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人收容所

  忽遠忽近的罵聲在我耳邊響起，我又犯錯了！渾身止不住地顫抖，雙腿猛地蜷縮起來，臉上結痂的抓痕開始發疼，屈辱，恐懼，憤怒奪眶而出，我感到窒息。

  黑夜慢慢褪去，一條微弱的細絲狀的光照落在腰間，我拼命掙脫卻怎麼也逃不掉，像是解不開的魔咒，把我的人生死死地釘在了這個連陽光都是惡魔的人間煉獄。

  天剛蒙蒙亮，還殘留點薄霧，胡茬子黝黑的老李不知一連喝了幾天的酒，摟著陌生女人緩緩走下樓去。

  「走這麼早幹啥，老子還沒舒服夠呢。」

  「啊呀，你就給這點錢，還想讓老娘陪你多長時間？」

  「臭婊子！下次再也不找你了！」

  「哼，下次你給錢我都不來了，啥人啊這是！」

  看著那把泛著油光的嗩吶，我總把它想像成一把錐子狠狠砸在父親頭上，但這是吃飯的營生，我根本不敢碰。

  「李若娣，你冒冒失失的要幹啥？沒看見老子辦正事呢？」

  父親送走陌生女人後，又回到了這個堪比女人收容所的家。

  因為我壞了父親和這個女人的好事，他指著鼻子就對我開始咆哮，其他人也沒能倖免。

  「養你們這麼多女娃子有啥用，啥時候能讓老子過上有錢人的日子！」

  自打老李的第三個媳婦跑了之後，家裡的牆總是一片片地掉皮，就像陌生女人一樣，來的時候總是穿戴得整整齊齊，身上乾乾淨淨的，慢慢地就像掉皮一樣，露出了最原始的樣子。

  我們姐妹四個並排站在牆根，老李罵完之後就獨自進了他的屋子，可是我們依然不敢動。

  「每次他甩巴掌的時候我都害怕得不行，好像離我總是最近的。」

  我是老三，有兩個姐姐，一個妹妹只有三歲，兩個姐姐都已經開始為家裡賺錢了。家裡的老二是最值得我信賴的人，她也一樣信任我。

  父親叫李寶，年輕的時候喜歡賭博，聽母親說他嗜賭成性，再不離開怕有一天自己會被他當成賭資押給別人，就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跟著別的男人跑了。

  因為賭博，他賺到了錢。當時還算是沒完全喪失人性，買了房子，娶了第一任老婆，生下了老大和二姐。

  他這個老婆命苦，一心一意想讓他回頭，被打被罵連哭都不會，只想把兩個孩子拉扯到大。

  後來查出來胃癌晚期，治病救命的錢被他偷走，輸給了一個動不動就對他這個老婆動手動腳的人，他從來不聞不問，好像看不見一樣，聽二姐講後，我總以為這是他們男人之間的陰謀。

  大姐二姐的母親被病痛折磨離世的時候，她們兩個也陷入了噩夢般的生活......

  「今天瘸腿子他爹沒了，一會我去幫著操辦操辦，你們老實兒的在家呆著。聽沒聽見都？耳朵聾了？」

  「聽見了！」

  我們齊聲附和道，一點不敢怠慢。

  老李今天被我惹的心情不太好，我也開心不起來，長此以往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跪久了，骨頭軟了，想站起來就不容易了。

  七月的嶺子市出奇的熱，鏽跡斑斑的鐵窗讓風吹得拍拍打打，好不耐煩的樣子更叫人心煩意亂，汗液混著污濁塵土直往眼睛裡鑽，我打著無力的瞌睡，悔恨的淚水一滴滴掉下來。

  我今年正好十八歲了，被打被罵是家常便飯，從來沒人替我撐腰，他們說我腦子不太好使，也是看我長得嬌小柔弱，平時欺負我也就習慣了，我也不想解釋什麼，出生在這種家庭，誰能逆風翻盤？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我的母親是他的第二個老婆，自打生下我之後就不管不顧，像是不曾經歷過十月懷胎，更像是流產，來得快，去的也快，我不能理解但也強迫自己接受，既然改變不了就適應吧，我告訴自己，並不是所有人都配當父母！

  「咱們不能天天這麼被欺負啊，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那還能怎麼樣，消停待著吧就。」

  我想奮起反抗，但被大姐瞬間打壓下去。

  我覺得她們大概和我一樣，想逃離，一刻鐘都不想多逗留，但是已經被牢牢的禁錮束縛住了，就像拿碗口粗的鐵鏈子拴住一樣，眼前只有怎麼能吃飽下一頓飯這一件事，活出自我，享受自由？不可能的。

  看她們這個態度，我也袒露過心聲，只要一起抗爭，沒準真的有希望逃離魔爪，但是失敗了，就像大姐這死腦筋根本不會聽我的。

  我想，這就是命啊，可是不甘心啊，她們說我就是賤命，還總想著飛上枝頭當鳳凰，還不如多想想怎麼能吃飽飯，來的更現實些。

  我從來不跟她們爭辯，任由說去吧、做去吧，總有一天我會讓她們後悔，更會將這些痛苦和不堪加倍還回去。

  我停止胡思亂想，看著身上這件已經穿了有個把月的衣服，本想著老李今天出去幹活能賺到錢，就會給大姐買身新衣服，大姐也許就能把那件我想了好久的衣服施捨給我，可是......

  「老子今天忙的累死了，你們在家裡風吹不到、日曬不著，快活著，還花著老子的錢！都給我起來！」

  沒見到老李的人，那讓人微微顫抖的聲音就已經忽遠忽近地沖了過來，伴隨著上樓喘的陣陣粗氣聲，我不由得心裡一驚，今天不會又要挨打了吧！

  「爸，你今天累壞了吧，我今天練得可好了，馬上就能......」

  老大懂事，裝作可愛乖巧的樣子，哄得人心花怒放。

  「給老子閉嘴，養你有啥用，天天就會說，真用到你的時候，你啥時候能給老子長長臉。」

  我條件反射般地抬起頭，偷看著父親的神情，今天他竟出人意料地生氣了，我心裡的計劃泡湯，別說給老大買新衣服了，沒準還會動手拿我們撒氣。

  我百思不得其解，按道理講賺到錢了應該會高興啊？不管了！只要不打我就可以了，其他的聽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