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斜馬路

  南北街的斜馬路不過百來米長，大大小小的院落有許多，三合院，四合院。可最氣派的，最大的四合院，相連獨門獨戶的只有五座，卻只有三家人，所以Q城的老戶們，更習慣喊斜馬路為「三家巷」。

  南頭與經七路相接，把頭的院子是文家鋪子，前店後院，院子裡有北屋七間，東頭的三間是倉庫，西頭接連的四間是掌柜、帳房和夥計們的住處。

  院子的西頭是水房和伙房，東南角是旱廁，東北角是院門和門房。這個院子過去就是文家鋪子的東家文若晨的家宅，院子裡的三層小洋樓是主人所住，兩層地上，一層半上半下的地下室，院子裡的平房是家裡仆傭居處。

  東家文若晨對於土生土長的Q城人來講，是外來戶，來自北京少小離家，白手起家，置下一份不菲的家業。都說是成家立業，而文若晨則是先立業後成家，娶了Q城大家閨秀，Q城女中的高材生林琳為妻，兩人育有三子。

  緊挨著文家的是程家的四合院，程家夫妻是Q城大學的教授，兩人育有兩女。程家過去就是岳家，岳家也像文家一樣，有兩處宅子。在三家巷的北頭，連接著經六路，也是前店後院，開的是濟世堂中藥鋪，他們家有五個兒子。

  三家住一條街上，家宅又緊挨著，交集自然要比街上的小門小戶多許多，文、程、岳這三家，在斜馬路最有名，也算是家世相當，儘管斜馬路上還有許多的住戶，可還都把斜馬路稱為三家巷。

  這三家以文若晨最年輕，程家居中，岳家年齡最長。文若晨最年輕，自然接收新鮮事物就比其他兩家要 強。將家裡的買賣都交給了父親 文新一，文若晨則是在糧食局供應科當科長，林琳則是白天在家裡看孩子，晚上在Q城大學的夜大進修，準備在雙胞胎上幼兒園時，找份工作，做個獨立自主的新女性。

  在三家巷裡，文若晨是妥妥的人生贏家。在同齡人當中，文若晨也是佼佼者，又是知識分子，又是機關幹部，還身兼三家巷好鄰居。

  人生不得十全十美，總有一點二點不完美，文若晨不完美的是什麼？是有兒子了，還沒有女兒，這是他們夫妻的遺憾，可他們也明白兒女都是緣，兒女也都是債。是緣，還是債，他們夫妻安然待之，一切隨緣就是。

  在文若晨的眼中，他是三家巷的鄰居，也是三家巷的表率，更是三家巷的及時雨。他樂善好施，有求必應。在三家巷裡，無論是誰家有個大事小情的，只要求到他面前，他都會有求必應，件件有著落，事事有回應。

  三家巷裡的居民，無論是以前的居民，還是後來的新居民，都會豎起大拇指誇讚文若晨。在三家巷裡，文若晨是眾口相傳的好人，人人誇讚的表率。

  文若晨認為，如今是新社會，人人平等，而且大家都是街坊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誰家的日子都不容易，誰家都會遇到個大事小情，一家幫百家，幫到最後就是幫自己，因此，只要他有足夠的時間和能力就幫一把，或許被幫助的人不能馬上回報什麼，可被幫助的人心裡會記下一筆，在三家巷裡，他樂善好施，也是眾口相傳的。

  在三家巷裡，他是好鄰居，在機關單位，他更是領導眼中的好幹部，下屬心中的好科長。他樂善好施，但也分門別類，該施的施，不該施的不會胡亂施。

  在Q城，糧食局是眾人嚮往的「好單位」，供應科是糧食局的「核心」部門，而文若晨則是供應科的「核心」人物，掌管著糧食局上下的生殺大權，自然有眾人捧著他，敬著他。

  文若晨的樂善好施，在三家巷裡傳為美談，可也招來一些背後議論，說三道四。畢竟文若晨的樂善好施，在某些人看來，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說穿了就是「顯擺」，是「裝蒜」。

  可這些話，文若晨聽而不聞，不放在心上。他堅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在三家巷裡，文若晨是眾口相傳的好人，可是好人的標準，如果有一條是樂善好施，濟困扶危，那麼文若晨算是好人。可又有誰又敢公開說自己是「好人」呢？

  在文若晨看來，人生不過如此，到什麼時候說什麼話，做什麼事，自己問心無愧就好，別人說什麼，做什麼，他管不著，也沒必要去管。

  在一個平凡的日子裡，文若晨如同往常一樣端坐在他那略顯陳舊的辦公椅上，全神貫注地翻閱著桌上堆積如山的文件。突然間，辦公室的門被輕輕推開，科里那位幹練的辦事員走了進來。

  他手上捧著一份文件，神情略帶緊張地走到文若晨面前，輕聲說道：「科長，這裡有一份來自三家巷派出所的協查函。警察同志已經在外面等候多時了，請您過目一下......」

  文若晨聽聞此言，心中不禁一緊。他迅速接過辦事員手中的文件，目光如炬地掃視著每一行字。片刻後，他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抬起頭，毫不猶豫地對辦事員下令道：「趕快把警察同志請進來！」語氣中透露出一種急迫與嚴肅。

  片刻後，兩位警察同志隨著辦事員走進來，三人握手後，開門見山地談起協查之事。原來是三家巷裡的一位老住戶，解放前跟著家裡的親戚去了南方，先是帶去的家產被騙，後又因為水土不服，大病一場，險些永遠留在那邊，現在全國解放了，他想帶著妻兒回歸故里，就是不知道他家的宅院是否安在。

  當初買賣宅院的時候，是文若晨做的擔保和中間人。兩位警察同志，就是來調查宅院的歸屬問題，以便及時把某些看似「無主」的房屋，返還給房主。

  「兩位警察同志，他家的房子確實是我做的中人，我家裡還有一份一式三份的原件，這樣吧，我給我愛人打個電話，讓她拿出來，麻煩您二位回去的時候，去找我愛人林琳就是，還需要我寫份證明材料嗎……」

  「那真是太感謝了，有了您的證明材料，我們就更好辦事了，我們會請街道上的幫忙，儘快把房子清退出來，這樣，房主回來，就能及時還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