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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幾家歡喜幾家愁

2024-09-13 13:14:20 作者: 古舟子詠
  陌生與熟識的距離,不過是一次帶笑的問候走上十來米。

  幾天下來,咱們雲夢村的教師就與村子裡的人熟絡起來,漸漸打成了一片。融入山里生活沒過多久,汪苗便帶頭褪去了鮮艷的衣服,改穿起白色、褐色或黑色這三種顏色的衣服,汪苗笑著對周衛紅講:

  「咱們這是深入群眾,走群眾路線,同他們住在一起,穿在一起,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

  周衛紅和汪苗她倆閒暇時常常去到田間地頭,看老人小孩勞作,有時候也幫著幹些活。

  一起跟著鄉親們除草翻田,難免會觸景生情,回想起自己的知青歲月。那時候她們響應國家號召,一起上山下鄉,同鄉親們一塊兒參加勞動,為了同一個目標,為了同一個理想,她們幹得熱火朝天,格外起勁兒,不覺得苦,也不覺著累。十多年過去了,鄉親們依舊披星戴月,櫛風沐雨,頭頂烈日驕陽,腳踩炎炎黃土,日復一日辛勤耕耘,累還是照樣累,苦也是一樣的苦,幾乎沒什麼變化。她倆後來才明白,鄉親們肩上扛的不是鋤頭,是生活;腳下種的不是糧食,是活下去的希望;在那樣艱苦的歲月里,要是能過上輕鬆點兒的日子,誰又願意去吃這樣的苦?

  周衛紅看著夏日裡像牛一樣俯首勞作的老農,看著他們手臂上暴起的青筋,牛一樣彎曲的脊背和曬得鍋灰一樣黝黑的皮膚,開始理解了臨走前父親說的那番話。

  酷熱的太陽一遍遍蒸乾下地幹活的農民臉上爬出的汗珠,留下一道道白色鹽痕。周衛紅和汪苗常常提著兩壺水在田埂上來回奔走,到處給大人小孩送水解渴。她倆時常和村里上了年紀的老人一塊兒坐在樹蔭下休息,幫大爺大娘們拍掉身上粘惹的雜草,用蒲扇給他們扇風消暑,像學生一樣靜靜地聽他們講起雲夢村的過往,聽他們分享自己的人生故事。

  老人們平日裡話很少,有時一兩天都說不上三四句話,可一有機會談起自己記憶中的陳年往事來,話像河流一樣滔滔不絕。他們歲數大了,經歷的事多了,話卻少了,越老越覺得孤獨,好不容易有人肯耐著性子傾聽他們的故事,自然也就變得健談起來。周衛紅她們從大爺大娘的口中慢慢了解到雲夢村的前世今生,了解得越多,越能理解老一輩人的疾苦。每次聽完老人的敘述,她倆總免不了感慨:

  「活著本就不容易,活著本身就是意義。」

  那時候村裡的小孩還不敢太靠近城裡來的教師,他們對城裡人充滿好奇,卻又對老師懷著一種與生俱來的敬畏。

  周衛紅她們剛來的那段日子,田二牛隔三差五拉上狗順,讓他跟著一起去偵察「敵情」。這兩個小鬼總是選擇在天剛黑下來的時候去執行偵察任務。他們曾聽出去見了些世面的大人講,黑夜是最容易滋生罪惡的,電影裡的特務都是在夜裡搞破壞的。

  那時候田二牛和狗順總是藉口出去抓螢火蟲,偷偷溜到學校,躲在學校的牆背面,探出腦袋瞪大眼睛觀察一番,見沒人發現,便躡手躡腳地走到學校前面的空地,一溜煙地爬上樹梢,仔細盯著「敵人」的一舉一動。他們看著幾位老師模糊的身影在屋子裡進進出出,走走停停。等到老師們全都進了屋,他倆才跟滑滑梯一樣抱著樹幹滑到地面,弓著身子,輕手輕腳地溜到教師宿舍的窗子下面,偷聽周衛紅她們聊著他倆聽不太懂的天。

  夜深人靜時,周衛紅她們會點上煤油燈,借著忽明忽暗的燈光看書備課。書頁翻動時沙沙作響,她們時不時還會念上一兩段優美的句子。田二牛和狗順蹲在窗下聽得如痴如醉,有時聽到興頭上,他倆老是忍不住站起身,踮著腳尖,把臉印到窗戶紙上,想透過模糊的窗紙看清裡面的一切。他們不知道的是,屋子裡的煤油燈光早已出賣了他們。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時光老人緩緩走進了八月。八月下旬,雲夢中小學開始報名招生了。李來福提前讓二郎通知了所有村民,二郎出色完成了任務,附近幾個村一戶人家也沒落下。

  報名當天上午,學校門前再度被人海淹沒,村里村外,能來的都來了,現場比開工儀式那天還要熱鬧不少。

  村裡的幾位男教師在學校前院支起一張大木桌,桌子下面擺好四條長板凳後,便深入群眾,宣傳起招生工作來。周衛紅和汪苗兩人背靠著學校坐在桌前,桌上各自放著一個黃皮小本子和一隻灰色鉛筆,用來記帳;中間擱著一個精緻的小木匣,是用來裝學費錢的。周衛紅負責中學招生登記工作,汪苗負責的是小學,她倆周圍擠滿了人。

  村民們領著自家小孩,像冬天圍著火爐取暖般圍著桌子,離得近的便雙手撐著桌子坐下,小孩緊貼他們的後背,既期待又膽怯地打量著周衛紅和汪苗——不少孩子頭一次這麼近距離面對城裡來的老師;離得遠的只能拉著孩子的手站著四處觀望,時不時向前面的人打聽情況,東一句西一句的,嘴上說個不停。


  坐在周衛紅正對面的是雲夢村的張建國,他身旁坐著同村的陳才,兩人雙臂撐著桌子,縮著頭,肩膀和耳朵齊平,時不時抖動一下腿,姿勢神態如出一轍。張建國率先開口,笑著個臉問周衛紅:

  「周老師,您看我家這仨小子可以上個幾年級呀?」

  周衛紅回答說:「您家孩子多大啦?」

  「今年臘月十四就滿五歲了。」說著張建國歪斜著身子,變戲法一樣變出了三個身高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的小男孩。有志、立志和滿志三個小傢伙還沒桌子高,個個咬著手指,仰著頭,好奇地看著張建國。

  周衛紅扶著板凳,以防板凳變成蹺蹺板,半起身朝前看了一眼三胞胎兄弟,笑著說:

  「這仨孩子還小著呢,再等兩年吧。」說完一屁股坐了回去。

  張建國一聽這話,臉一下子垮了下來,敲著桌子說道:

  「可不能再等了!我家這仨孩子聰明著呢,再等下去就考不上高考,當不了大官啦。」

  大傢伙兒聽了張建國的話放聲大笑,後面不明所以的群眾被笑聲傳染了似的,也跟著大笑起來,笑完趕緊扯著前面人的衣服問:「喂喂,快說說,都笑啥呀,發生什麼事了?」

  汪苗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溫柔地對張建國說:

  「您啊,別著急,您家孩子五歲都不到,還沒到上小學的年齡呢。要上啊,也只能上幼兒園。」

  張建國疑惑不解:「幼兒園?幼兒園上幾年?到底要上多久才能高考?」

  汪苗耐心解釋道:「幼兒園是小學前的教育,專門給四五六歲的小孩上的。可以選擇上幼兒園,也可以不上幼兒園,直接上小學一年級。小學要上六年,上完後再讀三年初中,接著再念上三年的高中,念完就能參加高考啦。」

  張建國和一旁的陳才聽完默默把滿是老繭的雙手攤在桌上,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張建國手指頭用完了都還沒數完,他用胳膊肘拐了拐陳才,斜著眼示意借他幾根手指湊個數。陳才心領神會,接著伸開手指數下去:

  「十一,十二——」

  數完張建國兩隻手啪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大喊:

  「我的個天老爺!十二年啊!我兒要上整整十二年學才能當上大官兒,我還要等上十二年才能享清福。」

  陳才聽張建國這麼一說,也跟著喊了一句:

  「十二年後,我這把老骨頭都讓蛆啃得渣都不剩咯。」

  其實陳才這話說得也不是一點兒道理沒有,他結婚晚,生孩子生得更晚,今年已經五十多歲了,育有兩兒兩女,大女兒十五,小兒子才滿八歲。

  周衛紅見狀安撫他倆道:「教育這事兒,您二位可急不得,慢工才能出細活。想想看,要是讓您家孩子直接上高中,高中畢業能保證考上大學嗎?不能吧?天底下哪有一口吃成個大胖子的事兒哩。」

  張建國聽後信服地點了點頭,覺得周衛紅說得在理,於是又坐了下去。一旁的陳才也收起牢騷,溫和地說:

  「那麻煩周老師和汪老師幫我家四個孩子報個名吧。」

  周衛紅問陳才:「你家四個孩子,兩個兒子報小學,兩個女兒報初中,我沒弄錯吧?」

  陳才連連點頭:「沒錯沒錯,有勞周老師關心!」

  周衛紅和汪苗埋頭登記,寫完周衛紅抬頭對陳才說:「學費一共是兩塊四毛錢,現在就可以繳費,用不了多久就要開學啦。」

  陳才一聽,立馬雙腳一蹬,屁股從板凳上彈了起來,身旁的張建國一屁股摔到了地上,板凳差點打在他臉上,嚇得後面的圍觀群眾往後一傾。

  陳才雙手撐著桌子,伏著身體沖周衛紅喊:「什麼?兩塊四?怎麼這麼貴!把我賣了也值不了這麼多錢啊!」

  周衛紅不慌不忙答道:「小學四毛,中學八毛,一學期一交。」

  張建國一聽這話拍著屁股爬了起來,接著用沾滿泥巴的手拍了拍陳才的背,仰天大笑起來,笑完幸災樂禍地說:「小點兒好,還是小點兒好呀!晚兩年吧,晚兩年才好呢!我家仨孩子不著急,哈哈哈哈——」

  陳才臉都氣綠了,胳膊肘用力把張建國頂開,大聲嚷嚷:「這他娘還讀個屁!」說著轉身拉著兩個兒子的手就往外擠,兩個女兒緊跟在他後面。

  外圍的群眾沒完全搞清楚狀況,以為陳才報完了名,全都向他投來艷羨的目光。幾個老熟人站在一旁,笑著問陳才:「喲!老陳,這就報完名啦?搞挺快嘛你!結婚要有這一半快,早當四次太上皇啦。」

  陳才一言不發,假裝沒聽見,怒氣沖沖朝前走,剛走出人堆,就撞見鄰村一位老太太順著他開出的道走了進去,合上的人牆又裂開了一條縫。陳才回頭看了一眼學校,往地上啐了一口痰,狠狠罵了李來福一句:「這他娘的李來福,真不是個東西。」

  陳才在外面站了一會後,揮手讓兒子女兒先回家去,自己繞開幾個老熟人,偷偷溜到人群另一邊去了,他倒想看看老太太來這幹嘛的。

  這位老太太名叫金淑珍,年近七十,是鄰村一位德高望重的地主婆。解放後,她的丈夫被打倒了,家裡的房子充了公,田產全分給了從前的佃戶和同村一些貧農,一家子人一夜回到解放前。

  金淑珍一家子人其實並不壞,既不橫行鄉里,也不苛收佃戶的土地租金,她丈夫還自掏腰包為村里修路修廟,調節鄰里糾紛,做了不少善事,只是地主老爺子思想覺悟不夠,老想著死守祖宗基業,這才落了個不好的下場。金淑珍丈夫被打倒後不久投河自盡而亡,剛過門沒兩年的兒媳婦心理落差大,受不了苦,很快也跟人跑了,一家子人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遊手好閒的兒子和她自己了。母子二人就這樣捱過了十幾年光景,後來金淑珍的兒子與外村一位中農的女兒結了婚,給她生下一個白白胖胖的孫子。但好景不長,兒子遊手好閒的劣性不改,兒媳娘家人忍無可忍,最終退了婚。兒媳走後沒多久,她那不爭氣的兒子喝醉了酒,惹了事,讓人給打死了,屍體都沒找著。從此金淑珍和年幼的孫子相依為命,她把孫子看得比她命還重要。

  金淑珍出身名門望族,曾是富家千金,如今落到這地步,卻從不怨天尤人。日子富也好,窮也罷,總得一天一天過下去。她一把鼻涕一把淚,拉扯著孫子長大,時間久了,積勞成疾,落了一身毛病,身子骨就像一台破機器,越來越不行了,前些年去山上砍柴又讓石頭給砸了,瘸了一條腿,還弄瞎了一隻眼。

  金淑珍這次是來給孫子報名的。她一大早就出了門,只是年歲已高,腿腳不便,走得很慢,這會兒才趕到學校來。

  老太太一瘸一拐走進人群,村民們都認識這位可憐的地主婆,紛紛給她讓開了一條路。

  周衛紅和汪苗同大爺大娘在樹蔭下閒聊時就聽聞了金淑珍的故事,她倆一見金淑珍,一眼就認了出來,趕忙起身攙著老太太坐到陳才空出的位置上。

  汪苗用風一般溫柔的語氣問金淑珍:「大娘,您大老遠趕來是給您家孫子報名嗎?」

  金淑珍有氣無力地回答:「是啊。」

  周衛紅用帶幾分責備的口吻趕忙接了句:「大娘啊,您要是想給孫子報名,托人跟我們說一聲就是了,哪用得著您親自跑這麼遠的路呢。下次再這樣,我們可不樂意了。」

  金淑珍眼裡噙著淚,抹了一把鼻涕說道:「這哪能成啊,我一個糟老婆子,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們啊。」

  汪苗隨即用一塊白手帕輕輕拭去金淑珍眼角的淚水,和藹可親地對她說:「不麻煩,不麻煩,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大娘,您家孫子今年多大了呀?」

  金淑珍一聽這話,心裡一酸,眼淚又涌了上來,嗚咽著答道:「滿十歲了。」

  說完金淑珍用枯柴一樣的雙手,顫抖著揉了揉眼睛。

  「十歲可以上小學啦!給您孫子報上小學,您看可以嗎?」汪苗一邊拂去她那溝壑縱橫的臉頰上四處逃竄的淚珠,一邊柔聲細語地問道。不少村民看著金淑珍的可憐模樣,鼻頭一酸,眼淚跟著滲了出來。

  金淑珍點了點頭,說:「好呀,學費多少錢?」

  汪苗答:「小學是四毛錢一學期哦。」

  老太太聽後用顫巍巍的右手,從褲兜里掏出一個黑色塑膠袋,袋子打著三四個結。一旁的周衛紅和汪苗誰也不忍心幫忙拆開袋子,她倆很清楚,這些錢都是老太太用血、用淚、用汗一分一毛換來的,碰她的錢就等於要她的命。

  金淑珍手抖得像篩糠一樣,慢慢解開黑色塑膠袋,從裡面拿出一塊微微鼓起的紅色手帕放到桌子上,剝香蕉一樣一層一層剝開手帕,手帕裡面裹著的是一個漂亮的灰色小錦囊。金淑珍左手抓起小錦囊,手抖得更厲害了,右手一頓一頓地拉開錦囊上方的拉鏈,接著用枯樹枝一般的食指從裡面鉤出幾張皺巴巴的裹成一個個小團兒、一根根火柴一樣的紙幣,隨即用左臂緊緊壓住小錦囊,雙手慢慢抻開散落在桌子上的紙幣。不少錢都已經揉褪色了,扯得像老樹皮一樣皺巴巴的,曾經稜角分明的紙幣早已變得模糊不清。


  金淑珍邊抻開紙幣,嘴裡邊跟著低聲念叨:「這是一角,這有個五分,兩分,一分,兩分,一角,五分……」

  周圍的老人小孩一動不動,連氣都不敢大聲喘,生怕一股稍微粗一點的氣息,會把老太太的錢給吹走。過了好一陣子,金淑珍終於數好了四毛錢。她把多餘的錢一個個塞進小錦囊包好後,才將數好的四毛錢整整齊齊疊在一起,雙手捏著塞到了汪苗的手心裡。汪苗接過錢,將小木匣開了個小縫,清都沒清點就把錢從縫裡塞了進去。金淑珍見了既心疼又感激,蒼老的手掌不住地揉眼眶。

  錢也數完了,學費也交了,金淑珍起身就要往回走。汪苗趕緊上前拉住老太太,說:「大娘,歇會兒再走吧!待會我送您回去。」

  金淑珍搖搖頭,笑著說:「不了不了,趁現在天還不熱,我得趕緊回去,一會晚了,小孫子都吃不上午飯了。」

  汪苗堅持要送金淑珍,她拉著老太太的手懇求道:「大娘,我送送您吧,我這就跟您一塊兒回去,路上有個伴,我們也好放心!」說完汪苗攙著老太太走出了人群。老太太知道汪苗心地善良,不好拒絕她的一片好心。兩人走出院子,走到了田埂上,金淑珍一下子站住了腳,用冰冷的雙手蓋住汪苗的右手,拍了拍說:「孩子啊,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你的心意我領了,別送大娘了,你的事情還沒忙完呢,回去吧,別耽擱事兒。」

  汪苗雲淡風輕地回了句:「沒事兒,有衛紅她們在呢。」

  金淑珍看著汪苗清澈的眼眸,語重心長地對汪苗說:「回去吧孩子,大娘我啊,趁這把老骨頭還能走上兩步路,就讓我自個兒慢慢走走吧,哪天走不動了,倒下了,你再來陪陪大娘,陪我說說話,大娘就是死了,也活夠了,解脫啦,知足咯。」

  金淑珍慢慢鬆開汪苗的手,踉踉蹌蹌走遠了。汪苗聽完老太太一番話,愣在了原地,目送著她越走越遠,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她雙手攏成喇叭狀,蓋住嘴,衝著老太太遠去的背影大聲呼喊:「大娘,路上小心——保重身體啊——我有空會來看你的!」

  可惜金淑珍的耳朵已經不好使了,聽不到牽掛她的人從遠方傳來的呼喚,而離她近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汪苗心情複雜,踱步到桌前,翻開本子,又開始了招生工作。

  報名繳費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小木匣肚子裡的紙幣多得鼓了起來。報名的村民大多是受到了金淑珍的影響。金淑珍德高望重,又出身書香門第,自然深知讀書的重要性。其他村民見一位落魄的地主婆傾盡畢生積蓄也要送孩子上學讀書,自然也就不會瞻前顧後的了。

  陽光漸漸有了溫度,把學校院子裡一位又一位村民趕回了家。報名的人越來越少,人影越來越稀疏。

  一直躲在人群外圍的陳才見四下里沒幾個人了,趕忙抓住時機,手裡捏著一把碎錢,衝到汪苗面前,說:

  「汪老師,幫我報兩個名吧。」

  陳才將一把紙錢攤在桌上,一共是八毛錢。

  汪苗和周衛紅吃了一驚,扭頭看著陳才,幾乎同時發問:「你家不是有四個孩子嗎,怎麼就八毛錢?」

  陳才訕訕地回答道:「女孩子家家的,長大了遲早要嫁人的,念不念書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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