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歡晚上的時候一直躺在床上，看著手機里那串新保存還有點陌生的號碼。
新年那天，程歡要了梁意的聯繫方式，備註梁意。
她盯著號碼看了有半個小時，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打，最後手都拿酸了，決定把手機放在桌子上然後睡覺。
開著小燈，眼睛看著天花板在床上躺了十分鐘，最後翻身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九點半，還早，梁意應該還沒有睡。
下一秒，程歡撥通電話，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過去。
程歡把手機放在耳邊，聽著梁意的呼吸聲，沒說話。
梁意躺在病床上，程歡電話打來的時候陌生的手機鈴聲突響，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拿過手機看著電話頁面好久。
都多久沒人給他打過電話了？
看到備註是程歡他才反應過來，接了電話之後開了免提。
「餵？是程歡嗎？」
「你在廢話嗎？」
梁意手背覆在嘴巴上笑出聲，「是。」
程歡的聲音通過手機的處理，聽起來和平時的聲音不一樣，梁意倒是覺得新奇。
梁意把手機放在枕頭邊，左腿抬起搭在右腿上，側過身，半張臉埋在枕頭裡，先打破沉默。
「怎麼打電話給我了？」
「你今天廢話好多。」
「啊？」
梁意發現面對面很直接的程歡在電話里好像還挺彆扭的，忍不住想逗她，「你在彆扭什麼？」
程歡剛把手機舉起來，翻身的姿勢頓住，手機不小心從手裡滑出，砸到臉上，她沒出聲，只是重新拿著手機放在耳邊。
梁意在手機那頭聽到嘩啦的悶響，「怎麼了？」
程歡揉了一下鼻子，「沒事，就是手機砸到臉上了。」
「啊」，梁意語調上揚，戲謔的意味明顯，「怎麼這麼不小心呢？是...」梁意故意停頓了一下，然後說：「是不是太緊張了啊？」
程歡聽出來梁意在打趣她，輕笑說道：「是太緊張了。」
別彆扭扭的，一點都不適合她，她想。
怎麼以前看電視的時候，女主角彆扭起來就很可愛呢？
程歡想到，哦，不可愛人家怎麼能叫女主角呢？
梁意沒想到她會直接承認，片刻後點點頭，意識到程歡看不見又點點頭。
「現在緩過來了？」
程歡看著手機，看見通話時間一直在延長，「你就不緊張嗎？」
梁意的嘴角就沒放下來過，「我緊張啊。」
程歡往被子裡面縮了縮，只留下半張臉，「那你怎麼笑我。」
「我錯了」，不管有沒有錯，先認錯肯定沒錯。
「錯哪了？」
「哪都錯了。」
程歡笑著說：「答案錯誤。」
「等下...」梁意把左手食指頂在右手掌心上，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我不應該逗你。」
「答案錯誤。」
門門第一的計算機大神在程歡這裡找不到正確答案。
「那你公布正確答案，我記住好不好？」
「正確答案是」，程歡拿起床頭的空調遙控器把溫度往上調了一度，「不要認錯。」
程歡聲音從電話那邊傳來，溫柔又堅定。
梁意覺得世界上應該是有魔法的，那個魔法的名字叫程歡。
「知道了，不愧是程老師。」
電話一直打到十一點，其實他們沒說什麼，但時間就是在不知不覺中過去了，直到梁意聽到程歡均勻的呼吸聲。
他笑了笑，安靜地掛斷電話，然後睡去。
「梁意，你不是厲害嗎？你看看靠自己能不能把程歡救下來啊？」盛夏一把揪住梁意的頭髮，逼他看著程歡，被一群人圍住的程歡。
身上只有幾塊破布的程歡。
「別...」
他看見程歡帶著恨意看著他，臉上縱橫著淚水，嘴唇上全是血，滴在地上，「都是你害的。」
然後程歡的身體開始潰爛，地上逐漸變得深紅，鮮血蔓延到他跪在地上的膝蓋，漸漸沒過他的身體，血腥味充斥著他的鼻腔。
「程歡...呃！」
盛夏拿出匕首一把刺進梁意的心臟，然後在他的體內轉動匕首。
他疼的好像五臟六腑都被放在開水裡煮，心臟像放在絞肉機裡面攪得稀巴爛，變成肉渣，身體裡的血液被抽水機抽乾，疼的汗水像暴雨一樣混著鮮血流下融到程歡流出的血里。
他的眼睛一直看著程歡，然後他看見程歡被人推到地上，有人坐在程歡身上，有人把程歡的手舉過頭頂。
無數雙手摸在程歡的肌膚上。
程歡透過人群里的縫隙看著他，對他說：「都是你的錯。」
然後徹底被人群淹沒。
他想去到程歡身邊，卻發現自己的雙腿消失，整個人飄在程歡的血里。
「程歡！」他撕心裂肺地喊著程歡的名字，眼睛裡，鼻子裡，耳朵里，嘴巴里全部湧出鮮血。
他死了。
梁意從夢裡驚醒，眼睛死死地盯著天花板，喃喃著程歡的名字，全身被汗水濕透，空調的風吹到他身上，他一陣一陣地發著抖，最後他閉上眼睛，枕頭上一片濕意。
三天後，醫生告訴梁意可以回家調養了，程歡知道後，在下午的時候讓保鏢去辦理出院手續，自己幫梁意收拾著房間裡的東西。
程歡把所有東西打包到箱子裡，然後讓保鏢放到車裡。
梁意被保鏢抱到輪椅上。
「累不累？」梁意看著忙來忙去的程歡，微笑著問她。
「有一點。」
梁意朝程歡招了招手，「過來。」
程歡走到他面前，彎下腰，「怎麼了？」
梁意拽了張紙，抬手擦掉她額頭上的細汗，「應該不止一點吧。」
「沒事。」程歡接過紙，把紙放進垃圾桶里，然後推著梁意的輪椅，說：「走吧，回家了。」
「好」，梁意笑著說：「回家了。」
坐上車，梁意報了住址，看著窗外的城市，深藍色的天空里藏著亮白色的雲，日薄西山，摩天大樓鱗次櫛比，聳入遠邊的金色，城市的燈光相得益彰，輝煌熙攘，街道上門庭若市，人聲鼎沸，高架橋上的車流絡繹不絕。
所有的一切，匯成巨大的河流在世界裡奔騰不息。
程歡看著梁意，看著燈光映在他身上，模糊了他的身影，他和窗外的世界隔離，活在自己城堡里。
程歡覺得，他會為她打開城門，邀她進城，與她在空無一人的城堡里相愛。
梁意轉頭看見程歡在看他，笑著問她怎麼了，然後他聽見程歡說：「我們同居吧。」
我們同居吧，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上學，一起做飯，一起看電視，一起打鬧。
一起生活。
我們同居吧，像兩個受傷的小獸，呆在一起，把對方的心掏出來縫縫補補，像雨水和大地，只會跌落在你的懷裡，像雪花和冬季，只會在有你的時間裡出現。
我們同居吧。
梁意第一次看見程歡那麼明媚的笑，在那一刻，梁意深切地感受到，程歡將會是漫長的冬季里，最不朽的春天。
他種的梧桐樹死了，程歡重新為他種了一棵。
「好。」
來到梁意住的小區，程歡推著他的輪椅上了電梯，來到家門口，梁意拿出鑰匙開了門，長時間沒住人，灰塵撲面而來。
程歡叫了幾個保鏢上來打掃衛生，等全部弄好之後，梁意和程歡已經在門口待了半個小時。
程歡推著梁意進去，看著能用家徒四壁來形容的房子，陷入沉默。
「你家怎麼比上次還要空？」
「我一個人住肯定沒什麼要用的東西，不過你來了之後應該會多點，會...」梁意看著程歡，「會不習慣嗎？」
程歡搖搖頭，她走到廚房給梁意倒了杯水，梁意喝了一口，笑著說：「好甜。」
程歡看著梁意的笑容，彎下腰對他說道：「還可以更甜。」
梁意用掌心撫摸著程歡的臉，「這次我知道正確答案」，接著吻上程歡的唇。
晚上程歡去了超市里買點東西。
梁意坐在輪椅上，看著被填滿的家裡，玄關處多了鞋子，牆上掛著程歡的帽子和包，廚房裡多了碗筷和水杯，沙發上鋪上藍色的沙發套，上面多了幾個抱枕，冰箱上多了冰箱貼，衣櫃裡多了許多衣服，書架上多了許多書，衛生間裡多了化妝品，毛巾，牙刷牙杯。
他移動到陽台夜裡的風吹在身上，梁意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像感受不到冷，眼睛看著樓下，直到他看見程歡提著一大袋東西走在單元樓下，保鏢跟在她後面。
明明可以讓保鏢去買可還是要自己出門。
梁意回到客廳，移到玄關處，等著程歡。
程歡一進屋就看見梁意坐在輪椅上向她伸出手，她放下東西，連外衣都沒脫，走到梁意面前，抱住他。
程歡埋在他頸處，小聲說：「外面好冷。」
梁意摸了摸她帶著涼氣的頭髮，「到家就不冷了。」
「你身上怎麼這麼涼？」
梁意鬆開她，「剛剛在陽台待了一會」，他搓搓手，說：「馬上就不涼了。」
程歡脫掉外衣掛在牆上，提起袋子，拎到廚房，跟梁意說：「晚上吃青椒炒茄子，西紅柿炒雞蛋，白菜燉粉條。」
梁意轉動輪椅移到廚房外靠著門邊看著程歡，「我還是第一次吃你做的飯。」
「嗯，我做的還可以。」
梁意笑了，「你的副業是賣瓜嗎？」
程歡手上拿著刀出來，「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只有程歡知道她真的沒有聽清楚。
在梁意看來程歡就是生氣了，拿著刀出來威脅他，他不自覺地把輪椅往後退退，「我沒說什麼」，他小心地看著程歡，「真的。」
「好」，程歡拿著刀的手往桌子那邊指了一下，梁意看著鋒利的刀劍，頭往後仰著，「那你去那邊等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