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在臨近中午的良辰吉時開始。
金家父母對儀式尤其重視,因此,程序繁複,流程冗長。
台上金馳儀表堂堂,看起來一副青年才俊的模樣。
新娘葉清體態微豐,杏仁一樣的大眼睛,圓潤的面龐,一看就是金家父母喜歡的那種旺夫旺家長相。
但江澄子清楚,這絕對不是金馳的菜。之前金馳身邊的那些女生,個個都是腰細得嚇人的排骨精。在他的審美里,就沒有「微豐」這個詞。
可即便是這樣,從金馳的臉上也看不出任何的異樣。就像是演戲一樣,按照流程繼續走下去。
但這種時刻,其實越是波瀾不驚,越是細思恐極。
因為不愛,因為無感,所以才會無所謂。
坐在她旁邊的金鶯明顯也看出來了,幽幽感慨了一句:「你說我們出身在這樣的家庭,是不是以後都會這樣,按照父母之命找個沒有感情的嫁了。老公也不愛,就走個流程完事。」
江澄子枕著手臂靠在椅背上,視線落在舞台兩側一溜鋪灑還帶著露珠的玫瑰花瓣上,卻沒有聚焦。
良久,她悶悶說了一句:「反正我不干。」
金鶯轉頭:「嗯?」
江澄子視線收回,重重咬字:「我才不管什麼家世門第,什麼家族利益,我一定要嫁個我愛的人。」
還有剩下半句她沒說完:所以我才不要嫁給宋秉文。
我江澄子,一定、一定、一定要嫁給愛情。
過了三十分鐘,婚禮儀式還沒完。江澄子已經覺得很煩了,這氛圍讓她有些窒息。跟金鶯說了一聲,就一個人跑去了外面的迴廊上透氣。
又過了大概兩個多小時,大廳裡面的主儀式完畢,午宴隨之開始。也漸漸有人從大廳里走出來,四處活動,一下子就嘈雜了起來。
葉曉雯也從大廳里出來了。
過程跟她想的有些出入。伴郎伴娘分別站在兩邊,只負責自己這一方的新人,需要做的事很多,但相互之間卻幾乎沒有任何的交集。在裡面呆久了,她也覺得有些氣悶,便出來走動一下。
忽然,葉曉雯定住腳步。她看到江澄子正獨自一人站在前方迴廊處,低頭玩著手機。之前在學院裡見到這個女生來找宋秉文,剛才從表姐那裡才終於知道了她的名字。
她思忖了片刻,緩步走了過去。
來到江澄子面前,見對方似乎看得很認真,沒有留意到身邊的動靜,並未察覺到她的存在。
葉曉雯等了一會,還是主動開口了:「澄子姐,我是宋師兄的師妹葉曉雯。」
說完之後,見江澄子還是沒有反應,也沒有抬頭。
她想了想,又繼續柔聲道:「昨天在實驗樓的時候,我只是想問宋師兄一個問題,本來以為三言兩句就能問完的,但我實在是太笨了,沒想到會占用這麼長的時間。可能讓澄子姐在樓下久等了,但是這完全是我的責任,所以希望姐姐不要責怪宋師兄。」
她急于澄清,越說臉上的歉意越重,語調也急促起來。說到最後,還不由自主地上前了一步。
本來江澄子一直帶著入耳式的無線降噪耳機,邊聽歌邊沉迷於挑挑買買中無法自拔。忽然餘光瞥到一隻腳映入眼帘,這才察覺到原來面前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她抬起頭,看到是宋秉文那師妹。她見這人嘴在動,但因為聽不見聲音,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同時又懶得將耳機拿下來。
看起來這人面龐帶著些焦急的神色......
哦,她瞬間瞭然。
「往前直走,到盡頭右轉。」江澄子向前一指。
「就能看到廁所了。」
——
婚禮主儀式後是舞會。
這算是江澄子最喜歡的環節了。
剛才午宴過後,她又上樓去換了一套參加舞會的服裝。
是一條dior的漸變星空藍一字肩薄紗裙。裙擺傘狀散開,但上身卻是收攏的,勾勒得腰肢細軟,曲線曼妙。這次造型師為她設計的是披肩發,末尾做了些弧度些微的捲兒,將巴掌臉襯得愈發精緻俏麗。
江澄子從來都是舞會女王。這一場也不例外,剛一進入會場,前來邀請她跳舞的異性便前赴後繼。但因為曲子是金家父母挑的,有些古舊乏味,她只跳了一曲,就興致寥寥地下場休息了。
剛來得及喝了一口茶,突然,江澄子視線落於門口處,又起了身。
宋秉文的母親在兒子的陪同下進入了舞會大廳,兩人邊走邊聊著什麼。宋家家教森嚴,宋母是大學教授,現在已經升任了華大的副校長。宋秉文的父親因為海外生意的緣故,上周出國去了,所以這次婚禮只有母親前來。
宋母是一位端莊且優雅的女士,無論什麼時候見到都姿勢嫻靜從容,卻又不失魄力。
江澄子之前在大廳看到過她,還沒有前去打招呼。一方面是宋母身邊圍擁的人太多了,另一方面是她內心確實有些抗拒。
每次江澄子見到宋母,都有些不自在。
記得小學的時候,有次宋母親自來接宋秉文,她正好搭個順風車回家。
司機在前面開車,七座的保姆車,宋母坐在中間,後排她和宋秉文並排。
那時候正是秋天,霜葉紅於二月花的季節,兩旁的路面鋪滿了火紅火紅的落葉。
車內一片安靜,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看向窗外。
忽然,宋母淡淡啟唇,感慨了一句:「秋天到了。秋天,howtospell?」
後排的宋秉文幾乎是下一秒就自然地接了過去:「autumn,a-u-t-u-m-n。」
宋母微點頭,車內又恢復了寂靜。
同坐在後排的江澄子:「............」
太嚇人了。
她不就是搭個便車麼?她做錯什麼了?
如果她有罪,請讓法律來制裁她,而不是坐在車裡經受這種窒息的學習氛圍。
後面的那段路程,她全程都繃著神經,害怕宋母猝不及防地轉而拷問她,那種緊迫感一直持續到現在看到宋母就心裡打顫。不過,因為宋母工作忙,即便在宋家她也見不到宋母幾次。但每次見到,她還是會下意識地提著神。
此刻站在宋母面前,都害怕她忽然開口說:「小澄也來參加婚禮啊。婚禮,howtospell?」
但是出於禮節上,江澄子又不得不主動前來。向宋母問了好之後,宋母對她淡淡笑了笑,轉向宋秉文:「聽說你們昨晚兩人都沒回家,玩得很晚?」
宋秉文神色如常答:「沒有,直接住酒店,不浪費來回時間。」
宋母點點頭,不再說什麼。
江澄子鬆了口氣,突然又愣了下,早上宋秉文出現在自己房間的時候還沒來得及細想,他昨晚為什麼也要住酒店?這麼說來他將她送到酒店後自己也沒回去?
她轉頭問他:「你昨晚住哪兒的?」
宋秉文剛想回答,這時,葉曉雯走了過來。
她笑著跟宋母問了聲好,自我介紹說是金馳的新婚妻子葉清的表妹,也是華大的學生,是宋師兄的同門師妹。
宋母哦了一聲,像是很有興趣,又多問了幾句。
兩人交談了起來。
正好又有人過來邀請江澄子跳舞,她便順勢接受,趁機走開了。
在舞池裡,一曲將畢,她忽然瞥見,場外葉曉雯和宋母竟然還在聊天。
聊得可真夠久的,她想,宋母應該挺喜歡葉曉雯這樣的女生吧。跟自己兒子又是同一專業,又有共同話題,都是勤奮上進的讀書人。
最好他家全家都喜歡。
宋秉文也沒在宋母身邊待多久,很快就走開了,來到場邊的沙發上坐下。
沒一會兒金馳也走了過來,坐在他旁邊。
金馳手上拿了一杯紅酒,放在了旁邊的茶几上,偏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不去跳舞?今天這麼多美女,一個都入不了您這位爺的眼?」
宋秉文語氣清淡:「懶得。」
金馳笑笑,似乎想起了什麼:「對了,今晚好多男的來問我要江澄子的聯繫方式,你說我給不給?」
「隨便你。」宋秉文沒什麼情緒。
「不是吧兄弟,這麼看得開?」金馳撞了下他手臂,擠眉弄眼,「雖然說你對江家那位大小姐沒興趣,但是公然頂個綠帽子到處飄也不好吧。」
他們這樣的身份地位,雖然娶的人多半不是自己喜歡的人,但是面子功夫是做足的。相互給體面,玩也是私底下玩,沒有公開打臉的,更別提主動求打臉的。
宋秉文沒理他,沒說話。
金馳又看向面前來迴旋轉的紛復人群,一眼就看到一襲藍色紗裙的江澄子,勾手抬足間身上的亮片碎星似的流轉,好像整個人都綴著光。
他不由得感慨了句:「不過哥們,說實話我覺得這滿屋子的女人,論長相身段沒有一個比得上江澄子的。你要是能娶到這樣的人間極品也算有福了。」
宋秉文略微抬頭,也往舞池裡江澄子的方向掃了一眼,又很快收回了視線,吐出四個字:「徒有其表。」
但聽到這話,金馳倒是饒有興趣地轉頭看向他,摸了摸下巴。
「你這話,可不可以理解為......」金馳用盡九年義務教育積累下來的全部語文素養抓了個重點,「你承認她確實長得漂亮?」
宋秉文沒搭理他這話,拿起外套起身。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