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宋厘子之後,江澄子一時並沒有二胎的打算。
客觀來說,不是因為她感受到了養孩子的累,只是因為覺得沒必要。
其實說起來,除了宋厘子皮到她面前來的時候,江澄子也沒有怎麼操心。
從小到大都一大群人圍著轉,相比起來,她反而成了那個輔助的。
但看著女兒漸漸長大,宋秉文開始給她吹枕邊風,說給小厘子生個弟弟。她天天這麼精力旺盛,有了個弟弟纏著她,就不會在不該來的時候來打擾他倆了。
再加上,這個Centimeter自己也天天吵著要一個Milimeter。
於是,在一大一小的洗腦下,江澄子就真的被哄著又生了一個。
主要是,她自己也想看看宋秉文小時候什麼樣。
——
小餅鐺的顏值確實隨了爸爸。
睫毛纖長,膚色白嫩,嘴唇薄薄的一個弧線,一張小臉顏色都偏淺淡,唯有眉毛異常濃密,顯得清秀中又帶著嚴肅。
但兒子黏的人卻是媽媽,每次吃完奶還要在媽媽的懷裡窩著躺一會兒,才肯被月嫂抱去嬰兒床上。每天醒來就要左右扭頭找媽媽抱,哭了也只要媽媽哄。
相比起來,倒是對宋秉文稍顯冷漠了些。
不過,好在他不怎麼哭鬧,而且睡覺很乖,基本上到點醒來,吃完奶又繼續睡。江澄子帶著他,也沒有花費很多精力,還能睡個整夜的覺。
一天,宋秉文從公司回來,換了身衣服洗完手,進入臥室的時候,看到江澄子正坐在床上抱著小餅鐺。
他緩步走近,看到她懷裡的兒子並沒有睡著,含著小手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媽媽看。黑黑的大圓眼睛,像玻璃球一樣發亮,即使不哭的時候,都像是汪著水。
宋秉文拍了拍兒子的屁股,低聲喚了一聲,小餅鐺的視線也沒有絲毫的移動。
江澄子很得意,向宋秉文抬了抬下巴:「你看看,兒子也臣服於我的顏值。」
說著她忍不住將小餅鐺托高了點,側臉蹭了蹭他肉乎乎的臉蛋兒。
宋秉文笑了下,沒反駁她,低頭,也想親一下兒子的臉頰——
突然,小餅鐺伸出沾滿口水的、肉趴趴的手抵住了他的下巴。
丑拒。
——
宋厘子很喜歡這個寶貝弟弟。
之前她是全家最小的,好像誰都有資格說她一嘴,現在終於盼星星盼月亮盼來了個更小的。
因此,她堅定地認為,弟弟該歸自己管。
本來江澄子和宋秉文兩人還有些擔憂,害怕多了個小弟弟,自家女兒會因為父母的注意力不再全部集中於她身上而吃醋。
但沒想到,先轉移注意力的反而是宋厘子。
小餅鐺出生一天後被接回家的時候,宋厘子就歡歡喜喜地圍著他轉圈,一會去幫忙拿尿不濕,一會去幫忙拿奶瓶,給每一位來探望的人都強調這是她弟弟,恨不得在他腦門上戳個章。
從此以後,宋厘子每天放學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嬰兒床邊去看他,捏捏他的圓臉,牽牽他的胖手,對著他吧啦吧啦說上半天今天老師講了什麼,她在學校又學了什麼。
江澄子看得好笑,本來不怎麼認真學習的姐姐因為弟弟都開始認真聽課了。早知道還有這個效果,那她還花這麼大力氣挖什麼金牌家教來,生個二胎不就行了。
小餅鐺也很喜歡姐姐,每逢看到她的臉出現在嬰兒床的上方,總是會咧嘴笑開,手也亂舞。再認真地盯著她,聽她講話,時不時咿呀咿呀地跟她互動,像是聽懂了她在說什麼。
有這樣一個姐姐,倒是給江澄子減輕了不少的負擔。
有時候她根本不用親自看著,有宋厘子在旁邊就行。
沒過多久,江澄子便看到,宋厘子煞有介事地拿了本故事繪本,端了個小板凳坐在嬰兒床前,準備給他讀故事。
宋厘子倒是很尊重小餅鐺的意見,先問他想聽什麼故事。
「白雪公主怎麼樣?這個故事很好聽。不行?那...青蛙王子?嗯?也沒反應......」宋厘子一頁一頁地翻找著,挨個報著故事名,「還有小紅帽...三隻小豬?」
這時,小餅鐺突然嗯吶嗯吶了幾聲,反應明顯。
「嗯?三隻小豬?你喜歡聽這個?行吧。」宋厘子雖然覺得自己這個弟弟沒什麼品味,但也尊重他的選擇,又重新將書頁翻了回去,講故事書豎起擱在大腿上,清了清嗓子,念了起來,「從前,有三隻小豬,它們都想要建一所自己的小房子......」
江澄子進臥室的時候,宋厘子剛好念到了結尾:「......終於,三隻小豬再也不怕大灰狼,在磚房子裡安安穩穩地睡覺了。嗯,就像你現在一樣。」
小餅鐺似乎很滿足的樣子,咬著手指,已經閉眼睡著了,睡得很沉。
「你就是頭小豬。」宋厘子將故事書一合,站起來,頭一昂,「但我永遠都是白雪公主。」
江澄子靠著門框,沒想到是這個收尾,無語地搖搖頭。這女兒,比她小時候還自戀。
忽然,感到一隻手搭到了她的肩膀上。
宋秉文不知何時回來了,他俯身貼近她的耳邊,呼吸吹拂著她耳垂:「別聽她的,她不是——」
「你才是。」
——
不過,稍微長大些了的小餅鐺倒是沒有被姐姐同化,跟上躥下跳毫無章法的姐姐不一樣,完美地繼承了爸爸的好學和嚴謹。
他講話很早,而且思維邏輯有異於同齡人的清晰。
有時候江澄子為了自己去逛街想將他扔到早教班去,隨意敷衍著:「寶寶乖,自己在這裡玩,等過幾天媽媽帶你去買玩具。」
小餅鐺都會立馬接上一句:「麻麻,是幾天?」
他一定得刨根問底讓江澄子說出個具體的日期來才會滿意地走開,然後快到了那一天了就會按時倒計時提醒江澄子。
有時候,宋秉文想把黏糊著媽媽的小餅鐺支開,讓他跟著保姆去院子裡玩幾分鐘。
小餅鐺也會抱著自己的小挖掘機,昂起頭,認真問:「粑粑,到底是幾分鐘?」
江澄子為因為這種事把兒子攆出去有些難為情,隨口道:「寶寶乖,就15分鐘。」
「你媽媽瞎說。」宋秉文彎下腰摸摸他的頭,語調溫和又自然,「150分鐘。」
江澄子臉上一紅:「......」
真不要臉。
——
家裡有兩個小鬼後,宋秉文更減少了外面的應酬,差不多一個季度最多出席一次,而且只有在實在推脫不開的情況下才會應允,也因此常在群里被金馳那幫人調侃家裡蹲好男人。
一天,金馳主辦的酒會,宋秉文受邀。他應允了,算是給兄弟捧場,畢竟現在這個以前不著邊際的大少爺也開始接承家業了。
江澄子一個人在家裡帶兩個孩子。
傍晚的時候,接到了宋家那邊的電話,讓過去吃晚飯。
他們平日裡,會固定輪流去兩邊長輩家一塊吃飯。算起來,因為上周兩人都很忙,已經一周多沒回去了。宋家惦記得慌,連日來已經打了好幾個電話了。
宋秉文去了酒會,江澄子沒辦法,只能獨自帶著兩個孩子去婆婆家吃晚飯。
其實,雖然已經這麼久了,江澄子對宋母都還有些不知名的膽怯。
宋母是一個端莊且嚴肅的人,現在已經升任了華大的校長,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似乎由內而外散發得更為明顯了。
宋家的傭人早早將門打開,在大門處候著。
看到江澄子和兩個孩子進入庭院裡的身影,急忙迎了過來,為她接過手上的包。
江澄子往玄關里走去,看到宋母已經聞聲走到了大門這邊,急忙笑著跟她問好:「媽。」
宋母抿唇沖她笑笑,點了點頭。
兩人都還是非常克制。
宋厘子不怕奶奶,直接就沖了過去,將宋母的腿抱住,仰著小臉兒甜甜地叫人。
宋母拍了拍她的腦袋,綻開了笑容:「乖,寶貝,奶奶給你買了樂高,在那邊。」
宋厘子轉頭看到了,便開開心心地跑了過去,被保姆領著去拆那個大盒子。
江澄子蹲下身,又拍了拍小餅鐺的背,示意他到奶奶那裡去。
小餅鐺邁著兩條小短腿,也跑了過去。
他現在已經四歲了,說話說得很溜。似乎隨了些父親的影子,聰明又機靈,學習能力好,語言天賦非常強。
他已經上幼兒園了,跟姐姐不一樣,完全不需要江澄子操任何心,從來沒有讓老師往家裡打過電話。就算偶爾老師主動找,都是為誇獎的目的,簡直讚不絕口。
宋母彎腰蹲下,將小餅鐺攬進懷裡,摸摸他的臉。
小餅鐺衝著奶奶嘿嘿地笑,開始對著她絮絮叨叨地講話。
宋母將他抱了起來,認真地聽著,也回應了他。
江澄子看著這場景,鬆了口氣。
其實說起來,宋家人對她是沒得挑的。只是她私心裡,一直擔心宋母會對從她肚子裡出來的孩子沒有抱太高的期望。
因此,每次帶著孩子去宋家的時候,她都會好好事先教導一番才出發。目前看來,宋母似乎也沒什麼不滿的,很滿意現在含飴弄孫的現狀。
江澄子換了鞋後,往餐廳那邊走去。傭人給她倒了一杯玫瑰甘露茶,一路上正好渴了,她拿起來就喝了一大口。
轉頭看到宋母正抱著小餅鐺站在窗前,觀賞著外面庭院裡的風景。
秋季來臨,正是霜葉紅於二月花的季節,石板路面鋪滿了火紅火紅的落葉。
忽而聽到,宋母感慨了一句:「秋天到了。秋天,howtospell?」
小餅鐺幾乎是下一秒就接過去:「autumn,a-u-t-u-m-n。」
江澄子差點兒被嗆住:「......」
儼然一個小宋秉文又誕生了。
她握著杯子趕緊轉身就走,以免殃及池魚猝不及防地轉而拷問她。
兒子你先擋住,媽媽先撤了。
媽媽愛你的。
——
另一邊,酒會現場。
頂上白亮晃眼的三層吊燈正對著漆黑的大理石地面上,投影下一層又一層的光紋。周圍一圈帶著露水的鮮花鋪陳,有淡淡清幽瀰漫開來。
角落裡,黑膠唱片旋轉著,有輕音樂舒緩地慢放出來,作為調劑又不喧鬧的背景音。
來來往往的人,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宋秉文著裝正式,一身墨色西裝,銀質袖口露出骨勁手腕,正端著酒杯,熟練地與前來寒暄的商界人士虛與委蛇。
作為早已執掌清源製藥的當家人,他現在應付這樣的場合已經遊刃有餘。
不遠處,一道視線一直定格在他挺拔的身影上。
秦嬌這次也想辦法弄到了邀請函,進入了會場。
看到宋秉文這樣的人物竟然也出席,她又驚又喜。
上次去清源製藥拍攝推廣片的時候,因為自己不會說話,當著人家的面吐槽他給女朋友買的包包太土,而得罪了這位大佬,導致合作被砍掉。
以清源製藥的影響力,它家都取消了合作的藝人,自然市場認可度會受質疑,她的資源也隨之一下子掉了一大截。
再加上這些年她也沒有遇到什麼好機遇,那部網劇成了出道即巔峰之作,後續發展一直都不溫不火,眼看著已經開始給新晉小花做配了。
所以,這一次,無論如何她也要抓住機會掙扎一下。
想到這裡,秦嬌叫住路過的侍者,從他的托盤上端起一杯紅酒,婷婷裊裊地朝著宋秉文那邊走去。
正好宋秉文應付完上一個人,轉身時與她正面對上。
秦嬌嫣然一笑,急忙主動打招呼:「宋總,您好。」
宋秉文看向她的視線里有一絲停頓,似是已經不記得她是誰了。
秦嬌自然不會提醒說我就是那個說你品味土的女星,她反應很快,立馬裝作第一次見面的樣子做了自我介紹:「宋總,我叫秦嬌,是星輝娛樂旗下的藝人。」
宋秉文禮貌地回應:「秦小姐你好。」
秦嬌並沒有輕易放過這個搭訕機會,為了增加好印象,繼續道:「宋總,聽說貴公司在在德國生產的新型生物製劑已經獲得了國內市場准入,正在加緊量產,一旦上市這利潤可是不可估量啊,恭喜恭喜呀。」
其實她也不是很懂這方面,就按照新聞報導里的話原樣重複了一遍。
反正吹捧嘛,總是不會錯。
這次她可不會亂說話了。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宋秉文也露出例行的淺笑,微微頷首:「謝謝。」
秦嬌仔細觀察了一下對方的表情,沒有看出對她的牴觸或者厭惡,心裡鬆了口氣。看來都這麼多年了,估計這位宋總也不是記仇的人,可能是真的早已經忘了她。
其實客觀說起來,宋秉文肚量也確實沒有那么小,後續並沒有刻意出手打壓過她。
現在重新見面,又重新認識了一番,換了個好印象,估計後續她的星途能順了。要是再攀上點兒關係撈個資源,那就更好了。
秦嬌心裡竊喜,時來運轉就看今晚了。
宋秉文並沒有跟她多聊什麼,有人叫他,他致了個歉,就走開了。
秦嬌又端著酒杯轉了一圈,跟認識的大佬們都打了聲招呼,有的沒的聊了聊。
一時閒下來,見大廳東南方向有一處,幾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士正聚在一起,看氣氛似乎很熱鬧,好像在熱聊著什麼。
她注意到,這些都是華城乃至全國資歷雄厚的集團的年輕繼承人們,大多接手家業不久,像是相互熟識,看起來氛圍很融洽。
她也想去混個臉熟,於是端著酒杯走了過去。
她走近的時候,金馳正笑著對宋秉文說話,不知道在調侃誰:「......我靠,絕了!餅子,橙子,梨子,再來個棗子,這是妥妥的食物一家人啊。這取名,就一個字,絕!」
秦嬌噗嗤一下忍不住笑出聲,裝作熟絡的樣子插話進去:「這名字取得好搞笑,誰會取這種滑稽的名字啊?」
這時,場子一下子安靜下來。
宋秉文面無表情地轉頭:「我。」
秦嬌:「......」
——
小餅鐺出生的前一天——
宋秉文一進家門,就看到江澄子坐在餐廳那邊。客廳沒有開燈,只有餐廳頂上一盞流蘇燈亮了一半,投下的燈光聚焦於圓形餐桌上,以此為中心從周圍暗了下去。
桌面是乾淨無物的,顯然是江澄子用餐完畢後,傭人撤走了盤子,她就一直坐在那裡。
江澄子看到他回來,也就是瞟了一眼,又轉了回去。眉尖微蹙著,手上緩緩撫摸著隆起的肚子,像是在思考什麼頭疼的事。
宋秉文拉過一把椅子和她的併到一起,坐到她旁邊摟住她的肩膀:「怎麼了?」
「今天我爸打電話來,說他給這孩子想了個絕頂好名字。」江澄子有些哀怨地看著他,「叫宋江。」
「......」宋秉文默了默,但也不好說岳父大人什麼,只能道,「沒關係,爸只是建議,決定權還是掌握在我們手上,我們想個好名字就行了。」
「我就是在愁這個,想了一晚上了,都沒有想到什麼好的。」江澄子說起來眉頭皺得更緊了,一副毫無頭緒的樣子。
宋秉文看了看她,既然這樣,那他就不謙虛了:「我倒是早就想好了一個還不錯的。」
「什麼?」
宋秉文的視線落在了圓桌的邊緣,那個現在已經有些模糊的刻痕上。
那個江大師早期作品。
「宋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