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雙生同夢·四

  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小神仙。

  容景到人間採藥，路經褚國皇城時，瞧見了在皇宮外鬼鬼祟祟的趙疏。

  容景覺得好笑，便問起他怎麼打扮成了個老頭模樣，還在人家宮門口轉來轉去的。

  趙疏上下打量了會兒容景，而後露出一個微笑，毫不避諱道他早算出褚國皇后今日會誕下兩位皇子，而幼子實為百年難遇的修道好苗子，他想將其收入門下。

  容景好奇：「人家剛出生的嬰孩兒，能讓你抱走了？」

  趙疏聞言笑得更加高深莫測起來：「要不說公子來得巧呢！」

  容景皺了一邊眉：「和我有什麼關係？」

  趙疏大咧咧地將手搭在容景肩上，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小仙是來尋藥的吧？找不著吧？巧了，我知道在哪兒！」

  趙疏忽然鬆開容景，向後退了幾步，笑得狡黠：「我們做個交易如何？你幫我治好幼子，我給你草藥。」

  容景忽然沉默了。

  幾天之後，待容景再次見到趙疏時，他正抱了個不住啼哭的嬰兒，滿面愁容地哄著：「小祖宗，別哭了……」

  容景樂得不行，從山下幫他找了個奶娘上來。

  褚明有先天不足之症，對於容景來說治好並不是什麼難事，想起他在人間尋了快一年的藥草，容景乾脆在浮圖山上住下了。

  待褚明長到十歲時，趙疏確定以及肯定褚明此後可以平安健康長大了。於是他直接給容景指了一條路，容景找過去時，看見了整整一畝地的自己尋找的藥草。

  趙疏一臉驕傲，說這十年來，他把幾株藥草種到了整整一畝地。

  容景抱拳朝他道謝：「趙掌門，那我們便兩清了。」

  趙疏說待褚明弱冠之後便送他下山與他父母團聚。容景沒等到褚明弱冠就離開了。如今看來，褚明沒能見到他的父母。

  門外，容景和水青栽肩靠肩坐在一起，他們一齊抬眼看著門內的情景。

  褚昇夢中的場景開始變換。

  褚證坐在御書房中，眉頭緊鎖著寫信，旁邊站了褚昇。

  信是寄給浮圖山趙掌門的，信中說明讓褚明弱冠之後不必回來，如今褚國連續兩年打仗，腹背受敵，民不聊生。褚證清楚地知道，褚國距離覆滅已經不遠了。

  作為一國之君，褚證無愧於家國百姓，他這輩子最為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能見到明兒長大的樣子。

  一滴淚砸在信紙上，褚昇向前走了一步：「父皇……」

  褚證把信裝進信封里：「昇兒，這封信，一定要親手交給趙掌門。如果可以的話……」

  褚證聲音哽住了。

  「就去看看你的弟弟……告訴他，為父很想他。」

  褚明看著書案上的信，哭得泣不成聲。他不知道他的父親曾如此想念過他，當年收到信時，信件受損，他只知父親不願讓他回去，卻不知其中緣由。

  場景又開始變幻，褚明知道了信件受損的原因。

  當年的信還未送出，敵軍就攻破了城門，直朝皇宮而來。

  一時間皇宮內火光沖天，褚昇把信交給了自己的親信，囑咐他一定要交給趙掌門。

  親信紅了眼：「殿下，屬下怎麼能拋下你……」

  「本宮是太子！」褚昇厲聲打斷了他，「本宮是太子，勢要與大褚共存亡！」

  「本宮的弟弟，」褚昇聲音低了下來，他直直望著親信，「別讓他回來……」

  忽而一陣天旋地轉，褚明來到了地牢中。

  一個與褚明長相一般無二的少年蜷縮在角落，獄卒們聚在外面竊竊私語。

  「那褚國皇帝真是個有骨氣的，被箭穿了個透，寧死不降。」

  「有骨氣又如何？最後還不是被破了城，他自己被一刀一刀凌遲刮死。」

  「就是，百姓又不需要他的骨氣。」

  「那皇后倒是有幾分姿色，可惜啊，宮門一破就拔劍自刎了。」

  「就是就是，要不然我們就能……」

  幾個人低低地賊笑起來。

  褚昇把自己緊緊地蜷成一團靠在角落裡，眼淚一顆一顆地砸落到地上。

  幾個獄卒還小聲討論著，忽然聽見外面傳來尖利的一聲「皇上駕到！」

  幾人忙散開，恭恭敬敬地上前去行禮：「參見陛下！」

  少年揮了揮手，示意獄裡的人都退下去。很快，整個牢房裡就只剩下少年和褚昇了。

  少年張了張嘴，輕聲喚道：「昇兒……」

  褚昇一動不動，整個頭依舊埋在膝間。

  少年沉默了一會兒，又開口道：「我聽說，你有個弟弟……」

  「滾！」褚昇仿佛被觸動了哪根弦，他朝著少年撲過去，「陸參，你這條野狗！你不得好死！」

  褚昇紅著眼咒罵道：「你破我國門，屠我百姓，殺我父母！我當時就不該……就不該救你，我就該把你留在那兒！讓野狗咬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