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雨夜
深夜,換口幫東棚屋裡,張仔七趴在床板上,嘴裡不住的哼哼唧唧,八九人擠在他身旁,都是和吳青一樣的換口幫小嘍囉。
其中就有豁牙仔,豁牙仔安慰他道,
「往好了想嘛,總算不是阿爺執行的家法,上次老十六不也是跑出去耍?腿都被阿爺打折了,現在都不知道在哪混。」
「是啊,三哥,四哥打起人來也好狠的,你算好運啦。」
其他幾人也附和著。
張仔七勉強抬起頭往前看去,好似要透過門帘布,看到對面西棚屋裡躺著的二哥,三哥還有四哥。
「呀~呀~」
激烈的叫床聲從幫主王阿貴住的北屋傳了過來。
張仔七垂下了頭,問豁牙仔,
「你曉得魏恩亭住的旅館在哪嗎?」
…………
和張仔七分頭後的吳青並不知道,張仔七一回了社屋,因為幫他而在外待了一天的緣故,挨了頓好打。更不知道,張仔七哪怕挨了頓打,都沒忘了吳青拜託他的事。
細雨中,一路小跑回來的吳青從太平街拐進八尺巷,巷口的書攤已經收了。
許是今天黑得突然,巷子裡幾乎每家每戶都亮著光。顯得極有燈火味。
快到家門口,一個急匆匆的人影從背後撞上了吳青,他下意識扭身,要去扣那人的手腕,突然聽見「欸~」一聲嬌呼。
是個女人,且與撞上吳青後便失力地向後跌去。
吳青本要去扣對方手腕的手順勢拉住女人下意識伸出的右手,將其拉正。
女人左手一把敞開的紅色油布大傘落在泥水中,朝上接雨珠。紅傘,柄粗杆長。
吳青一眼看去。
女人面容清秀,看年齡不過十八左右,但卻盤著頭髮,婦人的髮型。她驚魂未定地朝吳青道歉,
「真對不起,實在雨夜裡匆忙。」
邊說著,邊將落在地上的紅色油布傘撿起。
「沒事。」
吳青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往家門快步走去。
只是個意外,沒什麼值得在意的。
女人便也小步跑到了吳青家隔壁的屋門前,掏出鑰匙。
居然還是鄰牆。
吳青詫異了一下,推開自家未鎖的屋門進去,發現屋內不止三叔一人,還有老羅。
老羅,四十許歲,體格精瘦,模樣和氣。吳老三的好友,骨傷跌打郎中,很認識些江湖人。
原主能在隆信鏢局作學徒,便是老羅作的薦頭。
「三叔,羅叔。」吳青打了聲招呼。
既然不知道怎麼面對原主的親人,吳青便打算暫時就假裝一下原主。省得麻煩。
老羅坐在凳子上,長衫下擺被二郎腿拱起,一頂黑色圓頂禮帽放桌上,他上下打量著吳青,笑道,
「阿青,你三叔還說你在鏢局一個月,什麼都沒學到,哪裡啊,都會主動招呼人了……」
吳老三撇撇嘴,
「這算什麼本事?光會瞎跑,說出去要叫人發笑的。」
「欸,不是這麼說的,長進一寸算一寸……不過你三叔說的也對,可別再瞎跑了。」
老羅轉向吳青接著道,
「本就亂,又說是那誰丟了把劍,全餘江的幫社都在幫著找,打鑼的,他們能幹好事嘛?你羅叔今天接了不少傷患,就是他們打的,你在外瞎跑,小心撞上他們。不少武師也都被打傷了,劉西平知不知,被人打斷了手腕啊。咦,阿青你臉色怎麼怪怪的?」
「有嗎?」吳青眨了眨眼睛,露齒笑道,「沒有吧?」
「總之你小心啊。」
老羅說罷從椅子上站起,拍拍褲腿,拿起桌上禮帽,
「看一眼就成,也挺晚了,我先回了。」
吳老三出言挽留,
「再坐會?下著雨啊。」
老羅揚了揚手中的傘,
「洋傘,嚴實著呢。」
「那行,阿青,送送你羅叔。」
吳青從屋門旁拿起一個斗笠,戴在頭上,與老羅一起出了門,快到巷子口時,老羅問了句,
「那你今日起就不是鏢師了吧?」
「早上起就不是了,鏢局歇業了嘛。」
「嗯,有好差使,羅叔替你留意,你回吧。」
不知怎地,吳青看老羅離去的背影有些匆忙。
回屋前,吳青瞟了眼隔壁的門窗。
好像沒點蠟燭,一點光亮都無。
他沒在意,推門回了屋。
三叔吳老三在灶台前嘿嘿地笑,黝黑的臉龐皺成了核桃,
「猜猜三叔今買了哪樣?」
「哪樣?」
「大棒骨哇。」
吳老三將鍋蓋提了起來,一股肉香味撲面而來。
鍋內燉著骨頭湯,十字架上蒸著一盆飯。
「哇,噴香個。」
正在用毛巾擦去雨水的吳青也適時地對著沒多少肉的骨頭髮出一個驚喜的誇張叫聲,仿佛他就是原主。
「香吧,燉了兩個鐘頭,剛才老羅來,我都沒敢開鍋,嘿嘿。」
吳老三拿出木飯盆,遞給吳青,讓他放桌子上去,自己則在盛湯。
將骨頭上煮得軟爛的肉絲用筷子剔下,裝碗裡,骨頭留著,接著燉湯。
吃著吃著,吳老三忽然嘆了口氣,
「你怎就不肯接我剃頭挑子呢,多好的活啊。我年輕時就是接了我叔公的班,又繼了這間屋子,也就是你嬸子死得早,要不然我現在日子指不定多舒坦呢。」
吳青低頭喝湯不語。是原主不願接的剃頭挑子嘛。當然他也不願意。
許是門縫裡吹進的風水汽太足,方桌上的蠟燭撲閃了下,滅了,吳老三摸黑取來火柴盒,一連劃了三根,才點上蠟燭,吳老三心痛的夠嗆,語氣都壞了不少,
「你說鏢師有什麼好?也就是隆信鏢局倒了,要不然你現在說不準就被帶到哪去了,這兵荒馬亂的。你看隔壁劉利生,干信客的,出去一趟就是個把月,他媳婦整日地憂心。」
「誰?」
吳青猛抬頭。
吳老三詫異於吳青的反應,好一會才說,
「我們隔壁那劉利生啊,人蠻善的,你來的日子短,許沒見過,怎了?」
吳青收斂住表情,搖了搖頭,
「沒什麼,就是剛回來時,隔壁一拿油布傘的婦女撞了我一下,把她自己撞翻了。劉利生媳婦?」
「紅色油布傘?那就是了。怎麼還把她自己撞翻了?女人啊,就是身子軟,哈哈哈。」
吳青附和地笑了笑,左手在桌下摸了摸褲袋,裡面裝著一個鈴身塞滿紙條,名叫「解脫勝」的執鈴。
同時腦海中浮現出「解脫勝」執鈴給出的任務二:
殺死劉利生,獲得浮身血。
居然是鄰居,好巧不是?
吳青低頭喝湯的笑臉轉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