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弱症

  第4章 弱症

  寧無心以為五百年的時間太久遠，很多記憶都該模糊。

  可再見滿頭花白的老婦人，埋在心底的記憶頓似畫卷一一浮現在腦海。

  寧老婆子，她名義上的祖母，實際上是出了五服血脈極淡薄的「親人」。

  中年喪夫，繼而喪女，唯一的孫兒也丟了，適才一夜白頭。

  恰逢她父母死在戰場上，便好心領養了她。

  如今帶她跟徒弟陸青山回到這座巴掌大的小鎮養老，是小鎮唯一能出診的大夫。

  任誰也猜不到，這個面上待寧無心嚴格，卻實打實「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老婦人，竟然是背後布局者走的第一步棋。著實令人覺得好笑。寧無心無聲自嘲。

  這個消息還是在她墮入魔門後，一次次暗中調查才挖出來的。

  也才知道。

  她那「弱不禁風」的身體並非天生帶來的弱症，是出自她這位祖母之手。

  更是彼時才知曉，這位祖母可不是什麼凡人婦女，而是一位早就登臨靈台境的名宿大能！

  這個早，當然也很早。

  就寧無心調查時，這位名宿大能已經化為一堆枯骨。

  「你可是覺得好一些了？」

  老婦人頭髮雖花白，卻盤的一絲不苟，繃著臉，語氣也有些嚴厲。可縱是寧無心也難以否認，那渾濁的遲目散發的慈愛，莫說五百年前不曉世事的寧幽，就是寧無心都險些信了。

  「祖母莫憂心，阿幽好多了。」少女嗓音微啞，露著虛弱的笑容。

  口音古怪，並非天玄或南煙的官話，而是小鎮方言，隨著記憶復甦，寧無心也很快重新掌握回來。好在她眼下身體不適，不然，應付寧老婆子還真不容易。

  加了幾塊炭，寧老婆子見她精神「好多了」，叮囑幾句，這才掩門而去。

  等著寧老婆子離開，寧無心重生後的不真實頓時盡去，同時，一股濃烈的危機感涌了上來。

  捻著手中的墨蟬，寧無心打算暫且先放下對墨蟬的鑽研。

  今時她所面臨的處境並不樂觀，只能先解決了。

  好在這小鎮不簡單，她可以借力打力，否則，以她眼下弱不禁風的身體，對付寧老婆子師徒，無異於痴人說夢。

  眯了一會兒，寧無心的精神確實好多了，心緒又一次活絡起來。

  春寒料峭，都被屋裡燒的通紅的炭火禁絕在外，可屋內悶重的炭火，亦令她有些喘不過氣，一如這古之小鎮，雖將魑魅魍魎隔絕其外，其內神秘亦令人束手束腳！

  略略又緩了片刻，決定起身。

  寧無心身體本就孱弱，更受不得風寒，就算屋裡支了炭盆，她仍是裹了好幾層，待身體逐漸有了暖意才敢靠近窗戶。

  此時傾盆暴雨已是驟停，窗外綿綿春雨下，有裊裊炊煙在升起。

  到底不是化神大修士了，提起鎖，使了全力才將窗戶打開，立起。

  「呼」寒風一卷，屋內濃濃的藥味立刻就淡了三分。

  窗外煙雨綿綿，青石老屋，隱藏在雨聲中的雞鳴狗吠，著實令人愉悅。

  寧無心清楚要擺脫眼下的困境，擺脫棋局一環的寧老婆子，修為不說，身體就十分重要，若還保持眼下這弱不禁風的模樣，怕連小院的門都出不去。

  她有意要鍛鍊身子，卻也知今日不是好時機，開個窗戶，吹個風，也只是想借著這寒風，將心中最後的一絲不平靜徹底壓下，凝固在心底，不然，一會兒跟寧老婆子見面，容易露餡，那可不太妙了。

  寒風瑟瑟，無心側頭瞅了眼昏暗暮色，剛打算將窗戶關上的動作，突然一頓。

  煙雨中，鈴鐺「叮鈴」的細聲傳來，她餘光直覺瞥向青石巷與九曲巷岔路口。

  昏暗天色下，小鎮散發微微黃光，一個穿著肥大蓑衣的小人提著木桶從九曲巷走出，進了青石巷。

  隨著「叮鈴」聲淹沒在雨中，青石巷一戶人家，『嘎吱』一聲，大概七八歲的垂髫小孩，偷偷摸摸從屋裡冒出頭，張望青石道上被雨衝散不少的土泥印，也不顧風雨，抱著頂他半人高的油傘，就著急忙慌朝著青石巷深處跑去。

  大概一刻鐘後，「叮鈴」的聲音又一次響起，只這次，鈴聲略顯鈍重，一鏗一鏘，一高一低，就像是被捂在手心，又過了幾個呼吸，一大一小兩孩子從青石巷走出，小孩子用手肘吃力的提著半高的破木桶，一腳一步，艱難蹣跚，大孩子自己淋著雨，卻小心翼翼替小的撐著油傘。

  路過岔口時，大孩子竟狐疑朝著寧無心窗戶看了一眼。

  隨著鈍重的鈴音消失在九曲巷中，寧無心落窗鎖死。

  屋內藥味，一時肅清不少。

  「這就是幼時的傅明鏡？」

  意識越清醒，思緒就愈發靈活，加上冷風那麼一吹，微微有些發燒的腦袋，便開始抽痛了。

  寧無心重新躺回老木床上，想到那兩個孩子，雙眸有些幽暗晦澀，只這樣的目光沒有持續多久，她便迫使自己陷入短暫沉睡。

  直到窗外傳來輕微的腳步，寧無心平緩的呼吸方才有了變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