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身影乃是五年前離開的。
而這五年時間下來,他兜兜轉轉,到處都在走,但最多在一處地方修養十天半月便會離開。
他這種行為,明顯是在不停的製造虛假的痕跡,讓來找他,或者推演他的人,難以找到他真正的行蹤。
但很可惜,此時此刻推演他行蹤的,是整個地靈界最巔峰的十幾個強者之一。
司傷傀儡以大易周天推演術推演他的蹤跡之下,他的任何故作假象,都是笑話。
還是那句話,境界,差距太大了。
司傷傀儡淡然向前,順著他的痕跡重新走過一遍他走過的路程,持續推演之下,很快就來到了他最後所落的位置。
這裡,是冰王朝最西邊,謂之西域之地的地方所在。
西域之地,荒漠多,綠洲少,靈氣自然也稀薄。
因此冰王朝並沒有將這西域之地收為領土,免得還要浪費資源反哺這種地方。
但任何貧瘠之地,只要不是死地,那就一定會有人居住,繼而形成勢力,形成國家。
因此西域之地有不少的小國,有數千萬的百姓生靈,同樣也有很多修士。
畢竟這是一處比東洲還要大上數倍的遼闊之地。
而那胡道人的痕跡迅速向前,徑直去了一處綠洲小國之內的一處山林之中。
這山林之中有著一個很大的村落,或者說,村鎮。
其內生活著近兩萬多的百姓。
這西域乃是乾燥的地方,哪怕是綠洲也雨水不多,產糧艱難。
可在這裡,卻明顯是風調雨順,因此產糧容易很多,那麼自然就可以養活更多的人。
但這風調雨順卻不是自然天氣,而是有人以修為施展,形成百里之內的氣候變化,從而降雨。
此時此刻,村鎮之中兩萬多的百姓依舊在正常生活,或勞作,或紡織,或生意,乃至進出外地等等。
此刻沒有人知道,一個身影已然來到了數千丈的上空,如同一個神靈,俯視著下方的芸芸眾生。
司傷傀儡掃視四方,神念之下,一切無所遁形。
那胡道人最終落下的地方,就在此處。
神念一掃,司傷傀儡便立刻找到了那胡道人!
只見一個看起來三十餘歲,相貌普通的男子此刻正在村鎮的後山的一處山洞之中,打坐修行。
而整個後山都被他加持了聚靈大陣,同時兼有迷幻效果,使得村鎮的百姓無法進來。
此刻他自然是無法察覺,自己已經被司傷傀儡的神念所觀看,絲毫不知道,死亡已經接近。
這個胡道人,兜兜轉轉跑了億萬里路程,從中洲中央的位置,跑到了這西域所在,便自以為安全了?
不過徒勞罷了。
司傷傀儡目光一冷,便打算將這胡道人攝過來,然後搜魂。
但忽然他的神色便是微微一頓,眉頭一皺,神念散發,看向了一處。
只見這胡道人居住的山洞之中,還有一處偏洞,而這偏洞之內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案台。
台上有香爐一座,插有三支長香,供奉著一個牌位。
而這墨褐色的牌位上,赫然寫著:恩師餘羨長生尊位,八個古樸大字!
恩師餘羨?
餘羨……不是自己的名字麼?
難不成他的授業恩師,也叫餘羨?
畢竟世間人有億萬萬,姓余者不知凡幾,單一個羨字,自然也很多。
不過如今自己居然會遇到這種巧合,也著實有些詫異。
司傷傀儡這裡念頭微動,卻是玲瓏福地之中的本尊為之感應,睜開雙目,眉頭亦是皺起。
「尊師餘羨……此人到底是誰……」
餘羨心中清楚,自己所收的徒弟,就只有三個。
一個是巴立明。
一個是趙安心。
一個是孫開陽。
不……
嚴格來講,應該是還有一個的。
步米……
她雖是自己當年無奈之下,為了滅她心中的雜念而收為弟子,但終究,也是弟子。
難不成這個胡道人,和步米有什麼關係?他是代步米上香,以奉自己?
「搜魂自然最為方便,但若是他真和步米有什麼關係,搜魂之下被傷,那就不妥了。」
餘羨目光微閃,心中定下了念頭。
「先試探詢問一二。」
司傷傀儡目光一動,便恢復了平靜。
只見他淡然邁步,已然露出了身形,站在千丈上空,雖細小如黑點,卻廣闊如太陽!
一股無窮可怕的威壓,剎那間從這一個黑點灑下,橫壓方圓千里!
而這百里內的村鎮,不論是人還是其他一切,瞬間都被威壓壓的為之趴下,動彈不得!
山洞之內,胡道人正在修行,驟然感受到了這股威壓,當場驚的渾身一顫,睜開眼睛,其內全是驚恐與不可思議!
這,這是什麼力量!?
化神的修士,自己也見過不少,甚至化神圓滿的強者,也曾見過幾面。
可那等化神威壓在這個威壓面前,簡直就如同幼兒一般!
這,這難道是那化神之上的,返虛強者的威壓嗎!?
胡道人心中爆寒,但他知道,此刻自己是絕對不能在這山洞內待著的。
不論那返虛修士的來意為何,自己都得去見,因為根本躲不了,逃不掉!
心中驚懼異常,胡道人強自鎮定,深吸了口氣,起身邁步出了洞府,抬頭便看到了天穹之上的那個黑點身影,那滾滾散發的威能,似乎連太陽的光輝都被壓下。
喉結聳動,咽了口口水,胡道人面對那可怕的威壓,勉強騰空,來到了那身影的千丈之下,直接跪地道:「晚輩胡耀祖,叩見前輩,不知前輩駕臨,實乃晚輩罪過!還望前輩恕罪,晚輩願意彌補!」
「胡耀祖。」
司傷傀儡看著胡耀祖,漠然道:「你可知本座是誰。」
「晚,晚輩不知……」
胡耀祖一聽這話,心中暗自覺得不妙,聲音都有些沙啞了。
「吾乃多莫閣副閣主。」
司傷傀儡漠然道:「你這叛逃賊子,今日,死到臨頭了。」
胡耀祖的面色當場大變!
他看著天上的司傷傀儡,目中已然帶上了絕望!
他想過自己不肯回歸多莫閣總閣,已然算是叛逃,那麼肯定會被多莫閣派出人來追殺。
只是他想過,來追殺的可能是元嬰圓滿,甚至可能是化神修士,故而他兜兜繞繞,耗費了五年時間,自問去掉了任何痕跡,才小心的回到了從沒人知道的,自己的家鄉。
但他卻怎麼也沒想到,來追殺的,居然會是多莫閣總閣的副閣主,一個真正的,返虛大能!
返虛來追殺元嬰?
這可真是……可真是……過分啊。
胡耀祖露出了一抹苦澀的笑。
今日自己,只能是必死了,沒有一絲一毫,一點點逃脫的可能。
只是自己死就死了,可下方還有那麼多百姓……
胡耀祖心中猛然一驚,磕頭道:「罪下願意受死!只是還望閣主大人發發善心,下方這些百姓皆是無辜生靈,不要禍及他們啊!
「呵,你倒是會在吾面前演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但吾,豈會被你所惑?」
司傷傀儡一聲冷笑:「這裡的人,都要為你陪葬。」
「不要!」
胡耀祖猛然抬頭,滿臉焦急道:「閣主大人,此乃是我胡耀祖叛逃多莫閣,與這些百姓無關!我願意現在就死,還請閣主大人不要傷及無辜啊!」
「可笑,你一個多莫閣修士,傷天害理的事做的不知多少,如今反倒替這些螻蟻求情。」
司傷傀儡漠然道:「想引起吾的惻隱之心?笑話,吾沒立刻殺你,只是忌憚你那師傅罷了,說,你那師傅餘羨是誰!藏在何處!自己說出,吾還給你個痛快,若等吾搜魂,那你將生不如死!」
「傷天害理麼……」
胡耀祖目中露出一抹苦澀,但他並未解釋這一點,而是抬頭快速道:「副閣主大人!罪下並沒有師傅!」
「混帳!」
司傷傀儡冷聲道:「吾神念之下一切無所遁形!你那牌位又是供奉的誰!?你敢騙吾?吾看你真是該千刀萬剮,連帶此地村民,全都該不得好死!」
「不不不!」
胡耀祖頓時急道:「罪下沒有騙副閣主大人!恩師餘羨的確是從未收過晚輩當弟子,故而晚輩並不是他的弟子,但晚輩感念他開智,授法,點撥之恩,便在心中將他當做授業恩師,因此做了長生牌位,罪下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哪,更不知道他還活著沒有,畢竟當年他只有金丹修為,如今都過去了近六百年了。」
司傷傀儡聽到胡耀祖的話,目光微眯,語氣卻是緩和了下來,緩聲道;「吾問你,你供奉的這個餘羨,和逍遙仙宗的餘羨,有什麼關係嗎?」
胡耀祖的目光明顯微微一變,連忙道:「沒有關係的,只不過是同名同姓罷了,逍遙仙宗那個餘羨,可是化神大能,罪下何德何能有如此師尊!?」
司傷傀儡凝神看著胡耀祖,分辨他的容貌,片刻後淡淡道:「你的胡耀祖名諱,是後來改名的,還是假名?」
胡耀祖一聽,也不敢說謊話,因為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副閣主大人完全可以搜他魂,從而得到一切,他若是說謊,只能是將下方村民全部害死!
老老實實告知一切,副閣主大人心中怒氣消減,或許自己一人死,便足夠了。
他當即道:「回副閣主大人,罪下的的確確是叫胡耀祖,這是罪下的父親在罪下五歲時取的正式名字,父親希望罪下,光宗耀祖。」
司傷傀儡淡淡道:「那五歲之前呢。」
「這……」
胡耀祖面露一抹難色,但隨之平靜,躬身道:「不敢瞞副閣主大人,罪下五歲之前,只有小名,叫……胡小寶。」
「胡小寶。」
司傷傀儡輕語了一聲,暗自嘆道:「還真是你……」
胡小寶是誰?
那是一個當年的三歲稚童。
也是借這稚童之口,解開餘羨心中一點迷茫的人。
而餘羨還他一卷土系功法,一點靈光開悟,助他很早很早的,就可以踏入修行路。
當年餘羨自問與這孩童,已經是因果盡了,生生死死,皆是二人,互相不會有什麼交集。
卻沒想到,轉眼過去了六百多年,當年那三歲孩童,也成長為了元嬰中期的修士。
六百多歲的元嬰,絕對算的上天才了。
可這個胡小寶,如今的胡耀祖,居然一直念著他當年的傳法,開悟之恩,在心中將他當做恩師,還立了長生牌位,經常上香。
不過餘羨卻沒有漏了一點。
那就是當時的胡耀祖只有三歲,自己也沒有對他報過名號,那他,又是怎麼知道自己叫餘羨的?
有如此疑問,司傷傀儡直截了當的問道:「吾問你,你又是怎麼知道你那師尊,是叫餘羨這個名字的?」
胡耀祖神色明顯頓了一下,他不明白為什麼副閣主大人突然問這種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
但他依舊得老老實實的回道:「罪下修至元嬰後,去了一趟蒙天草原,找到了那被尊為聖子的蒙天成,從他的口中得知,當年那助他脫困,救他性命的人,名叫餘羨,而那餘羨,正是開我之靈智,授我之功法的恩師!所以罪下刻下長命牌位,以供奉之,願我師尊,萬劫無損,長命永生!」
「原來如此……」
司傷傀儡點了點頭,目光微微閃動。
而玲瓏福地的餘羨本尊,則已然目露一抹恍然,思緒如同回到了當初。
那是自己為了天地氣機,重塑完美金丹,故而前往蒙天草原的一行……
胡小寶,蒙天成……
當年的一個嬰兒,一個幼兒,如今也都是六百多歲的修士了……
微微閉目,再次睜開,已然是平靜。
終究只是一面之緣,如今雖是再見,但亦是無緣。
此等因果,當至此結束。
司傷傀儡開口漠然道:「你倒是老實,罷了,吾念你願為這些無辜生靈乞命,又老老實實不曾說謊半分,吾便饒你不死!記住,你在多莫閣除名了!以後莫要再讓吾知道你!否則立斬不饒!」
說罷司傷傀儡便淡然轉身,瞬間消失無蹤。
無窮無盡一般的威壓剎那消失的乾乾淨淨,下方被壓趴在地上的兩萬多凡人生靈終於是得了自由。
而胡耀祖跪在空中,眼見司傷傀儡轉身消失,四周威壓消散,只覺得如同做夢一般。
自己……沒死?
這個返虛級別的副閣主,居然沒有殺自己這個叛逃者?
可他一開始,明明是殺機畢露,那種寒意簡直讓自己感覺,下一刻就得死!
為什麼他又收起了殺機……
還問了那麼多,對他而言無關緊要的問題?
餘羨……
自己那個一廂情願虛拜的師尊……難不成是因為他嗎?
可他是逍遙仙宗的人啊……
逍遙仙宗的人應該是多莫閣的仇敵才是。
副閣主若是知道這點,那更該殺了自己,自己強行狡辯二者不是一人,本來就是為了掩蓋這一點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
胡耀祖看著前方,目光有些茫然道:「師尊啊……難道是你又潛移默化的助了我一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