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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不同之人

2024-08-31 06:00:39 作者: 銀燭溯塵
  肖月搬到了四班老師的專屬辦公室,坐在她對面的是章淑菊。

  她靦腆地從箱子裡搬出自己的物品:一盆她養了很久的多肉,一個彩繪馬克杯,一盒精緻的發圈髮夾,一袋齊全的文具和一摞教輔資料。

  她將這些物品一一放入順手的位置,動作間,一縷髮絲從肩後滑至眼前,可她正搬著一摞書,桌上擺滿了零碎物品,沒地兒放。

  她正發愁,有一隻手挽起那縷髮絲,捋到她耳後,然後貼心地別了枚髮夾上去。她下意識地說了聲謝謝,待來人輕輕嗤笑一聲,她才發現,站在邊上的人是章淑菊。

  此時,這位章老師正端詳著她的馬克杯,秀氣的雙眼注視著上面繪著的那隻雪白兔子,「跟你挺像的。」

  因為摘下了髮夾,她的頭髮也鬆散了些下來。

  「你的頭髮,」肖月連忙放好書,從自己的髮飾盒中摸了一枚小鹿髮夾,小心地別在章淑菊耳後,「這樣就好了。」

  她拈了拈指尖,又問道:「章老師,你用的是什麼洗髮水?聞起來挺香的。」

  章淑菊放下馬克杯,伸手觸了觸自己的頭髮,手指無意間掃過小鹿髮夾,「這個啊,我送你一瓶吧,明天帶給你。」

  肖月斟酌了幾秒,將多肉遞給張書菊,「那我把這個送給你,我養了很久的。」

  章淑菊接過小花盆,打量了一下,「你給它起名字了嗎?」

  肖月的臉有些發燙,「那個你你你叫它什麼名字都可以,不用管我的!」

  章淑菊盯著她。

  肖月的臉更紅了,「小菊。」

  章淑菊「噗嗤」笑出聲來,「好名字,」她又將多肉放在自己的電腦面前,「不改了。」

  杜墨一回到班裡,周圍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高承:「墨兒爺墨兒爺,你知道咱班來了個超牛.逼.的語文老師麼?算了你沒來你肯定不知道,但那小夏老師是真的強,就這樣一踢,梅小錢那混小子就……」

  杜墨將他那副嘴臉拍遠了點,皺眉道:「梅小錢?我不是讓你管著向洋洋嗎,他怎麼會來?」

  「不怪我,我是把向洋洋拽著了,但架不住那傻.逼.自己跑來找死嘛!」

  杜墨:「……」

  他扶額,「沒惹出什麼麻煩吧?」

  高承:「沒有沒有,我剛不是在說嘛,新來的小夏老師把他揍了一頓,丟出去了。」

  杜墨的神情出現了一秒的茫然,隨後才恢復正常:「哦。」

  小櫻桃湊上前:「哥,你今早是怎麼出去的?不會真像狗高承說的那樣,從二樓跳下去的吧?」

  杜墨:「嗯。」

  高承:「杜小櫻你給老子放尊重點!」

  小櫻桃伸手摁住高承的那顆頭,「真的?怎麼做到的?」

  「踩著空調蓋下去的。」

  高承:「杜小櫻你夠了!!!」

  小櫻桃:「向洋洋!狗高承他欺負我!」

  向洋洋飛奔而來,單膝下跪做了個騎士禮儀,「櫻桃公主就交給我來守護!」

  高承怒了:「你!你們!天哪,請賜我一個小夏老師來打死他們兩個吧!」

  夏米恰在此時進門,只聽到後半句的他一臉茫然,「什麼鬼?」

  他看到了向洋洋,「小伙子有前途啊!」

  四班:「哈哈哈……」

  此時的夏米,笑得跟上午一樣,說話也和上午一樣,仿佛花壇的那一時崩潰沒給他帶來絲毫影響。

  所有人都習以為常,只有杜墨蹙了蹙眉。

  夏米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唯一沒在笑的杜墨,走到他桌前,矮下身來仔細打量了他一番,「我沒見過你,你上午沒來學校吧?叫什麼名字?」

  杜墨猶豫,開口:「杜墨。」他望向夏米的眼睛。

  夏米頷首,又摸了摸少年的頭,莞爾:「好,我認識你了。」

  杜墨眸中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嗯。」

  夏米轉身走向講台,「那我們接著上節課的講,杜墨同學記得課後找別人補一下筆記。」

  四班這時只覺得天崩地裂:墨兒爺也有被乖乖摸頭的一天?


  向洋洋:「太歲頭上動土啊……」

  夏米:「向洋洋你怎麼還不動,在那兒種蘑菇呢?」

  「我這就回位,小夏老師。」向洋洋一窘。

  一堂課過去大半,夏米讓學生們在下面自習,他靠在講台上捧著手機玩數獨。

  突然,教室的窗戶被敲響了,夏米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挽著一個男人,口罩上露出的杏目帶著笑意,她指了指教室門。

  夏米會意,在四班眾好漢好奇(且八卦)的目光中出了門,走到另一邊的走廊上。

  「姐,你怎麼來了?」

  夏米有些吃驚,接著他想起來了,「來拍戲的是你們兩個?」

  秦鳶摘下口罩,「是呀,姐姐知道你回國了,特地來看你的,我親愛的弟弟!」

  她身旁的男人也摘下口罩,露出俊逸的面龐線條,他熟練地伸出右手,鞠躬,「你是小米吧,你好,我叫宋毓。」

  夏米與他一握。

  他又道:「很高興見到你。」

  夏米指著他,看向秦鳶:「他現在是姐夫了?」

  秦鳶笑:「可不是,上個月剛官宣的,你在國外這幾年不知道,我這麻袋啊,可是套了個影帝回來呢。哎,毓哥,你那小兄弟,就是叫杜墨的那個孩子,也在這個班吧?」

  宋毓溫和道:「是的,要把他叫出來麼?」

  教室里。

  小櫻桃:「怎麼樣怎麼樣?聽到沒有?」

  向洋洋整個人都貼在了玻璃上,「不行,離太遠了,我只聽到小夏老師的那聲『姐』,不過那個姐怎麼長的那麼像……」他瞪大了雙目,「臥.槽!秦鳶!是秦女神!」

  男生們還好,女生們瞬間激動,「秦女神挽著的,莫不是宋毓??!」

  在尖叫聲中,門口探入了一顆極帥的頭,宋毓頂著他那張帥臉開口:「小墨墨,出來一下。」

  女生們持續打鳴。男生們則驚悚地看見他們的墨兒爺淡淡地應了聲好,接著便頂著「小墨墨」這個稱呼,施施然出了門,而門外所謂的宋毓,竟然也隨手摸了摸杜墨的頭。

  男生們跟著打鳴。

  小櫻桃推著向洋洋,「騎士向,你也喜歡宋毓,對不對對不對?」

  走廊里。

  夏米:「姐,你是怎麼認識杜墨同學的,我今天才認識他。」

  宋毓看了一眼杜墨,「今天才認識嗎?我認識他快五年了,真懷念啊,是在一個地方撿到的,小小的一隻,瘦的很,就忍不住撿回來養了。」

  杜墨垂首。

  「當時就覺得,這小孩長得那麼漂亮,釣回來當我未來女兒的夫婿挺好,當然,現在看來,年齡差有些大哈。你別看這小子現在像塊木頭,小時候他做噩夢都哭,我第二天去喊他起床時,他就這麼坐在那,那眼淚嘩嘩的,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面無表情的那種,可把我嚇的。」

  夏米打斷他的話,「抱歉等一下,杜墨他,」他看向杜墨,似乎在斟酌著用詞,「他沒有父母嗎?」

  宋毓攬著妻子點頭,「那當然了,你看誰家會把孩子往外推的。小墨墨八歲那年,上的是寄宿學校,他父母來看他時,被人開車撞死了,他靠著賠償和父母遺產,以及一個叫杜世華的人的撫養,才長到了十二歲。」他用手指了個方向,「就那邊吧,十多里外,那曾經有個加油站,杜世華就是那兒的工人。有一天,加油站突然爆炸,杜世華就被炸死了。這小子是唯一一個被救出來的人,聽他說,救他出來的人照顧了他幾個月,便將他安置在這裡,每天給他點撫養費。自從我領養他後,那人就再沒管過他,想必是仁至義盡了。」

  秦鳶突然開口:「弟,你五年前不是參與過一次火場救援嗎?這時間也對得上,沒準你見過他。」

  夏米疑惑搖頭,「我五年前沒有參與過火場一類的救援活動啊。」

  杜墨猛地抬頭。

  夏米:「姐,會不會是你記錯了?」

  秦鳶盯著他的眼睛,半晌,說:「是姐記錯了。」

  中國領土,沿海地區,清晨。一輛吉普車停在一幢舊房子前,后座熟睡的雲小樂被母親樂苓兒輕輕推醒,睡眼惺忪地下了車。

  年輕的父親雲海將車倒入車庫,拍了拍妻子的肩,「苓妹,你帶著兩個孩子將臥房收拾一下,我去將行李拎上來,很快就好。」


  他捏了捏妻子懷中小女兒柔嫩的臉頰,「小苓兒幫媽媽把晚上睡覺的地方擦一擦好不好呀?」

  雲小苓聽話地點頭:「好。」

  雲海又撫了撫兒子的發,轉身回到車上。

  大兒子拉了拉母親的衣袖,「媽媽,我們為什麼要搬家呀?」

  母親思考著,答道:「因為你父親,當了一次英雄。」

  柔和的陽光披在女人的身上,秀美的面龐似是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而當說出這句話時,她的唇角微微上揚,勾出一個極好看的弧度。

  雲小樂在樂苓兒詩一般的語言中,似懂非懂地步入了這幢舊房子。

  車庫。雲海埋頭將家人的行李從車裡拎出,剛放到地上,就聽到一個冷淡的嗓音自身後傳來。

  「雲海。」

  這位父親迅疾轉身,在看到發聲人的面容時,他有些驚訝。

  那是一個少年,冷白皮膚,有著一副生人勿近的濃艷五官,一張黑色鏤金面具被他揭開推至發頂,露出光潔的額頭,看上去頂多十八歲,按理說正是扎進書堆里的年齡,但此刻,少年纖長白皙的指間赫然扣著把手.槍,槍.口瞄準他的頭。

  雲海下意識看向樓上。

  「別擔心,我不會殺任務之外的人,那只會浪費我的子彈。」

  少年的鎮靜讓雲海有些悚然,「你是哪位黑金殺手?」

  少年似乎沒有注意到雲海的問話,繼續道:「省六組組長,代號蒼日,於本月三號主持起獲大型販毒組織『烏頭幫』並活捕毒梟鄭良。鄭良的頂頭上司向我所在組織提交了刺殺清單,你是首要目標,價值三百萬人民幣。這就意味著,」他開了手.槍的保險栓,「只要殺了你,我就能得到三十萬人民幣。」

  雲海感到絲絲冷汗從皮下滲出來,但他沒想到的是,下一秒,少年扣在槍上的左手大拇指,中指,無名指和小拇指同時鬆開,槍口順勢朝下,指向地面,「但我不希望世上再有我這樣的人了,所以我不殺你。」

  他的右手靈巧地在槍身上一抹,再次上好保險栓,然後將槍扔給雲海,接著身形一閃,了無蹤影,只有風傳來他的最後一句話。

  「別露頭,別出面,我會盡我所能護住你們。」

  雲海接過槍,這才後知後覺地記起來,國際殺手聯盟的殺手殺人時,都會戴著象徵著身份的面具,而從不會以真面目示人。

  美洲領土,雨林深處,傍晚。

  一片大型人類部族據地,一陣嬰兒啼哭聲響徹空地。

  一個年長女子抱著一團用獸皮包裹著的事物跑到男首領跟前,「阿麥,生了!是個男兒!」

  獸皮口中露出新生兒皺巴巴的臉。

  男首領頷首,咬破自己的指尖,將血抹在新生兒額頭上,描繪出一類奇異的圖案。

  山洞(產房)前一群身著怪服,帶著獸骨鏈的女人們掌著手中的鼓,喃誦著古老的祈福歌謠。

  男首領剛毅的面龐不經意間拂過一片柔情,將年長女子喚來:「阿姑,我得走了,出生的喀日血脈已然接續,我也完成了喀日娜的囑託。」

  女子:「阿麥,為何不多留些時日?看著喀日族子平安長大,還留不住你的心嗎?」

  男首領:「你不懂,早在兩年前,我的心就已隨著白君而去,喀日娜連族姓都不願賦予我,又如何留得住我?我只願順著洋流,去到白君的埋骨之地,只願披著星輝,長眠於他墓前。」

  女子默然:「但那畢竟是你的母親。」

  男首領淡淡地笑,「是啊,一個恨不得將男兒溺死在盆中的偉大母親。」

  他最後朝著落日,不知是向著誰道別,「我走了。」

  雲林如海,殘陽似血。

  美國領土,科技大樓,深夜。

  這是夏家的產業,據說幾十年前,這裡還是一片民居地,那時的夏家還沒有做大,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商人家庭。後來夏家沒落,如今的夏董事長在當時為了尋求出路,被迫輟學,到街上找工作,年僅十六歲的他看到了一張入股申請,一狠心借了高利貸買了股。

  這是一次大膽的賭博,事實證明他賭對了。

  夏家逐漸做大,並接手了那家公司,再後來甚至探入了國家的領域。

  幾年前,夏董事長在國外買了這塊地,建造了公司的主基地,成就了這一棟科技大樓。


  夏董事長簽完今日最後一份合同,撥通了秦淵的電話。

  「父親。」秦淵柔和低沉的嗓音自話筒里傳出。

  「見著小米了,情況如何?」

  「他已徹底忘卻三年前的那場事故,面對那個孩子時,沒有任何異常反應。」

  「那就好,你繼續觀察,如有記憶鬆動現象,不必匯報,立即採取強制催眠手段。」

  秦淵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父親,您是不再打算恢復小米的那段記憶了麼?」

  夏董事長枯瘦的指尖在辦公桌面上「噠」地敲上一聲,一雙冰冷的眸子無聲地注視著擱在手邊的座機,「這不是你該問的問題。」

  「抱歉,是我逾矩了。」另一片大陸上的秦淵看著隔壁辦公樓二樓窗邊那個孤獨的身影,如是說道。

  「淵兒,你太感性了,在計謀面前,感性是最大的累贅。小米是夏家最傑出的人才,你不能因為愛他而荒廢了他。利用得好,他將會是我們夏家最強的武器。」

  他掛了電話,再一抬頭,室內已經多個人。

  墨衣,黑靴,靴幫側面有用黑金材料鏤成的「IKU」字樣。

  夏董事長笑:「黑金殺手花賊大駕光臨,老頭子我竟然未曾迎接,失敬,失敬啊!」

  花賊頷首,「老頭子別來無恙,這辦公室還是這麼一副貴腐模樣,一點兒沒變。」

  夏董事長的手偷偷摸向警報器,「可不知是不是我老頭子記性差,我明明記得你正在中國鄂城那兒拍戲,怎會跑到美國來了呢?」

  殺手忍俊不禁:「老爺子,您這就不好玩了吧?我今兒個過來,可不是因為任務,」他走到桌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夏董事長蒼老的臉,「您覺得按下了這個按鈕,我今晚要殺多少人啊?」

  夏董事長一頓,鎮定地將手抽回,「那年輕人,你來這是為什麼?」

  「我就不能是來看看外公的麼?」

  「行,你看完了,可以走了。」

  花賊拖過一把椅子坐下,姿態放鬆,一副長談的模樣,聽到老爺子的答覆,他嘴角一勾,「不急,咱們的事兒多得很,說太快,您會聽不清,咱們慢慢來……」

  半小時後,花賊從大樓窗戶外一躍而下,足尖輕點窗階,輕飄飄地落了地。他掏出手機,飛快撥出一個電話,頃刻間接通。還沒等對面發問,他飛快地道:「哥知道了,你先別急,回去再說。」掛斷了電話。

  他轉身看向大樓,眼底浮出一層乖戾的紅潮,「總有一天,我會親手炸了這裡。」

  鄂城,九湖一中,師舍。

  夏米自浴室中走出,鬆軟的浴衣領口露出小片潔白緊緻的肌膚,在暖黃的燈光中蘊著玉一般的光澤。

  他坐在沙發上揉著濕發,忽然一點紅光映入他剔透的眸中,他起身,在紅光閃光的地方摸出一個紐扣通訊器,戴在耳上。

  「阿麥哥。」

  「211,我要來中國了。」

  「哦?」

  「我在喀日部族裡留了一個孩子,他將代替我成為新的首領。」

  「叫什麼名字?」

  「喀日麥,麥郎的麥。」

  夏米一笑,「真狠。」

  麥郎也笑了,「沒有他狠,什麼都沒留給我。」

  「我知道他的墓地在哪兒,到了以後來找我,我帶你去。」

  「好,後會有期。」

  男人粗獷嗓音所帶來的短暫熱鬧在斷線後歸於平靜。

  夏米捏著那枚小小的通訊器,笑意逐漸淡去,他長嘆一聲,窩在沙發里,枕著濕漉漉的頭髮,就這麼睡去了。

  門外的秦淵搖了搖頭,撬開門鎖走了進來。他將夏米圈起,讓他靠在自己懷裡,輕手擦著他的發,待他髮絲全乾後,將他抱到臥室放在床上,為他定好空調,蓋好被子。

  最後,他坐在夏米床邊,默默注視著夏米的面部輪廓,一時間,他清亮的眼底覆上了一層名喚悲傷的濁潮。

  即使是在夢中,少年也是清白著一張小臉,似乎在回溯著什麼痛苦的回憶。

  秦淵的手指虛浮在少年額前,卻始終沒能點下去。

  「我還是太軟弱了。

  秦淵改為輕撫少年的發頂。

  而夏米在睡夢中迷糊地喃了一聲:「是我做的不夠好嗎?」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你很好,是我們不值得。」

  秦淵端詳著少年熟睡中的小臉,笑:「我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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