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回過頭去,只能瞥見身後之人一頭奪目招搖的蓬鬆顱頂,未成熟石榴籽般的絢爛粉紅,還翹著幾根慵懶鬆散的呆毛。
這極為罕見的發色讓她稍有失神,回神後立即冷聲命令道:「再不放開,我就要動手了。」
「不行。」來者聞聲斷然搖頭,毛茸的頭髮撓得她臉頰痒痒的。
「能有幸捕獲千面的魔女可是隊長都羨慕不來的事,真可惜我這次沒帶「禁魔鍊石鎖」就出任務了。」
身後男性磁性的聲音還帶著懶散的睡意——但他嘴裡蹦出來每一個詞語都讓梵音的內心像被荊棘條勒住般一緊。
她知道神殿名下有一些神秘組織,他們不像聖騎士與神官們活躍於神殿明面上,而是隱於暗中進行搜查與抓捕任務。
梵音身為神殿仇視的「千面的魔女」,曾在「魔女別館」里與占卜大師「星空的魔女」梅琳達進行過簡單的談話。
梅琳達站在艷紅的地毯上,對著身前的儀容鏡整理她新買的貓眼石耳環,淺笑道:「神殿的行動隊中有一個小分隊會隨身攜帶「禁魔鍊石鎖」——被捆住可就使不出魔法了。」
她摸著耳朵上的耳環,一邊從鏡子裡向身後坐在沙發上的梵音望去,繼續補充道:
「我們有個姐妹可是打探到了他們的消息——他們組織的代號為「雪鴞」。」
「神殿可能認為我們是黑夜陰溝里的老鼠,才需要雪鴞來將我們捕捉吧。」
梅琳達將她最愛的火龍果色唇釉塗上,轉過身擺了個婀娜的造型,昂頭一笑,「千面,你看我美嘛?」
如果梅琳達沒有騙她……
「所以,你是雪鴞的。」梵音偏過頭,唇瓣若有若無地蹭在了身後男性柔軟的髮絲上。
哪怕知道了自己被敵人困在懷裡,她的語氣還是平淡地仿佛在說早上好。
「嗯……誒?」
她感到腰部的手掌一僵,那人刻意將疑問的尾音拉得很長,「原來魔女別館也察覺到我們的存在了嘛?」
他很直白地承認了,裝也不裝兩下。
聽了這不加掩飾的話語梵音輕吐一口氣,她架起雙臂,指尖瞬間暴漲起銀白色的光芒凝結成一個五芒星法陣。
她掌心的法陣里瞬間飛出兩道交叉的銀白色鎖鏈,刷啦著像兩條靈蛇游曳著往身後人的面門逼去!
「嘖。」
腰部的力量一松,男聲不滿地悶哼一聲,「過了這麼多年,你竟然還保持著高級法師的實力……」
銀白鎖鏈撲了個空,他沒有感到慶幸,而是咬著後牙槽發出感嘆,「該說不愧是魔女別館的成員嘛?」
掙脫束縛後梵音轉體後退,在看到面前男性的全貌時,肉眼可見地愣了一下。
聽他的聲音感覺就頗為年輕,可沒想到本人看著也就十八歲上下。
先別說他的樣貌了,這個少年最先吸引她注意力的可不是那張臉,而是他的穿著……
——他怎麼穿的是一看就很柔軟舒適的珊瑚絨睡衣,腳上還套著大白兔頭的棉拖鞋!
雖然地下秘密組織要偽裝是常識,可是沒有正常人出任務時會把自己偽裝成睡覺的人吧?
夢遊症嘛?
她將無法理解的困惑表情上移,這才看清少年的臉龐,呼吸不由得一窒。
沒聽說創世者居然私藏了這麼個極品啊?
她見過魅惑狂拽的路西法,霸道邪氣的安德烈,瀟灑清秀的精靈伊萊,眼前這小子在外貌上卻給她一種來自身心的直觀舒爽感。
精緻白皙的臉頰上是剔透深沉如濃稠油畫色的翠綠瞳孔。
不同於大黑貓暗金色的陰戾,他那雙鳳眼迷人誘惑,在他呆呆的睏乏下透著一層若有若無的馥郁水汽,懵懂澄澈得仿佛不夾雜任何惡念。
石榴籽色的及腰長發蓬鬆卻軟趴趴亂糟糟的,額頭上歪斜地戴著凸著兩個血絲大眼球的惡搞眼罩。
少年一臉的惺忪與慵懶,垂下的濃密眼睫讓她仿佛看見了在壁爐旁打滾抹臉的貓兒。
他看起真的很困很迷茫,像是個好不容易在冬天的溫床里睡著,卻寒晨被拖起來上學的苦逼失眠患者,搞得她都忍不住疲憊地打了個睏倦的哈欠。
梵音敢肯定,如果她在大街上看到這種人,用一萬個腦袋都不會相信這是抓捕魔女們的秘密特種部隊成員!
他真的不是哪家被迫學習到早五晚十,最後忍無可忍離家出走的矜貴公子哥嘛?
「啊……」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又揉了揉眼睛,「不行了,撐不住了啊。」
少年抬手將那血絲眼球眼罩下拉蓋住一隻眼,一臉懵逼地盯著身前的梵音。
兩人無聲對峙好一會,他的身後冒出一團耀眼的白光。
少年眼神往身後瞥了瞥,小聲呢喃,「時間到了。」
他再轉過來兔子一樣的軟萌目光頓時一凜,氣質大變如同換了個人,剎那間,眼眸泛出獅子鎖定獵物的振奮寒芒。
他凝望梵音的雙眸掃去惺忪怠惰,籠罩上勢在必得的堅毅與猖狂,勾起紅柚般嫩滑的唇瓣,抬手指著她震聲道:
「千面的魔女——我絕對會在現實找到你的藏匿之所,將你親手捕獲!」
下戰書?
梵音眸色一暗,她順著刺眼的白光走上前去,舉起食指敲在了他梆硬的腦殼上。
嘶……
這小子的腦殼裡裝的是椰子汁嘛?為什麼會這麼硬?全然不像人類的肉體!
梵音指關節感到了火辣辣的痛感,她忍下痛意昂起頭不客氣地回道:「好啊我等著——看我不把你小子痛扁成壇罐里的榨菜拿去河裡餵魚!」
「哈哈哈哈……」少年捂著額頭髮出低醇愉悅的笑聲,縈繞著迷人的翠綠色眼眸隨著襲來的光團一起消散了。
「莫名其妙。」梵音散掉魔法陣拍了拍手,她走上前撿起一塊鏡子碎片——這面鏡子是徹底不能用了。
這可不是面普通的鏡子,是「寒冬的魔女」艾爾莎送給她的見面禮。
「鏡中夢影」是睡夢空間裡的靈魂交流道具,她偶爾會藉此聯絡其他魔女別館的成員聽她們講述自己的冒險故事。
她們遇到了什麼奇特的魔獸、嘗到了怎樣可口的男人、遭遇了多少追兵等各種令人嚮往的自由經歷……
但最近最常在這裡與她交流的是梵音·阿拉貝拉。
她早於梵音·阿拉貝拉降臨於這個世界,最近這個年僅十幾歲的小姑娘與她搭建了莫名的靈魂聯繫,竟然連接到了她的鏡中夢影。
但她確實為梵音排解了不少寂寞,哪怕阿拉貝拉時不時會流露出蠻橫的嬌氣,梵音也確實沒有那麼討厭她。
她覺得偶爾逗個傻姑娘玩可不比抽嘴欠的大黑貓嘴巴子強?
【專屬解封劇情即將開啟,請宿主梵音配合人物需求行動。】
「梵音,醒醒了,有戲看。」
系統君666的機械音剛結束,天空頓時響起大黑貓如廣播大喇叭的聲音,地上的鏡子碎片都被聲波震得抖了兩抖。
她一聽大黑貓這麼說,抬手觸摸水晶鏡框,隨即感受到身前的鏡框傳來一股強大的吸力將她扯了進去。
咻——
一陣雙眼昏花,回到傭兵公會的梵音悠悠轉醒,抬起沾有血液的手揉著眼眶。
她一巴掌拍開大黑貓放在她胸前的大毛爪子,於半空坐了起來。
好安靜……
既然是有戲看,她耳邊本該比菜市場嘈雜的環境卻寂靜的出奇。
只依稀傳來窗外烏鴉煞風景的聒噪鳥叫,還有一絲昏睡醉鬼喃喃的夢中囈語。
大黑貓隨即告訴她,今天已經是路西法死後的第七天了。
「蒼尊王!真是稀客啊,您來這裡有何貴幹啊?」
一直位於酒吧檯內的副會長利索地翻身越了出來,說著還一腳踹開在道上被灌暈的壯漢。
梵音扭過頭,就見到這個往常如蛇蠍般狠毒的侏儒男人竟堆起了滿臉的巴結假笑。
「我來找人。」被稱為「蒼尊王」的男人低沉渾厚的聲音仿若埋藏多年的高濃度佳釀,讓人想要信服與崇奉。
梵音循聲望去,只見得三四名神巫裝扮的男男女女肅立在公會大門內。
這些神巫的額前都掛著畫有太陽紋的白布面罩用以遮擋嘴唇以上的面龐,身上罩著鑲滿太陽絲線的白色肥大巫袍,手上拿著形態各異的巫力短杖。
是一群信奉太陽神「芒」的白巫。
剛剛說話的男人被他們包圍在中央,只露出梳得工整、髮絲黑白交替的顱頂。
「喂喂、喂,蒼尊王要找人托手下來我們「荷魯斯」掛委託就是了,何必親自前來呢?——難道大名鼎鼎的「封龍關」僱傭兵們都是群不如咱們的窩囊廢嗎?」
荷魯斯公會的副會長一改諂媚笑得放肆,說著還攤開手,轉過身面向所有在場的傭兵們得意嚷聲道:「兄弟們,我說得對不對啊?「封龍關」的僱傭兵是不是都是群……」
——嘭!
侏儒男人的話音戛然而止,隨著氣流間傳出的轟然巨響,他的身形在瞬間化作虛影飛向屋頂。
他被人打飛了!
閃電般的速度——根本沒看清對方怎麼動的手!
梵音雙唇微啟,震驚地望向那被打飛到屋頂、將屋頂砸出蛛網般的裂痕、又迫於地心引力無力地滑下橫掛在房樑上的侏儒身影。
也正是這一舉動,她見到了那位被白巫包圍在中央的「蒼尊王」的廬山真面目。
蒼世明不愧是隔壁傭兵公會的扛把子會長,剛健頎長的身軀外穿著銀白色的軟甲,脖頸上掛著繡有中國龍紋的黑色絲綢圍巾遮住了下巴,卻沒遮住他飽經滄桑卻剛毅堅挺的古銅色側頰。
像只鎖定獵物、蓄勢待發的直立黑熊——這是梵音對這位帥大叔的初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