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一語(15)
書肆里視線昏暗,老人放下了煙杆子,手持一泛黃古籍,只目光顯然沒有落在書籍上,下一刻,寂靜無聲被打破,老人用一種只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自語道:「運轉了五次?」
尋常初入道途者,只能運轉兩次,根骨七鼎及以上每增加一鼎重量加一次,意志力卓絕者加一到兩次,天階道經增加一到兩次,也就意味著,這小丫頭根骨至少也重逾七鼎。
不算太好,也不至於太差,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罷了。
剛好能入他眼。
卻也側面證實了,少女乃是某一道修士轉世的事實。
若是一般宗門下的弟子怕是要被洗以「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道途再長,只要守住本心,終有踏破的一日」之言了,只可惜,道途幾種標準,沒有了根骨根骨優勢,還想從其他地方找補的人,很多,但真正能夠做到的人,卻鳳毛麟角,無一不是身懷大毅力,大氣運者。
重要的是——這也就意味著,醒靈之地對這小丫頭並非就全無吸引力了。
兩鼎根骨,足夠是人為之瘋狂了。
至於老人為何非要選定了少女,不過是看中了潛力罷了。
要知道,寧家那位老名宿曾一隻腳踏入洞天境,天資出眾,靈胎更是孕育到了極致,只差臨門一腳,結果遭數個天荒禁區的家族忌憚最終聯手扼殺,能夠得到這位馳騁沙場千載,力壓幾代天驕之人都要為之俯首之人看中,並某以驚天布局,可見其本身之隱秘,必然不凡。
若是成長起來,未必不能替他開一條大道——
當然,若是死了,全當他沒做此打算過也就是了,只要不傷筋動骨,也就小賭怡情罷了。
至於根骨,或許在外界看來,提升一成都難如登天,但在小鎮,只要出得起價,便有機會。
老人愁著的眉頭,頓時鬆動不少,又一次自言自語——天玄大世界沉寂了三十餘萬載,也被壓制了三十多萬年,加上某一脈又涸澤而漁,這條長生大道終有一天會幹涸無水,被淪陷。
幸而在他接任小鎮鎮守者前,師尊曾預言,未來三千年,將會迎來一場,井噴式的「生機」。
便如同乾旱依舊的莊稼地終於迎來一場沛雨甘霖,各勢便是要接下這股甘霖,準備迎接一場反攻之勢,這樣一個大爭之世下,別說一個根骨七鼎的天才了,就連九鼎之天驕,若無足夠的意志、福緣、悟性,也大有可能淹沒在這場群雄並起的狂潮之中。
就像是一盤賭局,贏則賺個盆滿缽盈,輸了便是摔個屍骨無存,只這場賭局關乎整個天玄大世界,所有人都涉及其中,他總得為了自己,為了傅家謀算一番。
總而言之,誰也別想置身之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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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肆里老人的自言自語,那放出去必然能使得南煙,天玄震動的話語,寧無心全然不知,她一門心思早就放在了磨鍊肉身之上。
前世踏入崖山劍宗時,寧無心已至築基,早就渡過了神魂孱弱無法保持長時間修煉,也需得保持正常休息,以回復精力的尷尬處境。故此,早在選擇了《肉身成靈》這卷道經之時,寧無心便瞭然修行之初會面臨的這一個空窗期,也早就有了安排。
崖山兩百多年修武道之劍,寧無心對於如何錘鍊肉身,打熬筋骨,多少能做到心中有數,故而,從修煉中退出來後,她便直接練起了馬步樁,也就是俗稱的扎馬步。
此為練武練劍的第一步,當然還有第二步,第三步,而能否在未來執劍道路上,將肉身的意識開發到與心中所動之劍招完美契合,或者說,肉身與劍能否與做到與心念一動一般快,除了自身天賦意外,這些修煉之初的基本功,有至關重要的增益作用。
兩百多年的記憶,對於扎馬步,寧無心已是熟爛於心,當初為了矯正她這徒弟的固有思維,她那位「師尊」用了一兩年的時間,將她固有思維打散,繼而重新雕琢,可謂煞費苦心。
思忖至此,寧無心略微嗤笑一聲,便將身心皆用在打熬筋骨的基本功上了。
由於對自身身體素質瞭然於心,寧無心便也儘量在不越界,不對身體造成無法負荷的負擔下,做了恰當的安排。
比如最開始扎馬步的時間定在半個時辰,時間一到,便停下舒緩筋骨。
當然了,傅老頭早早給她泡的茶,她是不會客氣的,雖然不是什麼稀罕靈茶,卻多少能補上一口氣,之後便是一個時辰,兩個時辰,待天色暗淡後才停了下來。
這已然是她眼下能夠打熬的極限了,甚至於,此刻,她雙腿已經略微顫抖的不適之態。
此時傍晚,天色尚未還有些明亮,傅老頭見她停,便將飯食送了過來,也不說話,就喝著茶,看著天井外的暮色,待寧無心狼吞虎咽,三兩下便解決了吃食,他這才帶著食盒離開。
其後寧無心便打算沐浴一番。
當然傅老頭可沒有體貼入微到給她備好熱水的程度,而以她眼下的鍊氣一層的修為,其實一道淨塵術還是能施展開來的,完全沒有必要洗澡,但她另有心思,也就做起了燒水的功夫。
廚房中的水自是她修煉前就打好的,當水燒熱,裝入浴桶,寧無心隨即撒入了一小撮茶葉。
茶葉是她向傅老頭討要的,一小袋,不算多,卻足夠她這一個月使用了。
這茶葉中蘊藏的靈氣也許並不算多,然配合著熱水,多少有那麼一些舒緩經絡疲勞的作用。
寧無心並非沒想過用普通的藥材,但寧老婆子死後,小鎮藥鋪還暫時沒有人接手,原先的藥材也大多放在青石巷,而今根本不適合去取,且這茶葉之效,其實更甚,也就不必捨近求遠了。
在洗浴的過程中,寧無心也沒有閒著,直接在浴桶里打坐修煉起來。
這麼一大下午的時間,她精神多少回復了一些,即便扎馬步有所損耗,卻不算多,多累在筋骨之上。而在修煉之時,寧無心運轉功法更是不同於此前,即便《肉身成靈》這功法已經很是滋養了,她仍是極有耐心的調度靈氣,去沖刷筋骨的酸澀,特別是腰腿之間,著重關照了一番。
她此番打熬,卻是比上一世多了兩個時辰,負荷更重,猶記得上一世,打熬之後的狀況,慘不忍睹,如此這般,顯然是不想再經歷一次前世雙腿抖似篩糠的感覺了。
一番修正後,寧無心並沒有如苦修士般當即再一次打坐修行,修行到底不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恰恰相反,這是一場如水打磨,滴水穿石之功,著急往往沒有益處。而對於她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而言,睡眠無疑是回復精神力最快的辦法,且她還想趁著這個時機,讓個子再往上竄一竄。
大長腿挑長劍,耍起來,更帥不是?
拂曉時分,寧無心便醒來了,也許是昨夜那場「茶浴」之故,也許是《肉身成靈》的功勞,一夜醒來,一掃精神浮躁與肉身的疲憊,周身只遺留下一絲酸痛,整個人精氣神卻達到了巔峰。
滋養肉身,卓有成效。
寧無心趁著天色尚早,先去寶通巷的水井處打了幾次水,又料理完了俗事之後,便呆在院子裡開始打坐修煉。院子的枯井與那幾棵苦竹另有秘密,調動著書肆九成的靈氣。
凝而不收,聚而不散。
當然,在小鎮陣法鎮壓下,地下的一條靈脈早就用作調度陣法所用,是以靈氣沒有濃郁到凝成液態的程度,然在兩者中修行,顯然要比旁的地方,效果要更強一些。
傅老頭沒明說,寧無心也不提。
皆心中有數就好。
只此時,寧無心此時經脈尚且還「孱弱」的緣故,每一個大周天的運轉都需要消耗一個時辰的時間,五次運轉下來,已經是下午未時末。
略略吃了飯食,喝了幾盞茶,小憩片刻,這才又紮起了馬步。
修行本來就是一件反反覆覆的枯燥事,好在寧無心並不真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否則,也很難將這件事持續下去,若沒有長輩敲打,怕是要叫苦不迭,繼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了。
而寧無心也並不知道,就在她全然進入修煉的過程中,牟家少年不止一次偷偷跑回書肆,偷偷張望,一開始是被傅老頭打跑的,後來的半個月,便是看著看著就沉默了。
但此後,該來卻還是來,只是,也不用傅老頭敲打,就坐在書肆里靜靜看了個把時辰,便兀自離開了。只有傅老頭,偶爾皺著眉抽著煙,竟吃不准,這究竟該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難不成真要一語成讖,被寧家那小姑娘說中,想要渡過她這一劫,真是殊為不易?
世間事,情之一字的變數,就是看盡人事的老人,也無法說清楚。
起初老人覺得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沒兩天就做了某種決定,在少年離開前,先一步走出了書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