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青山
無巧不成書？
無心側著頭看著透入窗欞的微光，一時出了神。
一晃，小院大門「咯吱」一聲，穩重步伐隱與綿綿春雨聲相合。
敲門聲再次響起，是寧老婆子的徒弟，專門照看藥鋪生意的陸青山。
漢子敦厚不善言辭，每日打烊回家，從不忘給她捎帶一小包糕點鋪的甜食果子，給她去去苦味。
五百年前的寧幽倒是十分感動，也很是親近這位青山叔。
而今，面對門外的關切問詢，寧無心怎會無動於衷？不同剛醒來時的乾澀，她此刻病懨懨嗓音中帶著軟糯與一絲矜持的喜意，「青山叔，今天給我帶了什麼好吃的？」
門外的敦厚漢子聞言似是鬆了一口氣，十一二歲，到底還是半大的孩子。
「慣是你愛吃的，阿幽快些起身，否則，青山叔可偷偷吃光了。」漢子笑著讓寧無心收拾一番，飧食早已備好，讓她快些起，好把脈開新藥方，抓藥熬藥。
實在周到，讓人不禁心生暖意。
「青山叔可別都吃了，阿幽這就起身……」嬌俏親昵中帶著一絲含蓄。
一門之隔，寧無心看不到門外陸青山關懷備至的眼睛深處藏著的一抹愧疚，後者也看不見寧無心軟糯喜聲背後，隱於幽暗角落中眸子閃動的冰冷寒光——收拾了一番，戴上抹額手套，她這才離開房間。
抹額是陸青山特意給她尋來的上等狐皮著人幫忙定做的，手套則是寧老婆子的手筆。
以往寧幽覺得不必要，早早壓了箱底，現下被寧無心翻了出來。
捏了捏掩在手套下拇指蓋大小的墨蟬，無心走出房間。
院子微暗，堂屋燈火通明，綿綿雨幕對面，一老嫗抱著湯婆子，坐在堂檐下研磨著藥材，神情嚴肅，卻讓人瞧出慈憫之色。
這一幕，無心看得恍惚。
若非後來發現她的天生弱症，跟所用之藥皆有問題，根本就沒有意識到，曾嚴厲卻一心為她的好祖母心中有鬼，墮入魔道後更不會去暗查，最終發現她竟也是棋盤中的一環，而這一環，又實在是太精妙了，她幾乎已經是被瞞過去，或者說，曾經的寧幽深信不疑。
一如這場春雨，隨風悄然而至，又在不知不自覺中滋潤萬物的生長……
滴水不漏，演的真是好！
眼神很自然的流露一種含蓄孺慕，病殃殃喚了一句，「祖母安好。」
老人家從頭至尾都沒有抬起頭，似是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手中藥材的研磨上。
寧無心很慶幸寧老婆子對她的嚴厲，使得祖孫二人雖有孺慕之情卻也略顯疏離，故此，她這番表現與以往並無差別，連最為了解她的陸青山都找不出問題來。
其實寧無心從未見過寧老婆子用晚飯，以往聽說是過午不食，後來才知道……修仙之人豈會陪著她吃這些充滿了雜質的粗茶淡飯？
飧食簡單，營養具備，桌下炭盆散著微弱火光，叫人暖意洋洋。
幾百年沒有吃過俗物了，倒是挺有一番意思。
至於踏入修途，她想，還需要等待一段時間。
這小鎮詭異，暗藏著一座大陣，禁絕了道法，除了特定的幾個地點外，皆無法施展。也就是說，就算是寧老婆子身為靈台境大能，在此地，跟凡人幾乎沒兩樣。
這才是寧無心敢於叫板靈台大能的真正原因。
飯後寧老婆子走進堂屋，把脈時見到寧無心套著的手套，也只是多看了一眼，沒有懷疑什麼。
一刻鐘後，寧老婆子開了新方子，看著她慎重道，「若是這幾天還沒有起色，便令你青山叔去請祖母師門的後輩名醫了，祖母到底是女流之輩，沒辦法接觸到真正的醫術傳承，苦了你了。」
這指的就不單純是她「高燒反覆三月」這事兒了。
寧老婆子有有先見之明，上一歲就曾提及此事，只因她身體緣故暫壓下不提，可惜三月前又遭了難。
此番請名醫進山卻是板上釘釘。
這番話，這副做派，莫說寧幽，就是寧無心都能感受到那種對後輩的濃濃關切……只她活了幾百載，到底不是寧幽了，關懷有，更多是卻是「疏離」與「取捨」。
說到底，她們並非真正的血親，她不過是一個戰爭遺孤罷了。寧老婆子對她有感情嗎？有，可相比於她與布局者的交易，這點感情無足輕重。
這番話一如前世，大概半月後，陸青山出了趟遠門，帶回寧老婆子「師門」後輩。
診斷結果並不重要了。
彼時的寧幽只知道這巴掌大的小鎮物資貧缺，各方面的條件都很落後，若是想徹底治好弱症，只能離開。她也只能是聽從長輩的安排，跟著來人前往寧老婆子的師門。
這跟寧老婆子對寧幽的囑咐一般無二。
縱然諸多「不舍」，可終了，寧老婆子還是忍痛將寧幽送走，說是等到她處理好小鎮上的事情就去找她，結果寧幽等到的是寧老婆子半途遇到匪徒慘遭殺害，陸青山重傷不治的消息。
就連陸青山在送達消息後不久，也因傷及根本，養了半年不到就撒手人寰。
寧幽因此昏厥了兩次。
之後，寧幽的道途就大概跟那些話本子中的主角差不多了。
花了兩年時間調養，因「久病成醫」，她主動加入俗世百草門。
在一次採藥過程中遇到危險，誤闖入某個「仙人」洞府，就此得到機緣踏入道途，走入修真界。
後拜入南煙一個二流宗門。
起初因為年紀太大而被嘲笑，卻在稱量資質時一鳴驚人。
修真之人，根骨為重，無根骨者無緣仙途，而根骨又有著不同層次的區分。
根骨之重九鼎為極，十鼎為盡。
平常修士根骨僅有一二鼎重，在場之人根骨最重者也不過五鼎六鼎。
寧幽根骨卻重逾七鼎——
註：不以靈根多寡論資質，只重根骨與體質；還是有靈根，只是在之上加了根骨的標準；不是末法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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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