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長樂換上喜服,收拾妥當,外頭陸陸續續來了一大幫人,雲錦苑閨房裡頓時熱鬧喧譁成一片。
靖安侯府女眷全到齊了,包括盛老夫人、三嬸、大姐等人,以及之前被罰的繼母葉氏、三妹和四妹也都回來參加婚禮,眾人都是錦衣華服,面上擠出喜色,紛紛前來道賀,為她送上添妝。
特別是盛老夫人,拉著盛長樂的手一番叮囑,有幾分喜上眉梢,也有幾分悵然若失,說的一番話盛長樂前世今生都聽得差不多了,無非就是教導她嫁去寧國公府之後應該注意的事,盛長樂全都一一答應下來。
盛老夫人還讓人取出來兩套錦盒裝著的頭面首飾,「這兩套已經我陪嫁裡頭最是名貴的了,就怕配不上你這首輔夫人的身份,昭昭可別嫌棄。」
盛老夫人是謙虛的說法,盛長樂連忙癟嘴道:「昭昭不稀罕什麼名貴之物,也就是留個念想,出嫁之後就不能時常陪著祖母了,只能睹物思人……」
盛老夫人含著淚,抿唇一笑。
隨後葉氏也象徵性的給盛長樂送了些添妝,只不過沒擺什麼好臉色,說話還陰陽怪氣的。
前陣子葉氏被送走之後,盛儼某天晚上喝醉不小心和他一位遠房表妹柳氏睡在了一起,沒辦法只好納柳氏為妾。
原本盛儼十多年不曾納妾,她這才走了兩個月突然冒出來一個柳氏,葉氏如何接受得了?
再加上,侯府礙於顏面,當真把盛長寧許配給救她那個鄭二,等盛長樂大婚之後一個月就成親。
眼看著盛長樂今日就要嫁入寧國公府,嫁給當朝首輔,她女兒本來應該進宮的,現在淪落到要嫁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庶子!
這麼多不如意的事情壓到頭上,想一想葉氏就氣得要吐血,怎可能還高興得起來?
盛長寧眼看著盛長樂一身喜服光彩照人的模樣,臉色也難看到極致,羨慕嫉妒恨得手帕都快攪爛了,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卻也只能上來給盛長樂送添妝。
畢竟先前盛儼警告過,今日不能出任何亂子,她有什麼火氣也不敢發出來,要不然隨時都可能再被送回莊子去。
盛長寧送給盛長樂的東西,盛長樂還不肯收,全都退給了她,只道:「三妹妹過兩個月也要嫁人,到時候我還得再還給你,那多麻煩,倒不如我們姐妹之間就省了吧。」
這意思,現在不收她的東西,等她嫁人的時候盛長樂也不會送給她,等同於不想與她來往。
盛長寧臉色極為難看,恨恨咬牙道:「姐姐何必這麼不給長寧留面子。」
盛長樂抿唇輕笑,「要不是我運氣好,性命都差點沒了,拿面子還有什麼用?」
話里的意思,上回出城遇險的事情,她還記著的呢。
盛長寧就被激得惱羞成怒,就道:「你怎麼說話的!又不是我害的你!」
盛長樂冷笑,「都還沒查出來,說不準呢?」
「你……」
不過剛準備吵起來,就被一旁的盛儼給厲聲叫住了,「今日你二姐大喜之日,吵什麼吵!出去!」
盛長寧看爹爹都不肯幫她,還要罵她,氣得熱淚滾滾而下,將她原本要送給盛長樂的東西往地上一摔,哭著灰溜溜的跑了出去。
葉氏趕緊將她扔的東西讓人撿起來,陪笑道:「長寧被慣壞了不懂事,我去教訓教訓她。」
說著,葉氏便追著盛長寧也跑了出去。
盛長寧一路飛奔跑到花園裡,看著身邊開得正艷麗的牡丹花,想著盛長樂那得意洋洋的嘴臉,氣得發瘋死的扯了幾朵下來,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幾腳出氣,幾乎已經把鮮艷的紅色花瓣踩得稀爛。
背後葉氏追上來,拉著她的袖子道:「寧寧,娘不是跟你說過了,今日不管怎樣你都得忍住!小不忍則亂大謀,你怎麼這麼衝動!」
盛長寧胸口劇烈起伏,淚水都已經花了妝容,一把栽進葉氏懷裡,泣不成聲,「娘,我不要嫁給那個鄭二!他要身份沒身份,要能耐沒能耐,有什麼資格娶我!爹爹當真那麼狠心要讓我嫁給鄭二,那我豈不是這輩子永無翻身之日,今後更在盛長樂面前抬不起頭來!你看看她今日,那耀武揚威的樣子,根本就不把我當姐妹,別指望她以後會幫我!」
葉氏也氣不打一處來,「你以為你娘好過!你爹都納妾了,我現在除了忍還能做什麼!」
盛長寧一想就哭得更委屈了,「爹爹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至少以前,爹爹還都是向著她們母女的,她還以為可以進宮的,誰知這回,明明都是盛長樂的錯,卻讓她們母女去別莊受了兩個月的罪,父親不但把她許給鄭二,竟然還納妾。
葉氏想起來也紅了眼,盛儼曾經發誓永不納妾,可是現在卻眼睜睜看著柳氏進了門,她明知道就是老夫人使的什麼手段,卻也束手無策。
怪只怪,那個盛長樂怎麼那麼命大!眼看著翠山時候都要葬送在劫匪手裡了,竟然還能安然無恙的活著回來,寧國公府還照樣娶她!
憑什麼她女兒什麼也沒做錯,要淪落到這等地步。
想一想葉氏就心有不甘,把一切都怪到了盛長樂的身上。
許久,葉氏才緊緊攥著手帕,說出一句,「過兩日你爹心軟了,必定會想辦法退了鄭二那門婚事。而且徐家跟盛家向來不合,她嫁過去估計也沒什麼好日子過!」
「……」想到徐家跟盛家不合,徐孟州肯定不會善待盛長樂,盛長寧才稍微心裡舒服了一些。
吉時已到,新娘走了一遍繁文縟節之後,一一道別娘家親人,蓋上喜帕,被紅娘背著出門送入喜轎之中。
皇帝特許熙華郡主以公主儀仗出嫁,開道的是皇城御林軍,送嫁的是靖安侯世子盛臨和宮廷儀仗隊,男方由新郎徐孟州親自迎親,一時間鼓樂齊鳴,喧譁一片。
首輔與熙華郡主大婚本就受萬眾矚目,今日八抬大轎,十里紅妝,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幾乎繞了京城一圈,那氣勢恢宏,場面盛大,惹得全城百姓聞風而至,爭先恐後的早早聚集在街道兩旁,一眼看去人山人海,人聲鼎沸,百姓歡呼雀躍,熱鬧不凡。
與此同時,樓閣高台之上正有一眾黑影蠢蠢欲動,有所圖謀。
領頭之人蒙上面巾,正要下令手下暗衛出動,卻被後頭某人一聲令喝的叫住,「周負,你幹什麼!」
周負回頭過去,就見是衛王急匆匆趕過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周負臉色微微發白,不甘心的說道:「屬下想將郡主給殿下搶回去……」
李元珉氣得皺起了眉,「誰讓你擅作主張!給我把人都撤了!」
周負還有些猶豫,「殿下……」
李元珉厲聲喝道:「名不正言不順,你讓她今後怎麼做人,撤!」
周負恨恨咬著牙,漸漸低下頭,也只能下令讓暗衛撤退。
李元珉負手背後,陰沉的視線落在下頭街道上。
只看見俊美無儔的男人高高坐在馬背上,大紅禮服穿在他身上,喜氣蓋住了幾分往日裡的銳氣,可是卻讓人怎麼看都覺得很是扎眼。
都讓李元珉不禁暗想,若是沒發生五年前那些事,現在坐在那馬背上新迎娶昭昭的人,會不會是他?
寧國公府今日辦喜事,早已門庭若市,高朋滿座,一輛輛奢華大氣的寶馬香車還在接二連三的到達國公府。
上至皇帝和徐太后御駕親臨,下至皇親國戚、高門顯貴、文武百官,紛紛前來賀喜,男男女女無不華冠麗服,珠翠堆盈,一看就貴氣逼人。
伴著鞭炮轟鳴,迎親隊伍緩緩穿行而過,最終停在國公府的正門。
新娘由婢女提著裙擺,紅娘背著下轎,穿過鋪滿的紅地毯,跨過火盆,自進門入寧國公府,而後拜堂成親。
因為已經是第二回,盛長樂對那些流程再清楚不過,跟前世相差無幾,像是提線木偶一般被領至府內,拜堂行禮之後,又被送入新房等候。
眼看著順利成婚,盛長樂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是穩穩落地了,只等著晚上激動人心的時刻……
回想起以前與他歡好時候的畫面,她臉上浮起一抹潮紅,心跳得還有些快,已經開始在想見了他該說些什麼了。
新房之內一片火紅,盛長樂端著身姿,坐在鋪滿鸞鳳繡被的喜床上。
受過一回這種罪,這次她學聰明了一些,由陪嫁的嬤嬤和婢女掩護著,取下頭上蓋頭和繁重的頭飾,偷偷摸摸的縮在屋裡休息,時間倒是也過得很快。
轉眼已到夜幕降臨時候,新郎被一群人簇擁著,帶著身上的酒氣回到新房之內。
耳邊喧譁吵鬧,徐孟州進屋之後,視線一眼就落到了喜床邊靜靜坐著的新娘身上。
她一身大紅嫁衣雖然寬大厚重,卻也掩蓋不住那般曼妙婀娜的身形,紅綢遮蓋下身前酥峰挺拔屹立,著實惹人遐想。
這一模一樣場景,恍如隔世,只讓男人眼前都有些恍惚。
修長的手指握著喜秤,揭開喜帕的一瞬間。
便見新娘一張姣若秋月的臉蛋,臉上妝容精緻而一絲不苟,眉如黛,眼如杏,面帶桃花,宛若一朵綻放的花朵,美得動人心魄,看得人都屏住了呼吸。
隨後在喜婆的指引下,一對新人行合卺之禮。
兩人面對面站立,兩條手臂交纏在一起,各自將手中琉璃酒樽里的合卺酒仰頭一飲而盡。
盛長樂抬起眼帘,媚眼如絲的看向面前男人。
他今日也是一身喜服,襯得面如冠玉,眉如墨畫,鼻若懸膽,薄唇輕抿,稜角分明的臉頰精緻得好似玉雕一般,眼中透出一縷灼灼幽光好似都能將人看穿,渾身帶著一股鵷動鸞飛般的氣度。
盛長樂看他時候,他也正看過來,視線交匯的一瞬間,盛長樂朝著他嬌嬈一笑,又羞澀的低下了頭,春意在心頭蔓延開來。
禮畢,一對新人由丫環婆子們伺候著褪去身上繁重的冠服,換上大紅色回紋繡邊的軟緞繡袍,雙雙並排坐在床沿。
這一男一女往那裡一坐,像是一對天工雕塑的完美璧人一般,只叫一旁侍者都忍不住暗自驚嘆。
鬧洞房的也只是進來走個過場,不敢在徐孟州面前太過放肆鬧騰,很快就退了出去。
徐孟州一向不習慣這種時候有人伺候,便將左右屏退,屋裡只剩下他們新婚夫妻二人,並排坐在喜床上。
與此同時,寧國公府為慶賀首輔大喜之日,觥籌交錯,絲竹管弦,通宵達旦,喧譁吵鬧之聲久久不絕於耳。
在寧國公府某個黑暗無人的角落裡,御前太監程啟等人攙扶著已經酩酊大醉的皇帝從宴席出來,正走在離開寧國公府的路上。
李元璥還不想走,醉醺醺的說道:「朕還能喝,朕沒醉!你拉著朕走作甚!」
程啟還第一回見皇帝喝醉成這樣,稍微有些害怕,連忙道:「陛下別再喝了,若是讓太后知道陛下醉成這樣,到時候奴婢可就腦袋不保了!」
李元璥聲音拖得老長,紅著臉,迷迷糊糊說道:「今日昭昭跟首輔成親,朕心裡高興,多喝幾杯怎麼了?怎麼了!朕是皇帝,難道想喝酒都不行,想喝酒,還得看別人的臉色?連喝酒都不能自己做主,那朕還做什麼窩囊廢皇帝!」
他還沒說完,就被程啟趕忙堵住了嘴,生怕他這些話讓人給聽到了,「哎喲,陛下你可別再說了!先回去,咱們回去再慢慢說。」
隨後程啟就一路讓宮人攙扶著李元璥,強行帶著他離開寧國公府回宮。
只是走到花園水榭之時,李元璥無意間的一抬眸,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水榭之中,背身而對。
晃眼看去,那身形婀娜窈窕,就仿佛隨風擺動的柳枝一般,那站著的分明就是盛長樂。
李元璥眼前一亮,連忙朝著水榭快步追了過去。
剛走出兩步就被程啟給拽住,「陛下你想去哪!」
李元璥只顧目不轉睛的看著水榭,一把將程啟推出去。
他一步一步走進水榭之中,看著面前的翩翩背影,心下湧出一股暖意,「昭昭,你怎會在這裡?」
對面那少女回過頭來,見到面前有個男子還稍微有些害怕,連忙往後退了退,做出驚恐狀。
她回過身,仔細一看,李元璥這才看清根本不是盛長樂,大概只是身形體型、穿著打扮、神態動作有那麼些相像,加之他喝醉酒,那一瞬間的錯覺罷了,仔細審視之後,那容貌其實比盛長樂相差甚遠。
李元璥心下頓覺有些失望,也是,昭昭正在跟徐孟州洞房,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他果然是喝醉了。
他只要求盛長樂不能給徐孟州生子,並沒有要求過他們不能洞房……一想到姓徐的不知道已經把他的昭昭怎麼樣了,李元璥頓覺憋屈又懊惱,恨不得現在就去把她帶走。
借著水榭頂頭燈籠落下的微弱燈光,少女看清楚面前的少年穿著龍袍,知道對方身份,她起初還稍微有些錯愕不驚,隨後膝蓋一軟趕緊跪下去,「民女,民女拜見陛下……」
李元璥本來想轉身就走的,不過還是詢問了一句,「你是哪家姑娘,怎會獨自在此。」
對面少女戰戰巍巍,連忙答話,「民女是靖安侯盛儼次女,熙華郡主的妹妹,今日郡主大婚,民女隨家人前來赴宴,在此等候兄長……不知驚擾聖駕,還望陛下恕罪。」
李元璥一聽她的身份,頓時就提起了興致,「你是昭昭的妹妹?」
盛長寧唇角含笑,趕緊說道:「正是,恐怕陛下已經不記得了,陛下來過靖安侯府,與民女有過一面之緣的,陛下不世之姿,民女至今記憶猶新……」
李元璥抿唇一笑,緩步朝著她走過去,垂目仔細看著她,光線昏暗,似乎能勉強從她身上看到些許盛長樂的影子。
他居高臨下,聛睨一切神態的看著她,幽幽說道:「難怪有些像。」
聞著迎面而來的濃郁酒氣,盛長寧心跳如鼓,屏住呼吸。
下一刻,她便已經被少年從地上輕飄飄的扛到肩上,還搖搖晃晃的,在視線範圍之內隨手推開了一扇房門。
走在路上時候,被程啟攔住,只是程啟還被來得及開口勸阻,就已經被喝醉的李元璥罵了回去,「滾!」
程啟眼看著李元璥將路上隨手抓來的姑娘帶進客房,當時就驚訝得下巴差點掉地上了。
畢竟一個月前才剛剛甄選了九名高門貴女禮聘進宮,皇帝照規矩全都冊封分位,可是到現在還一個沒碰過。
誰知今日竟突然興起,要用這路邊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姑娘,難道是外面偷吃的野花野草更好香?果真是醉酒誤事啊!
程啟也只能千方百計的替李元璥打掩護,讓人將這附近暫且清空,千萬別讓人知道才好。
客房之內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李元璥正醉醺醺的,將盛長寧摟在懷裡,他深吸了一口氣,聞著她身上的味道,好似用的薰香都跟昭昭是一模一樣的。
他捏著她的下巴,額頭幾乎抵在她臉上,幽幽詢問,「你可願意跟著朕?」
盛長寧當時腦子裡已經一片空白,屏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喘一口,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總覺得好像是在做夢一樣。
本來今日她都不想來寧國公府的,娘親叫她忍住裝裝面子,不要再惹爹爹生氣,她才勉強來了。
剛剛在水榭里,是在叫人去催促她那個龍鳳胎的哥哥盛臨趕緊送她回去,她已經一刻不想再停留,誰知這麼巧,哥哥沒等過來,竟然等來了喝醉的皇帝,皇帝二話不說提出這種要求,她簡直一瞬間都傻眼了。
她腦子半晌沒反應過來,只呼吸急促,支支吾吾的說道:「民女原本就是要入宮伺候陛下的,因為出了一些小差錯沒能進宮……若是能服侍陛下,實乃三生有幸。」
少年的身姿高挑顯瘦,蓋上來的時候,她還久久沒有反應過來。
不通男女之事,盛長寧只能閉著眼睛,硬著頭皮忍耐著過去。
不多久之後,李元璥已然離去,只留給盛長寧一塊雕龍紋的玉佩,只留下一句,「不得讓任何人知道,今後朕再接你進宮。」
盛長寧獨自匆匆收拾整理好了衣裳,回想起之前的事,心跳得還有些快,若不是手中有皇帝留給她的玉佩,她估計還以為只是做了一場夢,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
以後皇帝會接她進宮的話,她是不是就不用嫁給鄭二了?還是可以按照之前的設想,進宮做娘娘?
想起這些,盛長寧就樂得開了花,感覺剛才受的罪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她現在可是皇帝的女人了呢。
後來盛臨來接盛長寧回去的時候,看她走路一瘸一拐的,還稍微有些奇怪,「妹妹,你腳受傷了?」
盛長寧只得掩飾道:「只是方才太黑,不小心磕了一下。」
盛臨點點頭,隨後不知想起什麼,又勸說道:「妹妹,你也別再跟爹爹鬧了,依我看那鄭二公子也還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若是今年秋闈能考取個功名,也不失為一個好歸宿。
「人家對你也算是一往情深,當時你落水情形危急,若不是他第一時間跳水相救,恐怕凶多吉少,這等救命之恩,妹妹若恩將仇報,傳出去也讓人笑話……」
他說的這些話,簡直跟以前盛長樂說的一個口氣!
不過想著她有了皇帝這個靠山,盛長寧的怒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嘴角帶著笑意,只道一句,「知道了。」
另一邊火紅溫馨的新房之內,床頭兩盞燈發出暖黃色的光亮,搖搖晃晃,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一對新人彼此心跳的聲音都聽得清晰。
兩人並排坐了許久,盛長樂一直埋著頭沒有主動開口說話,畢竟少女成親,肯定是緊張羞怯的。
倒是徐孟州側目看了她一眼,淡淡開口,「就寢。」
盛長樂心下湧出一股暗喜,朝著他身邊挪了挪,二人腿側幾乎貼在一起,隔著遠遠都能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溫度。
她害羞的嬌聲說道:「熙華伺候首輔更衣。」
徐孟州眉梢微蹙,垂目下來看著她,質問道:「你上回膽子不是挺大的,一口一個小舅舅,還要喚我夫君,如今當真結為夫婦,倒是又如此拘謹了?」
盛長樂埋下頭,不敢看他,解釋道:「上回是熙華一時驚嚇過度,頭腦發熱,胡言亂語,多有失禮之處,現在想起來簡直不堪回首,首輔千萬別當真才好。」
她嬌羞的低下頭,眼睫輕垂,白皙如凝脂般的臉頰上,一片片桃花粉嫩渲染開來。
徐孟州皺了皺眉,「別當真?」
盛長樂緩緩點頭,她這招叫以退為進。
徐孟州抓著她的胳膊,順勢便將她整個身子一把拉進了懷裡。
他埋下頭,幾乎是湊到他耳邊,暗啞磁性的嗓音質問,「這麼說,你上回說的那些話都是假話?」
盛長樂撞進他懷中,頓時就被炙燙的火焰包圍起來,撲面而來男人身上的酒氣,混合著他身上獨有的好聞味道。
她頭埋得更低了,只酥酥糯糯的嬌聲道:「當時熙華受了驚嚇,腦子裡一片混亂,也忘記說過什麼話了……」
徐孟州便接話道:「那我提醒提醒你?
「你說喜歡我,要非我不嫁,還說一生一世都要做我的人來報答我的救命之恩。」
徐孟州幽幽直視著她,「你現在可記起來了?」
盛長樂腦袋埋進男人懷裡,雙手放在他衣襟上,一本正經的,聲柔如水說道:「其實我什麼都記得,是我覺得上次太過放肆,多有唐突之處,只怕沒臉見小舅舅,所以不敢承認。
「其實這兩個月見不到小舅舅,我日夜思之念之,一直都在期盼著成親這一天,如今總算等到了。
「今日獨自在新房等待之時,我一直在反覆思索應該跟小舅舅說些什麼,可是見到你之後,突然就覺得緊張害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在她鶯啼燕語般動聽的嗓音之中,徐孟州指尖捏著她精緻細嫩的下巴,讓她抬起頭來二人四目對視。
他凝視著她的眼,臉上似笑非笑,輕聲問道:「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來還知道怕我?」
她與他對視,眼中秋波瀲灩,看上去儘是風流多情,惹人心神蕩漾。
那紅唇欲滴,微微啟口,「小舅舅風姿神貌,人人敬畏,昭昭不敢肆意妄為……」
徐孟州嘆了口氣,幽幽說道:「你我既已結為夫妻,肆意一些倒也無礙。」
盛長樂輕笑,「真的麼?」
徐孟州點點頭,「嗯。」
盛長樂嬌滴滴的貼進他懷裡,放心大膽的詢問,「那許久不見,小舅舅可有想我?」
得到的卻是男人淡漠的回答,「最近很忙,沒空。」
他也確實沒什麼空,忙著應付外臣來朝,處理眼前的狀況,順便把上回翠山的劫匪連鍋端了,幕後之人……等著清算。
盛長樂好似也不介意,噘著嘴道:「昭昭可是很想念小舅舅呢,每天都想知道小舅舅在做什麼……」
「還小舅舅?」
盛長樂嗤笑一聲,甜如浸蜜的嬌聲喚了一句「夫君」,那嗓音勾魂奪魄,讓男人心底都是酥酥軟軟的。
「夫君也喚我昭昭好不好?」
他的臂膀擁著她,也在她耳邊,磁性的嗓音輕喚了一聲「昭昭」。
如果眼下的一切是真的,他願永遠跟昭昭這樣下去。
只可惜都是假象……
她既然騙他,騙一輩子也好啊。
他哪裡不如那個廢物皇帝了?
男人眼中蒙上一層霧氣,抱著她的手稍微緊了一些。
兩人斷斷續續說著話,距離越來越近,呼吸漸漸交匯。
隨著大紅刺繡蝶戲百花的床帷緩緩墜下,轉眼一對新人各自鑽進錦被之中。
徐孟州將盛長樂塞進被褥之間,替她蓋好被子,而後轉身背對,沉聲道:「早些睡,明日還要早起。」
盛長樂自然有些不願意,還沒圓房呢,怎麼能就這麼睡了!
前世她剛嫁給徐孟州時候,以為只要等一年就能進宮,起初不願意把身子給徐孟州,所以新婚之夜是假裝害怕沒有圓房的,徐孟州體諒她年紀小,當晚就答應了等今後她願意再說。
也是後來發現進宮遙遙無期,她才不得已放下身段,委身於他,只是五年來假裝不能生育,始終不為他生子。
在盛長樂眼裡,前世他們就是假夫妻,不過現在,她一心想與他做真正的夫妻,一心把他當成她的丈夫,自然想早些為他生兒育女……
前世徐孟州做夢都想要他們的孩子,這回,若是她能早日生個一兒半女,他肯定會早些對她放下戒備的。
這麼一想,盛長樂心下已經蠢蠢欲動,迫不及待了。
只是這種男女之事,女子始終羞於啟齒,即使是盛長樂也不好意思直說。
沉默許久,看徐孟州始終也沒有提,她深吸一口氣,緩緩湊上去一些,對著他的耳朵喘著氣,悄聲說道:「小舅舅,我睡不著……」
她睡不著,他又如何睡得著?
徐孟州閉著眼睛,屏住呼吸,靜靜聽著心跳,沒有回答。
盛長樂知道他還醒著,於是拿出嬤嬤準備好的壓箱底,羞澀的塞進他手裡,想藉此暗示他。
壓箱底是一種瓷器,方方正正的,打開裡頭藏著教導男女床笫之事的瓷塑。
冰冰涼涼的東西塞進手裡,徐孟州埋頭一看,只見那壓箱底上彩色魚水之歡的姿勢活靈活現,連他見了都覺得無法直視,頓時屏住了呼吸,心頭火急火燎的。
前世新婚之夜是盛長樂自己流著淚說很害怕,二人當時尚且生疏,所以徐孟州便答應等以後她不怕再說。
按照前世的發展,徐孟州以為她肯定不願意圓房的,所以根本沒打算提,準備蒙頭就睡,如今她倒是主動提出暗示,男人自然有些詫異。
又讓徐孟州不禁回想起本該進宮為妃的盛長寧那件事,從來愈發狐疑,細數起來,其實盛長樂這輩子有許多不同之處,至少表白心意都提前了一兩年。
莫非是這輩子接觸得早,他又救了她的緣故,一切都改變了。
會不會有了救命之恩,她真的願意一輩子做他的人來報答他。
男人正在疑惑時候,盛長樂已經鑽進他的錦被,緊緊貼合在他的身後,在他耳畔呼吸,怕是個男人都受不了這等誘惑。
她纖纖玉手像是一條靈活的藤蔓一般,緩緩伸向他,要替他寬衣解帶。
徐孟州卻突然抬起袖子,捏住她的手。
小手被男人的大手捏在手心裡,輕軟細膩好似可以揉成任意形狀。
盛長樂也不知道他如何做想,只敢小心翼翼的試探他,遭到制止的時候,還有些受挫的說道:「小舅舅不願意麼?」
徐孟州呼吸灼燙,口中乾澀,轉過身面對著她,手掌撫了撫她的小腦袋,輕聲說道:「今日不方便,改日再說。」
盛長樂倒是有些疑惑,「我只聽嬤嬤說過女子不便,沒聽過男子也會有不便的時候,你是哪裡不方便?」
「……」
徐孟州擰眉抿唇,不肯說話。
盛長樂眼眶裡又包起了委屈的眼淚,癟嘴說道:「小舅舅可是嫌棄我,不願意碰我?」
成親之前徐孟州確實想好了不會碰她,讓她一輩子守活寡。
不過看她那楚楚可憐的樣子,就只好道:「沒有,是前陣子遭人刺殺受了傷,傷口尚未癒合,著實不便,要等傷好了才行。」
盛長樂有些不信,眼淚盈盈的看著他,「當真?」
「當真。」
盛長樂不依不饒,「讓我看看傷勢如何,嚴不嚴重?」
「……」
徐孟州沉吟片刻,也只好答應了。
他撩開錦被,掀開一片衣角,露出貼身纏在腰上的紗布,可見紗布上隱約帶有血跡,還有一股淡淡的藥味,確實貨真價實的受傷了,而且傷在腹部,好像的確不適合男女之事……
徐孟州復又拉上衣服,蓋上錦被,詢問,「能傷好了再說,可好?」
他都受傷了總不可能逼他圓房吧?盛長樂也就只好作罷。
她擔憂詢問,「小舅舅,是誰想對你不利?」
莫非是皇帝?不過皇帝應該不可能這麼快下手的,畢竟若是沒殺掉被徐孟州發現端倪,那可就麻煩大了,而且現在也時機尚未成熟。
前世,盛長樂取得徐孟州信任之後,皇帝還曾讓她給徐孟州長期下毒的,這樣恐怕徐孟州會死得更快一些,不過盛長樂拒絕了。
徐孟州回答,「這些你不必知道,我受傷之事別往外說就行。」
盛長樂聽話的點點頭。
徐孟州隨後將她推回自己被子裡,「早些睡。」
盛長樂眼巴巴看著他,徐孟州已經不做理會,翻身背對著就這麼睡了,只剩凝重的呼吸聲音。
盛長樂原本還期待著圓房的時候就可以纏纏綿綿,卿卿我我,誰知竟然沒成,心下略微有些失望。
前世盛長樂也不記得他受傷過啊,腹部也不曾見過疤痕,怎麼就受傷了呢?會不會是假的啊?
盛長樂尋思著,自顧自的裹著錦被,翻過身去,閉上眼,安安靜靜睡覺。
大概是前世就和他同床共枕睡了五年,而且是同一個房間,同一張床,盛長樂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反倒是好像回到自己家裡一樣。
她今日本來也累得腰酸背痛了,很快就這麼睡著過去。
一直到床頭燈芯燃盡,屋內黑暗下來。
確定她已經睡熟,徐孟州忽而睜開眼,緩緩翻身過去,借著一絲絲的微光,隔得老遠,靜靜看著她絕美的側臉,竟是一夜未眠。
作者有話要說:起初粥粥:我要讓她守一輩子活寡
後來粥粥:⊙_⊙到底誰在守活寡
昭昭:明人不說暗話,我家夫君器.大活好,我想睡他,和他生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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