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阿拔斯的救世主
巴格達內，大量突厥人沖入城中，開始肆意殺戮。
「殺，東西都給我搶過來！」
「副汗有令，封刀不可屠城，但抵抗者殺無赦。」
「許劫掠，許殺死反抗者，這裡是巴格達，哈里發所在地，不能隨意殺人！」
「再三警告，所有人不許靠近碼頭！」
「拿來吧你。」
各類軍令下達，城裡面亂作一團。
此刻巴格達內還有大量沒來得及逃跑的百姓，紛紛緊閉房門躲在家中。
街上到處都是四處燒殺劫掠的突厥人，他們搶劫，強姦，甚至遭遇反抗就殺人，令城內一片混亂。
而隨著事態愈演愈烈，城內的混亂也在加劇。
很多突厥人已經不滿足於只在街上殺人搶劫，現在還在街上的幾乎全都是窮人，根本沒什麼好搶的。
他們迅速把目光瞄向了城裡的富人，衝進他們的宅邸，焚燒他們的花園，搶走他們的財寶。
其中很多富人都聚集於城東碼頭，巴格達跟汴梁一樣，四通八達，其中最主要的貿易地區就是碼頭附近，導致這裡有很多店鋪。
富人們的住宅區雖然不在這裡，然而由於宋軍使者的存在，很多人也見識到了宋軍火炮的威力，所以不少富人都跑到了這邊。
甚至不止是富人，城裡的許多百姓也紛紛跑了過去，碼頭一時更加擁擠，很多人跑到碼頭上，向宋軍的船隻跪拜祈求庇護。
如果不是碼頭足夠大，且宋國使節團都在船上，並沒有在碼頭上，恐怕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被洶湧的人潮給淹沒。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這是魯迅先生曾在大宋期報上寫過的話。」
底格里斯河上，使節團的船隊就這麼飄蕩在河中。
船西側上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使節團的官員、士兵，一個個都看著遠處碼頭，碼頭十分混亂，很多人甚至被擠下水去。
有船的乃至搶船的不計其數，紛紛駕駛著船隻飄到了河中央，靠近宋人船隊。
他們顯然已經是把宋人當作救世主，畢竟如今城裡到處都是作亂的突厥人，德萊木人已經敗亡，他們的哈里發也沒有兵馬，只剩下宋人或許還有點希望。
但可惜的是宋軍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動靜。
「你說我們若是早點出兵，會不會拯救那麼多無辜的百姓？」
章有為心生憐憫地問道。
譚文學搖搖頭道：「記住，大宋利益至上。我們的士兵憑什麼幫他們打仗，就憑一點實際好處都沒有的向大宋遣使稱臣納貢？何況你應該也要明白，我們出城即便是擊敗了塞爾柱人，還得回頭幫哈里發清剿城裡的白益人，你覺得這算不算違背道義呢？」
「好吧。」
章有為也只好把話吞進肚子裡。
他們是大宋使節團，不是他們的真主派來的救世主。
如果一開始就答應他們的哈里發出兵相助，那麼他們不僅要面對數萬塞爾柱突厥人，還得回頭處理白益國。
德萊木人是願意和大宋交好的，而且也答應遣使。
哪怕理論上德萊木人只是哈里發的臣子，他們接受哈里發的請求，剿滅阿拔斯王朝叛亂的臣子而已，但道義總歸說不過去。
所以不如讓突厥人推翻了德萊木人，此時大宋再擊敗突厥人，這樣就免於他們再與白益人交戰。
更何況宋軍實際上就兩千士兵，火炮都在船上難以搬運，靠著兩千士兵即便都擁有步槍，在野外與茫茫數萬突厥人交戰，說不好還是會有損傷。
為了幫助哈里發一個沒有權力的異國皇帝，讓自己手下的士兵冒著生命威脅去出城作戰，顯然是沒有道理的事情。
因而最好的辦法就是等突厥人進城，他們沒有騎兵列陣，發揮出宋軍的長處，進行小規模巷戰，甚至依託船隊進行河邊炮火覆蓋，才是最好的選擇。
這邊就在宋軍作壁上觀，等待合適的時機介入的時候，城中心處，順著瓦斯塔尼門進入之後，就是阿拔斯宮，乃是一座金色圓頂宮殿。
此刻宮殿內，原本用於監視和半囚禁阿拔斯哈里發的德萊木人守衛早就已經不知所蹤，哈里發卡伊姆自然也獲得了自由。
只是他站在宮殿高牆上俯瞰下面城中，非常憤怒地說道：「塞爾柱人怎麼可以這樣，他們怎麼可以這樣！」
「尊敬的哈里發，現在不是大發雷霆的時候，而是該想想怎麼重新奪回我們的王朝！」
「是啊，圖格里勒派人向哈里發進貢，還說願意出兵相助哈里發，擺脫德萊木人的控制，但我們就怕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宋人有句話叫做，才出狼窩，又入虎穴。圖格里勒所圖不小，萬一又是一個德萊木人，這可該怎麼辦啊？」
幾名阿拔斯王朝的心腹大臣面露憂愁地說道。
誰都不是傻子。
卡伊姆之所以寧願去求助大宋使者，都不願意去找同為遜尼派的塞爾柱人，難道是因為寧與友邦不與家奴？
當然不是。
而是卡伊姆很清楚，如果說德萊木人是豺狼，那麼塞爾柱人就是猛虎。
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到時候塞爾柱人跟德萊木人一個德性，那他可不就是才出狼窩又入虎穴了嗎？
所以卡伊姆最希望的就是大宋能幫他。
但顯然大宋那邊不見兔子不撒鷹，他提出的條件很多都是虛的，人家一口回絕了，根本沒有幫他的打算。
這就讓卡伊姆非常難受。
關鍵是塞爾柱人那邊根本沒有管他答不答應，只是派人上了供奉，跟他說了一下這件事情，對方就擅自出兵了。
這番完全沒有把他放在眼裡的作派，令卡伊姆非常擔憂。
「那該怎麼辦？圖格里勒根本沒有把我當回事，他只是派人告知了我一聲，我都沒有召他過來，他就自己來了。」
卡伊姆絕望地道：「看樣子阿拔斯宮又要換一批人了，以前是德萊木人，現在是突厥人，就是不知道他們突厥人會不會又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
「尊敬的哈里發。」
就在這時，一名心腹臣子烏姆右手撫在胸前，彎腰鞠躬說道：「我有一件事想跟您說。」
「什麼事？」
卡伊姆依舊看著城中慘狀，眼神已經略顯空洞和呆滯。
烏姆說道：「我之前跟薩拉丁談過，他說宋人也很同情我們，只是礙於阿布對他們十分友好，讓他們不能違背道義出兵幫助我們。」
「哦？」
卡伊姆回過神來，立即意識到了什麼，轉過頭瞪大了眼睛看著他說道：「你的意思是？」
烏姆笑道：「現在阿布生死不知，顯然已經被塞爾柱人擊敗，布韋希家族已經完了，白益王朝也已經滅亡，宋人就沒有這樣的負擔了。」
「那」
卡伊姆連忙說道：「那快去派人請宋人相助。」
「哈里發，不可。」
另外一位大臣巴爾扎尼連忙阻止道。
「為何？」
卡伊姆不解。
巴爾扎尼說道：「這一來，誰也不知道宋人的真正實力，如果沒有打過塞爾柱人，那麼我們將會惹怒他們，後果不堪設想。二來萬一圖格里勒並沒有想控制我們，他們打敗了布韋希家族之後就退兵走了，我們再讓宋人與他們交戰，豈不是多此一舉？所以我認為宋人是我們最後的手段，而不能急於一時。」
「唔」
卡伊姆覺得有道理，點點頭道：「不錯。」
「另外就是還是得與宋人好好談談，我們之前希望他們出兵相助的要求太小氣了，連一分錢都不出，他們怎麼可能會相助呢？」
巴爾扎尼說道：「我以為除了之前的條件以外，我們還應該給宋人許諾好處，至少要送大量金銀，讓他們答應出兵才行。」
「直接出兵嗎？」
「自然不是，還是要靜等時機，看看塞爾柱人的反應。」
「怎麼看他們的反應？」
「他們必然要派人來聯繫我們，一旦確定塞爾柱人跟布韋希家族一樣，只是想控制我們，我們馬上請求宋人出兵，這段時間剛好能與宋人談判。」
「嗯。」
卡伊姆深以為然，這是萬全之策，說道：「就這麼辦，你們即刻想辦法與宋人聯絡上。」
「我去吧。」
烏姆說道：「我從城西繞過去，那邊突厥人少。」
「好。」
卡伊姆點點頭：「如果塞爾柱人有狼子野心，我就讓人在高塔上方豎起一面黑色旗幟，在港口方向，應該可以看到。」
「明白。」
烏姆知道，阿拔斯宮有全城最高建築，是一座宣禮塔。
由於哈里發是伊斯蘭教遜尼派領袖，宮殿內到處都是伊斯蘭教常用建築，其中宣禮塔自然有好幾座，而最高的那座在全城都能看到。
很快趁著突厥人才剛殺入城內，西城門還沒淪陷的時候，烏姆就由十多名阿拔斯宮殿衛士保護著出了殿宇。
僅僅過去了不到一刻鐘，外面就有人進來說道：「尊敬的哈里發，塞爾柱人大汗圖格里勒求見。」
「讓他進來。」
卡伊姆深呼了一口氣，他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刻，決定了他能否重新執掌王朝。
即便曾經偌大的阿拔斯王朝只剩下兩河流域的領土。
但這片富饒的土地曾經蘊育了很多古代文明，如果精心治理，以他在伊斯蘭世界的威望，未嘗不能東山再起。
所以他平復了心情，疾步回到了宮殿內，在大臣們的簇擁下坐在了王座上，等待著圖格里勒進來。
片刻後，硬靴底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格外刺耳，許多衛士倏地湧入進來，將整個宮殿裡三層外三層地包圍住，連阿拔斯僅剩的那些宮廷衛士，也被他們逼退。
圖格里勒昂首闊步走進來，走到大廳中央，先是環視一圈，然後目光看向坐在王座上的中年男人，微微一笑，右手放在胸口鞠躬道：「圖格里勒，見過尊敬的哈里發！」
卡伊姆平靜地說道：「大汗無需多禮。」
「謝哈里發！」
圖格里勒直起腰，目光炯炯地看向卡伊姆。
卡伊姆被他所懾，又想起了宋人，便又說道：「大汗能夠率兵消滅布韋希家族的異端，我很高興，我會賜予你塞爾柱蘇丹的名號，並封你為東方之王！」
東方之王？
圖格里勒玩味地看了眼卡伊姆。
他這次過來，一是要與卡伊姆這個哈里發交流溝通，坐實自己是受到哈里發的召喚來攻打的巴格達。
不然沒有名分大義，伊斯蘭世界必然對他群起而攻。
二是來與宋人談判，希望大宋不要摻和進他們中東地區自己內部的事情。
只是大宋那邊龍潭虎穴，他當然不能親自去，因此先到阿拔斯宮殿來見卡伊姆，大宋那邊就派出使者足矣。
如果宋國那邊答應與他們洽談，到時候讓宋人派個使者過來和他們商量，至於宋人的條件，屆時他該答應就答應，甚至不乏會下一筆貿易訂單。
只是讓圖格里勒沒有想到的是，他原本以為第二條最難，哪知第一個任務就遇到了問題。
聽卡伊姆的意思，顯然是要他攻下巴格達後就退兵。
因為在中東地區，人們習慣把兩河流域以東，也就是後世伊朗、阿富汗等地稱為東方。兩河流域以西，後世伊拉克、沙烏地阿拉伯、埃及等地稱為西方。
因此封東方之王，就是在告訴伱圖格里勒，你打下來的呼羅珊、波斯等東方地區可以給你，但西方你得給我留下。
卡伊姆說完之後，也沒等圖格里勒反應，繼續說道：「你現在已經是帝國最偉大的蘇丹，是阿拔斯王朝的救星和保護者，巴格達都是阿拔斯的子民，希望你能立即約束你的兵馬，不要殘害他們。」
圖格里勒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道：「尊敬的哈里發，請恕我不能從命。」
「為什麼？」
卡伊姆心中生出不安。
果然。
就看到圖格里勒不屑道：「因為這裡都是白益人的子民，他們都是什葉派異端，我必須清剿了他們，重新讓我們遜尼派振作！」
「圖格里勒！」
卡伊姆倏地站起來，指著他怒聲呵斥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城裡大多數都是我們遜尼派子民，你怎麼可以連自己教民都殘害？」
「呵呵。」
圖格里勒冷笑道：「尊敬的哈里發，我覺得你累了，你竟然連異端和自己的教民都已經分不清楚，被德萊木人囚禁得太久讓你失去了理智，你應該休息一下。」
說完之後，他擺擺手，對身後的侍衛們說道：「扶哈里發回寢宮休息！」
「你」
卡伊姆握緊了拳頭。
他知道不幸言中了，圖格里勒根本不是來拯救他，而是充當了另外一個布韋希家族。
旁邊阿拔斯的侍衛們互相對視，也不敢去攔。
眼看突厥人靠近過來。
大臣巴爾扎尼連忙上前扶住卡伊姆道：「哈里發，你確實累了。」
說著他對卡伊姆使了個眼色。
卡伊姆勉強壓制住火氣，在幾名心腹大臣的簇擁中，又在突厥人衛士的監視下，不得已往寢宮方向而去。
這也勉強算是保住了哈里發僅剩的那點尊嚴。
圖格里勒冷笑了一聲，環顧四周，揮揮手示意自己的衛士先離開。
阿拔斯宮殿分為里中外三層，最裡面就是卡伊姆的宮殿以及寢宮，還有一些教堂、宣禮塔之類的宗教建築。
里宮還保留了一些阿拔斯的侍衛，但已經不多，只有不過區區一二百人。
圖格里勒知道一二百人翻不起什麼風浪，不過他還是像之前的白益王朝一樣，將中宮和外宮都據為己有，勒令衛士們把控。
如此一來，阿拔斯王朝就僅限於里宮那點範圍了，外面全都是他的人馬，他將依舊只保留卡伊姆的宗教地位，至於實權，那就想都別想。
只是圖格里勒不知道的是，他剛離開里宮，到達外面的宮殿，控制了原本白益王朝的殿宇，等待派去碼頭的人回報的時候。
里宮最高處的宣禮塔上，不知道何時掛起了一面黑色的旗幟，在風中極為耀眼。
而過了大概半個多時辰之後。
已經抵達碼頭的烏姆掃視了一下宮殿方向，便加緊勒令船夫快速向大宋使節團的船隊划去。
他萬萬沒想到他才剛離開宮殿不久，哈里發就立起了黑旗，顯然突厥人直接控制了皇宮，逼迫了哈里發，這讓烏姆心急如焚。
他的目光看向那飄蕩在底格里斯河上的大宋龍旗，咬緊牙關低聲道：「只能依靠你們了，宋人，不要讓哈里發失望啊。」
大宋使節團。
儼然已經成為了阿拔斯王朝的救世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