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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2024-08-23 07:47:26 作者: 少地瓜
  第一百零八章

  交通不便的最大弊端就是信息傳輸的極度緩慢,當抓到穩婆的消息和葉傾的回信一先一後到達時,已經出正月了。

  現任官員最熱衷的恐怕就是拆前任的台,蔡文高明顯已經將抓穩婆一事跟政績掛了鉤,表現的比任何人都積極,壓根不用晏驕和龐牧催促,他自己先就晝夜不休的督促、監督,恨不得能就地使個縮地成寸的仙法,直接把人提溜過來。

  晏驕看的好笑,倒也省了心,暫時和龐牧專心斟酌隋玉的事情。

  葉傾一封回信寫的聲情並茂,激動之情躍然紙面,好幾處的墨跡都凌亂的滲透了,顯然寫信時心中激盪久久難以平復。

  他和隋玉的親生父親胡冰是同年的舉人,兩人在當年秋闈後一次文會上一見如故,然後迅速成了至交好友,又一起參加了會試,並成了同科進士。

  在翰林院熬了幾年之後,葉傾和胡冰又前後腳去不同地方上任,雖然都是西北苦寒之地,但幸運的是隔得竟然也不算很遠,兩人倒也能頻繁書信往來……

  胡冰夫妻丟失女兒不僅是他們的一塊心事,更是葉傾胸口壓著的一塊巨石,這些年明里暗裡沒少托人找關係幫忙打探。

  這麼多年過去,其實他們心中已經有了最壞的打算,僅存的不過一份執念和僥倖。

  但誰又能想到,有朝一日,這份執念和僥倖竟真的能成真?

  龐牧不禁感慨,「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當年若不是他和晏驕查了高家叛國的案子,也不可能跟葉傾熟絡起來;而如果沒有和葉傾的這層關係,即便去年他們在驛站聽說了彼此的存在,也未必會見面,葉傾也就更不可能委託他們幫忙找孩子;而如果沒有這份委託,即便現在隋玉就活蹦亂跳的把胎記和項圈主動給他們看,誰也不會想到背後竟然還會有這樣曲折離奇的一段故事……

  「還真是,」晏驕想來也是唏噓不已,「但凡中間缺了任何一環,也就沒有來日闔家團圓的事了。」

  胡冰夫妻得了消息後歡喜的瘋了,胡冰本人現在還在禮部任職,主管對周邊諸國交接事宜,有點像現代的外交部官員,職位比較敏感且重要,自然不好胡亂走動,聽說已經向聖人上摺子請假,也不知得了答覆沒。

  但胡夫人卻已經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如果不是因為眼睛不好,家人實在不放心她一人獨行,估計這會兒早已啟程往萍州來了。

  龐牧跟著感慨一回,就聽晏驕問道:「咱們要不要提前幫他們物色一處宅子?

  瞧隋家的樣子,隋玉一時半刻也不可能跟胡冰他們走,說不得要在萍州停留一段時間,也不能老叫他們住在驛站嘛。」

  一是因私前來,不便在驛站久留;二來既然是親人重逢,總要弄點家的氣息不是嗎?

  龐牧一拍大腿,「還是你想的周到,明兒就叫人去辦吧。」

  正月過了,天漸漸暖和起來,外頭已經有些性急的小花悄悄開了,柔嫩的草叢中黃的紅的,嫩嫩的花瓣薄如蟬翼,在尤帶三分寒意的春風中微微顫抖,嬌嫩而不失堅韌,叫人的心情都不自覺好了。

  春天來臨,一切苦難終將過去。

  終究押送犯人不用講究太多,留口氣拖過來就行,所以穩婆提前到什麼的,到也在意料之中。

  是個五十歲上下的婆子,姓李,一路被風吹得臉上青紅交加,頭髮蓬亂好似雞窩,哆哆嗦嗦跪地行禮時,眾人都看到了她嘴裡金燦燦的兩顆大牙。


  都說做賊心虛,李婆子這一路想來也受了不少磋磨,驚堂木響起時,眾人甚至從她臉上看到了類似解脫的神情。

  「大人明鑑啊,都是何夫人逼我乾的啊!明鑑啊!」

  連日來都亢奮不已的蔡文高等的就是今天這一雪前恥的機會,猛地一拍桌子,超凡的氣勢成了壓死駱駝的隨後一根稻草,沒多久,李婆子就都交代了。

  李婆子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道:「其實我本不願接這傷陰德的活兒,而且干我們這行的,若回頭就傳出來死人,誰還願意用呢?

  不是自己砸飯碗嗎?」

  蔡文高冷笑道:「事到如今說這個又有什麼用?」

  李婆子抬手就狠狠甩了自己幾個嘴巴子,然後腫著臉懺悔道:「我有罪,但罪不至死啊!何夫人給的銀子太豐厚了,老婆子我的男人早年拐了別的女人跑了,生個兒子又好吃懶做,早年欠了賭債不死在外頭哪裡,剩我一個孤老婆子,能指望的不就是多攢點銀子嗎?」

  「況且我只是遵照何夫人說的,接生時略遲了些,又稍微過火了些,只要好生保養,頂多就是不能再生,人也成個病秧子罷了,我,我真沒殺人啊!」

  蔡文高怒道:「本官看你是信口雌黃,若你不是心虛跑什麼?

  如今證據確鑿還想狡辯?」

  「大人,大人吶!」

  李婆子現在悔得腸子都青了,趴在地上吭哧吭哧膝行上前磕頭不止道,「我真沒殺人啊!跑也是因為連著死了兩個人,我的名聲都被敗壞了,留在這裡也接不著活兒,還不如換個地方再尋生路。」

  蔡文高立刻咄咄逼人道:「說的輕巧,本官來問你,萍州城穩婆這樣多,她怎麼不找旁人去?

  必然是你有把柄在她手裡!」

  晏驕和龐牧本能的對視一眼,還別說,他們真沒考慮過這種可能。

  這蔡文高還真有一手,很有點雁過拔毛的架勢,擺明了是要榨乾一切可利用的線索啊。

  也不知蔡文高是對這方面真的經驗豐富,還是胡亂打棗,結果一桿子敲准了,那李婆子竟真的害怕起來,憋了半天,又吞吞吐吐的交代了自己當年曾經借著替人入宅保胎的由頭,幫有夫之婦與外人通姦、詐騙錢財的營生。

  偏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也不知何夫人從哪裡聽說了,李婆子哪裡斗得過她?

  再加上錢財富貴迷人眼,她就半推半就的答應了。

  得到想要的結果之後,蔡文高心滿意足,又叫她交代了那些髒事的細節,這才道:「來啊,暫時將她帶下去,立刻去何家拿人!」

  晏驕看別人審案愣是看出一種酣暢淋漓的痛快來,忍不住小聲跟龐牧吐槽,「你發現了嗎,蔡文高好像對這類陰私齷齪的事格外在行,也格外感興趣……」

  龐牧失笑,「我看他對這個,而是對升官發財感興趣才對。」

  從前任官員任期內發現的冤假錯案越多,不就越能證明他的本事?

  功勞自然也就越大。

  晏驕笑著搖頭,「行吧,不管動力是什麼,總算不是壞事。」

  話音剛落,滿面紅光的蔡文高就樂顛顛湊上來,恭敬地問道:「公爺,晏大人,不知兩位可還有什麼想要吩咐的沒有。」


  龐牧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擺擺手,「沒有,你做得很好。」

  來萍州這麼久了,還是頭一回見這廝如此發自肺腑的歡愉。

  聽他這麼說,蔡文高只覺渾身骨頭都輕了三兩,越發覺得來日升遷有望。

  當日何阮一案確實是他疏忽大意,可後來不也亡羊補牢了麼?

  如今他非但及時補漏,更憑藉敏銳的洞察和雷厲風行的做派,接連揪出數件陳年舊案,多麼的明察秋毫洞若觀火!

  瑕不掩瑜,非常的瑕不掩瑜啊!

  何夫人很快來了,面無表情的她後面還跟著一個稍顯忐忑的何光,「不知大人忽然傳民婦來所為何事?」

  正處於亢奮期的蔡文高完全不需要休息,跟龐牧和晏驕行了一禮之後,立刻三步並兩步的返回案台後,掛上一副標準的威嚴面孔,瞬間進入審案狀態。

  對謀害丈夫小妾的指控,何夫人拒不承認,而稍後面對多年不見的李婆子時,她一貫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了幾分龜裂。

  她是真的沒想到,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竟還有人能找到李婆子。

  「是小梅吧。」

  何夫人輕輕抖了抖衣袖,「原是我疏忽了,沒料到方氏那賤人那般果斷能為。」

  正常人在面臨危險時,都會本能聚在一起,尤其方姨娘是個外來的,能信任的人統共就那麼兩個,所以已經成功過幾次的何夫人不免疏於防範。

  然而沒想到,方姨娘真豁得出去。

  見她承認了,何光臉色大變,勃然大怒道:「你這毒婦!」

  何夫人忽然嗤笑出聲,平靜的抬起眼看向他,幽幽道:「最毒的難道不是老爺你嗎?

  果然應了那話,無毒不丈夫。」

  何光猛地一甩袖子,朝蔡文高拱手道:「大人,都怪草民忙於生意,疏於管教,以致釀成近日大火,現在草民就休了她!並請族長將她逐出何家祠堂!」

  一時間,堂上一片死寂,就連蔡文高這麼勢利的人都有片刻語塞。

  「何光啊何光,」蔡文高倒背著手站起來,原地踱了兩圈之後感慨道,「本官還真是看走眼了,你可真狠啊。」

  何光急道:「大人!此毒婦簡直喪心病狂,豈能再縱容?

  草民這是大義滅親啊大人!」

  「是不是本官還要給你寫個匾啊?」

  蔡文高喝道。

  何光一愣,忽然就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清這位一直討好的父母官喜怒了。

  「呃,」他試探著謙虛道,「那,那倒不必。」

  蔡文高指著他搖了搖頭,意味深長道:「你啊你,要點臉吧!」

  何光的臉一紅,才要開口說話,卻見蔡文高又道:「你也不想想能有今天是託了誰的福!都說糟糠之妻不下堂,更何況你夫人?

  早年你落魄時,人家可沒嫌棄你吧?

  先帝在世時也常說,他並不厭惡親人相互維護,為什麼?

  因為人一旦連朝夕相處的親人都能說棄就棄了,還算個人嗎?

  朝廷還敢用嗎?」

  「她固然有罪,但你也不全然無辜,說句沒用的話,假如當年她另選人嫁了,也未必會有今日慘劇。」


  晏驕一怔,側過臉去跟龐牧小聲道:「沒想到他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就聽小五忽然在後面小聲補充道:「蔡文高對他老婆好是出了名的,每每外出應酬都要提前說的,而且從不在外過夜,再晚都要回家睡。

  對了,他後院只有一妻一妾,妾還是老婆主動幫忙納的,在官場很少見了。」

  晏驕和許倩低低地哇了一聲,引得蔡文高和何光他們齊齊扭頭。

  「呃,你們繼續。」

  晏驕尷尬的擺擺手。

  許倩以一種全新的眼神盯著蔡文高的後腦勺看了會兒,良久才唏噓道:「難怪他能做到知州,還真有點可取之處。」

  龐牧嘖了一聲,「你們對陛下有點信任和信心行嗎?」

  幾個人說著說著就跑了題,一直到何夫人意外沖蔡文高磕了個頭,然後好像徹底心如死灰,轉頭對何光冷嘲熱諷才終於回神。

  「你也別把自己說成聖人,」何夫人冷笑道,「當年是求著我下嫁,如今你也別拿別人當傻子。」

  「當年你不過何家村旁支的庶子,算什麼東西?

  若不是我瞎了眼蒙了心,被你的花言巧語糊弄,用我娘家的錢貼補你,你今天還在河溝里摸魚呢!」

  何光一張臉漲成豬肝色,哆哆嗦嗦要罵人,結果又被何夫人搶白道:「你沒有成親的新宅,我不嫌棄,我偷偷塞錢給你,叫你對外說是自己賺的,拿去蓋房子;你沒有做買賣的本錢,我把自己的嫁妝貼補給你;你沒有銷貨的門路,是我,還是我求了娘家人替你……」

  她淡漠的眼神中仿佛隨時都能射出刀子,微微揚起的下巴也明晃晃透著譏諷,「我這輩子什麼都不要了,所求不過你的一心一意,可你呢?

  成親前倒是答應的爽快,結果呢?」

  包括蔡文高在內的所有人都用鄙夷的眼神看向何光。

  吃軟飯的上門女婿不少,但不要臉到這種地步的,當真是世所罕見。

  何光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著何夫人的眼神猶如在看仇人,何曾有一絲半點情誼?

  「你住口!」

  「怎麼,怕了?

  怕丟人了?」

  何夫人嗤笑出聲,「這裡是大堂,你還能攔我不成?

  我要說的且多著呢!」

  「你閉嘴!跟我家去!」

  說著,何光就要上來拉她,可蔡文高還沒聽夠呢,哪裡會讓他得逞?

  一個眼神丟下去,早就義憤填膺的幾個衙役已經飛快的撲上來,硬生生將何光拖到一邊。

  「混帳東西,當著本官的面竟也敢咆哮公堂!」

  蔡文高喝道。

  太好了,最好直接讓何家垮了算了,然後一切家產收歸衙門……

  他的念頭才一起來,突然就覺得好像後腦勺滾燙,下意識扭頭一看,就見龐牧一雙眼睛出奇鋒利,仿佛自己的一切私心雜念全都藏不住了。

  蔡文高心頭一突,手心裡的冷汗都下來了,忙轉回頭來正襟危坐,暗中告誡自己要忍住。

  錢財富貴迷人眼,可前提是得有命花啊……


  那頭何夫人已經說到精彩處:

  「你口口聲聲無後為大,可我不過才生了一個女兒,你就按捺不住,左一個小妾,右一個房裡人的招呼起來。

  我但凡稍微說一句,你就不高興,說外頭的人都是如此,外人一直在奚落你們何家無後云云。」

  「何光啊何光,你的良心都餵狗了嗎?

  自己當初的山盟海誓可還記得嗎?」

  何夫人罵道,看著何光的眼神說不出的複雜。

  她哪裡是不能生,可丈夫根本不配合,難不成她自己就能憑空養出兒子來?

  何光張了張嘴,微微有些羞愧,不過還是嘴硬道:「你若不喜,當初為什麼不講?

  如今竟做出謀害人命這等狠辣的事情,難不成我還要繼續以一個殺人犯為妻?」

  許倩早已忍不住了,見狀出聲罵道:「你還算個人嗎?

  什麼叫人家不說!當年不是你自己立的誓言?

  但凡你還算個人就該好好遵守!這樣出爾反爾卻還把錯推到別人身上的,也算獨一份了!」

  看他也是一副忠厚老實的模樣,怎麼偏就不干點人事兒?

  可見相由心生這話也不盡然。

  被戳到痛楚的何光不由惱羞成怒起來,「你一個小姑娘家家的,懂什麼!」

  何夫人忽道:「話說回來,她們死了,難道你不是最高興的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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