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淡月之下, 一片朦朧蕭索。【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錢艾沉默半晌, 問:「你的任務是找到杜錦年?」
吳笙點頭。
錢艾看著他, 有點艱難道:「有說要活的還是要死的嗎……」
吳笙嘆口氣, 沒答,似也說不清。
錢艾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詐屍的老太爺, 消失的杜錦年, 去年死掉的程二爺……這些剛問來的信息,織成一張漆黑大網,罩在整個程家宅院上。他是捋不出頭緒了,這種信息處理, 非得吳笙那樣的大腦才行。
目送錢艾趕回靈棚,吳笙又獨自在夜色里站了一會兒。
只這一會兒,龐雜線索已成脈絡——
消失三人:程既明死亡;程老太爺死亡;杜錦年失蹤。
程家還剩三人:程嘯南;程既明第二任妻子海慧萍;程既明和原配的女兒程憶欣。
社會關係:杜錦年和程既明交好;海慧萍是海幫少幫主海雲隆的妹妹。
疑點:
1程老爺子去年摔倒,今年死亡,有無可疑?
2程既明被綁架撕票,福壽會不認,是真沒做還是抵賴?
3杜錦年為何突然拜訪程家,他在小樓客廳里和程嘯南究竟聊了些什麼?
打聽來的種種信息就像落了一地的珠子, 吳笙需要找到串起它們的那根線。
回到西式小樓,不料海雲隆帶人來了。
吳笙不認識海雲隆,但從對方呼啦啦帶一幫人的陣勢, 和海慧萍略有相似的眉眼,還有和應九爺往來言語,也就聽明白了——福壽會賴在程家不走, 海慧萍就把親哥哥叫來坐鎮了。
不過讓吳笙不解的是,海雲隆似乎對應九爺身邊那個年輕人,仇恨值更高。一雙眼睛死死盯在那白皙青年臉上,目光猶如地獄之火。
白皙青年倒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壓根不看海雲隆,神情淡然自得,偶爾還打個哈欠。
暗流涌動間,應九瞄到了站在門口,躊躇不入的吳笙,立刻和藹起來:「白先生,您這是賞月去了吧?」
如果不去看應九的眼眸深處,這絕對是一位儒雅的人,連調侃也調侃得慈眉善目。
吳笙知道自己離開得久,笑笑接下揶揄,半點不解釋,以免越描越黑。
與此同時,目光落到海雲隆身上,仿佛剛瞅見這位爺似的,微微挑眉,溫和的驚訝。
海雲隆眯起眼睛,冷笑似的哼了下:「白先生。」
「……」得,又一「熟人」。
吳笙懷疑自己魂穿這位白先生,是津門交際花,要不怎麼大佬們有一個算一個,全認識他?
言多必失,吳笙對著倆大佬一視同仁,不言語,就客氣微笑。
程嘯南不失時機插話進來,招呼大家坐,還好客廳沙發夠多夠大,容得下他們四位保持禮節性距離。
海雲隆留下四個人站身後,剩下的也讓去了外面,算是給了妹夫家一點面子。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四人尬聊,步履維艱。
與其說聊,不如說靜坐相面。
應九和海雲隆都是道上混的,坐得住,可程嘯南只是個富家公子,抗壓力就飛流直下了,直接讓下人把整瓶洋酒拿上來,一刻鐘不到,已往杯里添了好幾回。
海雲隆原本喝著茶,生生讓對方勾出了酒蟲,在程嘯南又一次倒酒時,朝旁邊下人嚷了一句:「拿個空杯過來,我陪你家大爺喝兩口。」
下人不敢怠慢,立刻應承,哪知道剛轉身要去取,程嘯南手裡的酒杯忽然落了地,厚厚的玻璃杯落到地毯上,沒碎,「咚」地一聲悶響。
再看程嘯南,嘴巴大張,呼吸急促,一手捂著喉嚨,一手指著桌上還剩一半的洋酒瓶,滿眼不可置信地驚恐:「酒……酒……有毒……」
海雲隆本來是附身在看酒瓶上的洋文,想靠連蒙帶猜研究出來這是哪國酒,見程嘯南中毒,猛然後撤,脊背砰地貼到沙發里,能離多遠離多遠!
吳笙下意識看應九爺,沒想到對方也在看自己,四目相對,各自思量。
程嘯南卻忽然彎下腰,猛摳自己喉嚨,沒幾秒,就「嘩」地一下,把晚上喝的這點酒全吐出來了,直到吐得只剩酸水,又艱難抬頭,大著舌頭聲嘶力竭地喊:「快……快去找……宮先生……就說……就說是……草烏……毒……」
這邊下人們狂奔而去,那邊程嘯南又把桌上的茶壺拿起來,咕咚咚全往喉嚨里灌,真的就是灌。
灌完了,放下茶壺,再摳喉嚨,繼續催吐。
這一灌一吐,就有點類似洗胃了。吳笙看著他這一套「嫻熟的自救流程」,鏡片後的目光微微一閃。
草烏,中藥的一種,用好了能治病,但用不好,就是大毒。
很快,宮先生就到了,看裝備是一位西醫,言語間聽得出,也是程家的故交了。
程嘯南又咳又喘,幾乎說不了話了。但宮醫生一看滿地穢物,就知道這是吐過了,立刻讓人將程嘯南扶到房內平躺,然後開始又打針,又輸液,各種治療。
客廳里就剩下三方客人,立場不約而同尷尬起來——他們生賴在人家不走,然後主人家,就被毒倒了。
「你們大爺喝的是藥酒麼?」應九爺忽然轉頭,問旁邊已經嚇傻了的下人。
下人懵了好半晌,才用力搖頭:「不是,就是洋酒,沒泡草藥!」
應九爺點點頭,指頭輕叩著沙發扶手,目光轉向吳笙:「白先生,您不覺得奇怪麼?程大爺怎麼就那麼肯定,自己是中了草烏的毒?」
吳笙當然覺得奇怪,但他不清楚應九的盤算,便謹慎道:「草烏泡酒常有中毒者,程大爺見過、識得出,也不奇怪。」
「應九,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海雲隆當然幫妹妹家說話,「程嘯南還能自己給自己下毒不成?他活膩味了?」
樓梯口忽然有影子閃了一下。
吳笙下意識看過去,通向二樓的樓梯拐角,一個小女孩兒,隱在陰影里。
吳笙看不清她的模樣,只看得見她半長的頭髮,還有黑暗中,一雙冷森森的眼。
察覺到吳笙的目光,小孩兒轉身跑上了樓,腳步聲輕得幾乎聽不見。
程既明的女兒,今年十歲——吳笙想起了錢艾搜集來的信息。
約么半小時,宮醫生從臥室里出來,和他們說程嘯南攝入的烏頭毒量應該不大,加上正確催吐,已經脫離危險,但是需要臥床休息,繼續輸液,以便儘早除清毒素。
說完這些,又醫者仁心地叮囑:「是藥三分毒,別什麼都哪來泡酒。」
根本沒有什麼草烏藥酒,就是普通的洋酒,被人下了毒。
這事兒已經明擺著了,但應九和海雲隆,都沒作聲。吳笙也就把到了嘴邊的話,換成了:「宮先生,我送您吧。」
宮醫生一直說不用,吳笙還是把人送出了小樓,一路送到前院。
但在馬上要走到大門前時,拐了個彎,生生把人拉到了靈堂,曉之以理(威逼)動之以情(利誘),半強迫地讓人家給程老太爺驗了屍。
吳笙原本懷疑他也知曉一些內情,但一翻觀察下來,覺得不像,這人很可能就是一個單純的和程家有交往的醫生,於是他決定冒險一次。
夜深人靜,偌大靈堂里空無一人——誰也不敢靠近剛詐了屍的老太爺——只有幾根白燭,滿台祭品,和孤零零的程老太爺。
宮先生沒辦法真正做屍檢,也就是看看眼耳口鼻,身體四肢,但越看,神色越沉重。末了,道:「白先生,你或許猜對了,程老太爺很可能死於中毒。」
「可能?」吳笙想要的是「確定」。
宮先生搖頭:「除非化驗胃溶物,單憑肉眼,哪個醫生都不可能下確定判斷。」
送走宮先生,吳笙一邊思索,一邊慢慢往小樓踱步,剛走到樓前,就被人拉進樹叢,沒看清臉,先看見光頭。
吳笙不自覺彎了嘴角,從程嘯南中毒就開始鬧挺的心,終於透進來一縷輕風:「你不好好睡覺,瞎跑什麼。」
徐望義正言辭:「我能扔你一個人走任務線麼!」
吳笙樂,故意問:「那我聽聽,你能幫什麼忙?」
「……」徐望語塞半天,直接踮腳親了他臉頰一下,「加油?」
吳笙覺得這個加油很好,可以繼續。
「你懷疑是程嘯南給程老太爺下的毒?而且和他剛才中的是一樣的毒?」聽完吳笙的簡單概括,徐望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對,」吳笙說,「否則他不可能在中毒之後,反應那麼迅速,應對那麼準確。」
「可他為什麼還害自己親爹呢?又是誰給他下的毒?這些和杜錦年的失蹤又有什麼關係?」徐望還是一頭霧水。
「暫時還不知道。」吳笙實話實說,「但我總覺得,關鍵點就在程嘯南身上,杜錦年最後見的也是他。」
徐望:「那他現在幹嘛呢?」
吳笙:「臥室里掛吊瓶。」
徐望:「……」
吳笙:「放心吧,福壽會和海幫都派人守著呢,程嘯南要出事,今晚賴在這裡的他們都脫不了干係,所以他們比誰都上心。」
徐望驚訝:「你怎麼知道我在擔心?」
吳笙微笑:「因為按照一般偵探片經驗,第一嫌疑犯,到這時候,就該被兇手幹掉了。」
徐望:「……」
嚴一法師那邊並沒有什麼動靜,已經睡下了,徐望過來主要是想問吳笙情況,順帶出把力的,但眼下吳笙自己都沒什麼頭緒,所以讓徐望先回去休息,然後自己回了小樓。
剛走到小樓門口,他就看到一個下人在廊柱後面鬼鬼祟祟,探頭探腦,正使勁偷瞄不遠處一個抽菸的福壽會兄弟。他望得太專注,壓根沒看見徑直走過來的吳笙。
及至吳笙到了廊柱跟前,他才「啊」地輕叫一聲,像做壞事被抓了現行。
那個福壽會弟兄聽見聲響,莫名其妙看過來。
吳笙瞥見客廳里沒人,直接問:「九爺和少幫主呢?」
下人沒想到他一開口問的是這個,哆嗦了幾下,才找回聲音:「歇、歇息了。」
「沒走?」
「沒有,在客房歇息了。」下人終於稍稍流利了些。
主人都中毒不起了,客人的確也沒有繼續喝茶聊天的道理,不過看樣子,他們是打定主意在程家紮根了。
吳笙略一思索,道:「我也乏了,能給我安排一間客房麼?」
「當然,先生這邊請。」下人立刻帶路。
吳笙跟著他,一路到了臨近小樓的別院,直到四下沒人了,忽然問:「為什麼看他?」
下人腳下一頓,帶著點驚恐,帶著點茫然:「啊?」
吳笙定定看他,這一次不是疑問,是肯定了:「你認識那個福壽會兄弟。」
下人猛搖頭:「我不認識、不認識!」
「行。」吳笙聳聳肩,「我讓海少幫主來問你,你應該就認識了。」
吳笙看得出來,整個程家大院,其實都挺打怵那個海雲隆,如果說應九爺是不速之客,那海雲隆就更像娘家霸王。
「別,先生,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是,就是……看見那麼一眼……」
吳笙心裡一緊,語氣不自覺嚴厲:「看見什麼?」
下人快哭了:「去年,去年二爺被綁架之後,綁匪讓一個小孩兒來送勒索信……是我開的門……接信的時候我就看見他在巷口偷瞄了,我倆一對眼,他就跑了……先生,您可千萬別說是我講的啊……福壽會殺人不眨眼的……」
連番保證安慰走下人,吳笙坐在昏暗淒冷的客房裡,久久陷入思索。
難道真是福壽會綁的程既明,要了贖金又撕了票?
他一直覺得不是,可剛剛那一番「證詞」,又讓他動搖了。
「鴞給你的任務是查案?」靜謐夜風裡,一個聲音順著門縫溜進來,而後,來人推門而入,自然得就像進自己家。
吳笙愣愣看著應九爺身邊那位青年,優哉游哉進來,一屁股坐到自己對面,恍然:「小雪?」
「白戴眼鏡了。」池映雪拿起桌上果盤裡的一個橘子,自顧自剝起來。
「你什麼時候認出我的?」吳笙好奇。
池映雪丟一瓣橘子進嘴裡:「你和一隊和尚一起進院兒的。」
「然後呢?」吳笙不相信他那個時候就認出自己了,那時候福壽會在和程家對峙,自己在外圍根本沒說話啊。
池映雪蹙眉,歪頭看他,似乎在說,都這麼明顯了,怎麼還需要我解釋。
「你和其中一個小和尚眉來眼去,跟你平時和隊長眉來眼去,用的是同一套眼神。」
吳笙:「……」
同一套是哪一套?!
「你喜歡隊長嗎?」那邊沒頭沒腦,又扔過來這麼一問。
吳笙不假思索:「當然。」
「喜歡就摟過來,撲倒,辦事,」池映雪怔怔看著他,問得特別真誠,「光用眼神過乾癮,不憋得慌嗎?」
吳笙:「……」
對方眼裡一點淫邪沒有,就是坦蕩得近乎單純的疑問。
但就是這種,才更讓人難回答啊!
「嗯?」遲遲沒得來答案,池映雪催促。
吳笙投降,甩出實話:「本來沒有,讓你這麼一問……」
都在不言中了。
池映雪很滿意這個符合自己預期的答案。
「對了,錢艾也在這裡。」吳笙想起來,還忘了一個戰友呢,「他是程家家丁,現在守靈棚。」
池映雪點點頭,繼續看他,像是等待著什麼。
吳笙推推眼鏡,鏡片後全是茫然。
池映雪等不及了,直接問:「小四金呢?」
吳笙這才反應過來:「還不知道,錢艾說看見一個賊可能是他,但沒逮住,人就跑了。」
池映雪把橘子扔回果盤裡,不吃了,秀氣的眉毛皺得沒了形狀:「我們都在這裡,他不在,鴞是不是又出毛病了?」
「……」這種不符合自己心意,就一律歸為bug的霸氣思路,吳笙自嘆不如。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寫完都晚,正努力調整中…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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