前那般被你們當做傻子般糊弄。」
當年容元修因賄賂通判一事敗露,被容元文逐回族中反省並勒令他將掌家之權交與只有十三歲的容軒,族老們是反對的。
因為容軒年少,學問和閱歷都不足以擔起掌家之權,起初他們想的是在族中另選一房人執掌家業。
可是他們顧慮到容元文的意見,也想著容元修跟容元文雖說是一庶一嫡,畢竟是親兄弟,容元文將來必在朝堂上大展宏圖,能讓容元文的親兄弟的子嗣也就是他的親侄兒執掌家業,將來對他不僅是一個助力,更會是一個可靠的依靠。
於是,他們答應了容元文的請求,讓容元修的子嗣掌家,只是因為容軒年少,他們提出了另一個解決之法——過繼一個年滿二十的嗣子到容元修名下,讓此人代掌家業。
還是族老中最為德高望重的伯父力排眾議,他認為容軒很好,族中已有子嗣的天賦都不及他,況且過繼的嗣子畢竟不是容元修親生的,將來為了掌家之權很可能惹出父子相鬥、兄弟相疑的禍事,到不如一開始就用容軒。
這才打消了其他族老們的念頭,讓容軒接掌了家業。容軒的話沒有錯,要不是那位伯父看中了他的才幹和潛質,現在執掌家業的就會是那位嗣子。
容元修要容軒背下的事兒實在太大了,容元修不敢將事情的真相透露給容軒,那就跟不可能透露給那位血脈相隔的嗣子。
因此要是有了那位嗣子,容元修要想達到目的,還想要前頭的子嗣給幼子容青騰地方,就得多對付一個嗣子,才能對付他,這比現在只用對付一個容軒要麻煩得多。
錢管家流了一頭的汗,只能借這屋中的炭火比較熱掩飾著:「大公子,無論老爺從前是如何打算的,你如今這副樣子已成定局,又何苦計較這些初衷?」
「你這樣下去,結果還是一樣的,這中間還白受這麼多苦楚,就像現在被拘在這兒,該如何養身子?你還是應該考慮好,哪條路對你來說是最好的。」
容軒將輪椅移到門口,直面著站在廊子裡的錢管家:「父親真打算把混貨和稅銀之事鬧到官府?這事兒不比縱火,縱火尚且能有機會轉圜,畢竟燒的是容家自己的存銀之處,死的是容家自己的人。」
「混貨和稅銀卻不一樣,我相信若容家是大伯父的容家,父親很可能不會在乎容家的利益。不過很可惜,容家的利益會影響到槐山房的利益,尤其是他的利益。」
「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麼,可是這件事一旦捅出去,就算將來我能夠洗清冤屈,也一定會讓世人和朝廷對容家有所懷疑,影響到大伯父的官聲和容家的名聲勢在必行。」
「他想做的事恐怕還沒有準備好,大伯父也好,容家也好,現在他還離不了。他要是現在就玩兒砸了,恐怕他還等不到要讓我擔下什麼,自己就得先玩兒完。」
他帶了些嘲諷地笑了一下,「想想父親這輩子做過的事兒,不是我要非議他,也不是我看不上他。他心裡若真有大計策,可得把握好事情的進展和結果,就怕到了無法掌控的地步。」
「他要想鬧上官府就鬧吧,我陪他鬧,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錢叔,你回去之後還是好好跟他說說,讓他想清楚後果。今日有雪,就不留你用午飯了,早些回吧。」
容軒不再留錢管家,讓院子裡服侍的小廝送他出去,外面有通元府衙的差役看著,小廝已然出不去了,只能送到門口。
待人走出了正院,容軒終於忍不住發出一陣劇烈的咳聲,走到這一步他哪裡真就不會傷懷。
他說的話並非虛張聲勢,他請來州府的人坐鎮是真,容元修請來通元府衙之人卻未假。
並非說那些差役是假扮的,而是他們是因容元修和成縣令的私交而來,並非真正受通元府衙指派而來,也就是並未鬧到官面兒上。
容元修此舉還是希望以此要挾他撤掉州府的案子,這樣無論是縱火還是混貨和稅銀一事,都能依照世家大族的自專律例處理,從而在家族內部就奪了他手裡的東西。
只是容元修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盯著容家的人不少,西綏這些大族中不乏比容家更樹大根深的世家,隨時準備著要把容家拉下去,並讓自家的產業在西綏占住上峰。
就算容軒不反抗,那些世家聽到風聲,也會抓住混貨和稅銀一世不放,這件事從被設計出來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只被控制在容家自己人手裡,是一定會鬧上官府的。
容元修也沒有想過,要是容軒當真被坐實了有這樣一樁罪證,他可是為容家打理了這麼多年家業的人,他若不乾淨了,容家的產業又能幹淨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