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完

2024-08-23 07:47:27 作者: 少地瓜
  正文完

  胡冰一家三口抱頭痛哭,隋鵬夫婦也跟著抹眼淚,看的人也跟著揪心。閱讀

  晏驕扯了扯龐牧的衣服,朝外一努嘴兒,兩人悄沒聲的往外面去了。

  一直到出了院門,後面還隱隱約約傳來高高低低的哭聲。

  外面守著的齊遠和許倩往裡瞅了眼,齊聲問:「怎麼樣了?」

  晏驕抿嘴兒笑,打趣道:「你們倒有默契。」

  許倩緋紅著臉兒哼了聲,齊遠反倒一臉得瑟的挺了挺胸。

  春分將至,天氣一天暖似一天,院子裡的草木好一陣瘋長,這會兒風一吹,油綠的波浪就一層層盪了開去,已經能聽見刷拉拉的響動了。

  龐牧的右臂虛虛護著晏驕的腰,替她撫開垂下來的葡萄藤時還順手掐了朵不知名的花兒遞過去,「陛下准了他三個月的假,不過就算日夜兼程走官道,路上往返就得扣掉四十天上下。」

  胡夫人身體不大好,趕路再快也有限。

  後面齊遠和許倩邊走邊無聲打鬧,你戳我一下,我拍你一把的,又揪了花瓣四處灑,偏還真就一點動靜沒有。

  晏驕嗅了嗅指尖小花,覺得挺香,又遞迴去,「你替我插到頭髮上。

  就是不知道胡大人他們怎麼打算的。」

  十年未見啊,難不成就在這裡住一個來月就走?

  她都覺得不甘心。

  可若是要帶走……又覺得對隋鵬他們不公平。

  「你做的也夠多了,」龐牧果然熟練地替她簪花,聞言笑道,「兩家都不是糊塗人,總有法子的,咱們且靜觀其變吧。」

  「你說的是。」

  晏驕也笑了,回頭看齊遠,「我才剛隱約聽說宮裡來信了?

  太后可有消息?」

  後面兩人鬧得也夠厲害的,晏驕回頭時許倩正墊著腳去撕齊遠的腮幫子,幾個人都是一愣,然後齊遠和許倩就都不好意思的站好了。

  「你這耳朵快趕上老圖了。」

  龐牧朝齊遠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帶許倩前頭玩兒去,又對晏驕搖頭失笑,「不枉你給太后做了那麼些畫冊,聽說你有了身孕,她高興地不得了,特意打點了好些東西,專門叫人送來。」

  說到這裡,他忽然賣了個關子,「你猜叫誰送的?」

  晏驕一怔,繼而喜出望外,「王公公?」

  「哎呀我的晏大人,可想煞人啦!」

  話音剛落,前頭待客的屋子裡果然挑帘子轉出來一個人,正是許久不見的王公公。

  他穿了身淡竹青色的袍子,帶著紗織元寶帽,面白無須,身上自然而然的帶著宮裡染上的貴氣,冷不丁這麼一看,倒比外頭那些官員更有氣度。

  晏驕以前就在想,若他生在尋常人家,想必也會成就一番事業……奈何造化弄人。

  「還真是你呀!」

  晏驕不禁加快腳步,後頭都快跑起來了。

  王公公是她認識的第一位京城人,難得兩人還十分投緣,一看見他,那些京城過往的人和事物便紛紛浮現在眼前,恍如昨日,熱鬧非凡,有種令人感動的懷念。

  結果給王公公嚇得臉都白了,慌慌張張跳下台階來接,口中跑了調的喊,「別跑別跑,慢些啊姑奶奶!謝天謝地老天爺……」

  晏驕反而和龐牧哈哈大笑起來,「我結實得很吶,這都快四個月了,馮大夫說很好,過陣子還能稍稍騎下馬呢。」

  不說還好,一說這個,王公公的腿都軟了,「使不得使不得!好好地坐轎坐車不成麼?

  咱們什麼身份,快別冒那個險。」

  他常年在後宮待著,隔三差五就聽見哪位妃嬪又小產了,便是出了宮回家,耳朵里灌得也多有達官顯貴家胎兒流產、嬰兒早夭的新聞,因此在王公公看來,婦人生孩子那就是天大的險事,多么小心都不為過的。

  晏驕和龐牧越發笑的前仰後合,「好,聽你的,不騎馬。」

  王公公稍稍鬆了口氣,這才回過神來,不禁也給氣笑了,「合著你們逗我呢,下回可別這麼著了,我這長途跋涉的,實在經不起了。」

  說著,三個人一起笑起來。

  「這大老遠的,怎麼又叫你來呢?」


  晏驕叫人上了茶,語氣十分愉快的道。

  「嗨,又不是沒跑過,值什麼?

  出來倒自在些。」

  王公公抖了抖袍子,又去吃茶,「說到底,還是陛下掛念二位和老夫人、小郡王呢。」

  他颳了刮茶梗,略潤了潤喉,又眉飛色舞的說道:「原本陛下還時常跟我念叨,說你們這一群人出去夠久了,還沒鬆快夠?

  也該回京瞧瞧了,太后也說是,還琢磨小郡王如今多麼高矮胖瘦呢。」

  晏驕和龐牧微微有些赧然,別說,他們還真是樂不思蜀。

  王公公瞭然的拿手指點了點他們,又笑,「誰成想呢,前兒突然就接到好信兒。

  陛下和太后都樂了,說這合該是天意,沒奈何,到底不放心,這才打發我跟著走一遭。」

  夫妻倆一起站起來朝北行了一禮,「來日必然要親自進宮謝恩的。」

  「倒也不急在一時,」王公公擺手道,「對了,太后生怕你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的,一時間沒個抓手,擔心的不得了,還特意叫我問問呢。」

  晏驕就有些感動,「太后費心了。」

  又突發奇想的問道:「難不成她老人家幫我們物色了?」

  王公公一愣,然後就笑了,「你們倒是會躲懶!這種事旁人怎麼好插手?」

  頓了頓又低聲道:「其實太后一開始還真有這個打算,不過想了想,也就算了。」

  常言道,長者賜不敢辭,更何況是太后?

  若王公公真帶了人來,於公於私,晏驕他們都不好回絕。

  可宮裡出來的人哪兒有簡單的?

  即便他們跟太后相互信任,保不齊也會有旁人動心思動手腳。

  若以後果然鬧出什麼來,豈不是毀了大家多年的生死情分?

  龐牧和晏驕對視了眼,也有些唏噓。

  眾人許久不見,自然有說不完的話,晏驕又問了邵離淵、裴以昭等人的情況,知道前者依舊是那麼雷厲風行,後者的眼睛也好了,已經重新開始查案子後,心裡頓時鬆快許多。

  「對了,有個大事差點忘了說。」

  王公公吃到第三杯茶時,忽然一拍大腿道,「就在大年初五那天,城中有位老大人去世了,臨終前他特意請了方院首去,當著全家人的面說要把自己的遺體留作解剖之用。」

  「什麼?

  !」

  晏驕是真的驚訝了。

  她是真的沒想到,在當初那例腸癰之外,竟還有人有勇氣立這樣的遺囑。

  王公公道:「此事也驚動了陛下和太后,陛下還親自為他寫了一行墓志銘。」

  那位老大人本是先帝時的肱骨,後來得了絕症,所有大夫都說沒得救,只能熬日子,最多還能再活五年。

  可沒想到,去年才是第三年,老大人的身體狀況突然就急轉直下,中間好幾次差點死過去。

  聖人特意撥了太醫院的方院首帶人去看,大家都勸家屬準備後事。

  後來方院首和幾位太醫研究了下,說他是腹內長了瘤子,搶了五臟六腑的位置,若能豁出去死馬當活馬醫試一試,把那瘤子割出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那會兒大家都已經解剖過不少屍體,對人體構造十分熟悉,可實際操刀的經驗除了幾例腸癰之外,基本上還是零。

  病情嚴重,病人年紀也大,風險無法預估,誰也不敢拍板。

  到底病人自己才最具求生欲,老大人聽後斟酌半日,點了頭,「割吧,若是成了,或許老夫還能抱抱重孫哩!」

  左右都是個死,早幾天晚幾天也沒什麼分別,他實在是受夠了要麼疼的死去活來,要麼癱在炕上當廢人的日子。

  老大人年輕時候就是個有魄力的人,決定後當場立了生死狀,又叫家人簽名按手印。

  定下來之後,他仿佛了解一樁心事,精神頭反而好了起來,還久違的有了胃口。

  「沒成功嗎?」

  龐牧忍不住問道。

  王公公點點頭,又搖搖頭,「應該說是成功了吧。

  聽說足足割出來十多斤瘤子,病人又足足活了七個多月哩,直到過了年,抱了重孫才心滿意足的去了。」


  此事一出,越發證明了平時解剖練習對治病救人的作用,而且有這麼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帶頭捐獻遺體,效果斐然。

  龐牧用力捏了捏晏驕的手,「你們的努力也到了收穫的時候了。」

  晏驕百感交集的吐了口氣,「可敬可嘆,來日我回京,一定要親自給這位老大人上柱香。」

  他的義舉,很可能替大家敲開了一扇通往新時代的大門,意義非凡。

  ……

  大家擔心的搶孩子的事沒有發生。

  胡冰夫婦和隋鵬夫婦很快參考隋玉本人的意願後達成協議:以後兩家輪流接孩子過年,平時孩子願意跟著誰就跟著誰,兩家人都不勉強。

  不過隋家的意思是,這一二年可以讓隋玉多多的在胡家待一待。

  「阿玉陪了我們十年了,已經是老天恩賜,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隋夫人感激道,「可憐胡夫人想孩子想的眼睛都壞了。

  我也問過大夫了,說這幾日胡夫人心事一去,身子骨也好了不少,治起來竟很有效用。

  倒不如就叫阿玉多陪陪,若真就能把眼睛治好,也是美事。」

  都是當娘的,縱使一開始她不捨得,可一看胡夫人如此悽慘,心早就軟了,反倒同情起對方來。

  胡夫人的眼睛本就因此事而起,雖然一直在治療,但因為心情抑鬱,所以效果根本趕不上自身消磨。

  用晏驕自己的理解來說就是:好比胡夫人自己就是數學中的永恆變態題:出水口和進水口,以前出水口遠大於進水口,所以不管再怎麼費盡心力的醫治,她的身體還是只能越來越差。

  但是現在心病沒了,精神氣兒整個就起來了,胡夫人自己有了求生欲,就相當於出水口堵上了!只要慢慢來,還怕沒有治不好的一天嗎?

  「難為你如此深明大義。」

  晏驕讚嘆道。

  隋夫人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稍顯侷促道:「其實,其實民婦倒也不是全然沒有私心。」

  「哦?」

  晏驕反倒覺得稀罕了。

  隋夫人略顯窘迫的喝了口茶,「如今阿玉一天天大了,終身大事不免也要打算起來。

  可民婦和外子不過州城商戶,本事有限……但胡大人他們就不同了,他們是京城來的大人物,有才學有本事,若能有他們帶著阿玉四處見識見識,以後,以後。」

  她說不下去了,可晏驕已經完全明白了她的苦心。

  自古官商之別猶如天壤,如果胡家沒有找來倒也罷了,對平頭百姓而言,隋家的家底也算厚了。

  但現在不同了,隋玉搖身一變成了官家小姐,高貴的出身、地位觸手可及,那些都不是簡單的銀錢能夠彌補和取代的……

  她本可以有更多選擇,也應該擁有更好的。

  晏驕聽罷,久久不語。

  「真是,難為你們了。」

  隋夫人飛快的笑了下,眼中一片溫柔,「當父母的,總要多為孩子考慮的。」

  「更何況,」她似乎是要勸慰自己,急急忙忙的補充道,「民婦家裡是商戶,外頭也有產業,若是想孩子了,什麼時候說去也就去了。

  不比胡大人他們,皇命在身,不好隨意挪動,終究還是我們占便宜。」

  晏驕靜靜地聽著她說話。

  這實在是個淳樸又善良的女人,她曾不計回報的替別人撫養孩子,視為己出,卻又可以在此時毅然割捨,只為顧全大局。

  而同樣的,胡冰夫婦也足夠令人敬佩,因為他們在骨肉親情面前能為常人之所不能,包容、忍耐,沒有選擇用現有的權力強行剝奪,而是退而求其次,以一種感恩和回報的心態,慷慨的與恩人一起分享女兒。

  在這種發自本能的情感面前,誰也無法判定究竟誰的犧牲更大一些,誰又更偉大一些。

  晏驕只能說,他們都是最善良的人。

  「娘,娘!」

  平安歡快的聲音打斷了晏驕的沉思。

  小金親自替他推開門,笑著提醒說:「門檻高,郡王慢些跑。」

  隋夫人誠惶誠恐的站起來,朝著那圓滾滾的豆丁行禮,「民婦見過郡王爺。」


  她活了這麼大,統共也沒見過幾個大人物,可如今……好像誰沒幾個頭銜就不配在這宅院出沒似的。

  抱著小木鳥的郡王爺站穩了,先回憶了下,這才朝隋夫人擺了擺手,奶聲奶氣道:「免了。」

  如今他做這套反應已經相當熟練了。

  晏驕就笑了,伸手示意他過來,「怎麼了?」

  平安拉著她的胳膊往外走,「吃飯,該吃飯了!」

  隋夫人忙道:「都怪民婦一時忘形,竟忘了時辰了。」

  晏驕擺擺手,「無妨,我也願意跟夫人說話,以後有空再來。」

  隋夫人就要告辭,卻又見有人進來通報,「胡大姑娘來了,說胡大人今日擺宴,特意來接夫人家去吃飯。」

  如今隋玉已經正式認祖歸宗,不過胡家人為了表示對隋家的感激,特意保留了她的名,大名改為胡玉。

  晏驕笑道:「偏她又來裝什么小乖乖,既到了門口,怎的不進來說話?」

  「嬸嬸偏愛取笑人,」說曹操曹操到,胡玉提著裙子從外頭邁進來,先規規矩矩的行禮,又笑道,「我還沒長高哩,腿自然短些,走的就不快,這不就來了?」

  說的眾人都笑了。

  如今因有了胡家一層關係,她跟晏驕等人相處起來就更輕鬆自在了。

  晏驕見她穿了件大紅色的束腰長裙,越發襯的臉蛋白裡透紅,十分歡喜,佯怒道:「你們跑到我門上來說要請客,卻偏不請我們。」

  胡玉捂嘴笑起來,一本正經道:「本來是要請的,可才剛龐叔叔說了,今兒先叫我爹娘、父親母親一大家子吃一回,好好說說知心話,回頭再一併請嬸嬸你們。」

  兩邊都是親人,稱呼卻要有個區分才好,她就繼續喊隋鵬夫婦為爹娘,喊胡冰夫婦為父親母親,倒也更符合官宦人家的習慣。

  幾個人又說了會兒話,胡玉就和隋夫人告辭了。

  晏驕親自送到門外,目送母女倆一路挎著胳膊說說笑笑的離去,臉上不自覺也帶了笑。

  「看什麼,這樣高興?」

  龐牧從道路另一邊過來,也順著她視線的方向看了過去,不覺笑道,「來日咱們也有閨女,就不必羨慕旁人了。」

  晏驕失笑,偏去惹他,「萬一是兩個兒子?」

  龐牧就苦了臉,艱難道:「也……行。」

  行吧,人多熱鬧,聊勝於無……

  晏驕笑著戳了戳他的額頭,「瞧你這樣兒!」

  「大晌午的站在門口作甚?」

  卻是臨泉和廖無言一前一後過來,前頭走的是鍾維老兩口。

  「沒什麼,」看著他們,晏驕忽然覺得人生圓滿,心底呼啦啦湧出來滿足,「快進去吧,天暖了,肉放久了不好。」

  今兒大家說好了要聚餐的,人多,自然還是吃火鍋才熱鬧。

  「辣的,辣湯!」

  臨泉手裡拎著可憐巴巴一小扎青菜,非常懇切的要求著。

  「前兒也不知是誰滿嘴起泡,一邊涼茶一邊說再也不」廖無言似笑非笑的拆台。

  臨泉頓時苦了臉,慘兮兮朝他作揖。

  「誰還沒有個嘴饞的時候?」

  鍾老頭兒忽道,「你別總是嚇唬他。」

  廖無言一噎,才要開口,卻見師娘已經發了話,「大家都盯著些,不許他今兒再吃肉。」

  於是噎住的就成了鍾維。

  眾人放聲大笑,順著迴廊一路走進去,恰見圖磬正扛著熙兒從後院過來,白寧一邊走一邊嘮叨,又嫌他爺倆半夜踢被子。

  岳夫人正眼巴巴看著阿苗和侍衛團折騰火鍋拼盤,一群小的你推我我擠你,嘻嘻哈哈笑成一團。

  齊遠和許倩又不知怎麼起了人來瘋,非要拉著宋亮套招,後者仿佛隨時能哭出來。

  馮大夫閉著眼捋著鬍子聞味兒,煞有其事的說這火鍋湯內有多少種藥材,誰知下一刻王公公就神情古怪的摸出來一個香囊,裡面的藥材一味不差。

  晏驕摸著小腹,笑著跟大家打招呼,滿足之餘卻隱約有些遺憾,總覺得還少了幾個人。

  恰在此時,門子忽然舉著厚厚一摞信跑進來,「公爺,晏大人,衛藍衛大人、任先生他們來信啦!」

  晏驕一怔,仿佛看見令自己悵然若失的那塊碎片緩緩浮現,慢慢的,跟眼前這群人拼成一副完整的拼圖。

  「水開了,快過來,要下肉了!」

  阿苗見大家還是笑著,鬧著,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的喊道。

  「來啦!」

  眾人齊聲應道,然後嘩啦啦跑了過去。

  巨大圓桌邊,眾人臉上都由衷的掛著笑。

  柔和的春風拂過,枝葉婆娑刷刷作響,溫暖的日光穿透枝丫,均勻的灑在每個人身上。

  大家透過氤氳的熱氣夾取喜愛的食材,說些最尋常不過的家長里短,因為一點最細微的插曲而歡笑,嬉鬧。

  這是最樸素的快樂,他們由衷的感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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