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予安曾無數次設想過，如果十年前身為人類的謝予安沒有死，或者說後來成為鬼王的謝予安沒有放棄與凌風的聯繫，結局會是什麼樣？
而現在，凌風說他跟別的男人談戀愛了。
隨著腳步聲離去，謝予安彎下身子，蠻橫的扣著凌風的後腦勺，迫使他抬起頭來：「為什麼不聽話呢？」
凌風遲鈍的看著他，眉宇間攏著幾分蒼白和無力，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們睡一起了？」謝予安的指腹慢慢的拂過凌風的眼角，極其溫柔地循循善誘，「為什麼哭？」
凌風茫然的睜大雙眼，用手去摸，才發現整個臉頰都是濕漉漉的。
「沒有，沒有睡一起。」
他聽見自己這麼說。
謝予安滿意的勾了勾唇角，直接震碎了鎖鏈，朝他伸出手：「那就跟我回家。」
「哥。」
謝予安頓住了腳步，垂下頭看他：「怎麼了？」
怎麼不叫他哥哥了？
凌風從小就喜歡圍著他轉，不停的叫哥哥，那兩個字在他唇齒間變得柔軟，像是黏乎乎的撒嬌。很多次謝予安都十分煩這個稱呼，他想要凌風叫他「予安」，「安安」這類的更為親密的叫法，可是當凌風改口叫「哥」的時候，他更為不知所措起來。
「我不想回家。」凌風安靜地靠在床上，眼神躲閃，自顧自的說道，「我想一個人逍遙自在地活著。」
不想再去猜其他人在想什麼，包括哥哥。
謝予安平靜地看著他好一會兒，陰柔的臉上瞧不出情緒：「想走？」
「嗯，我……」話還沒說完，凌風忽地感覺到脖子一疼，謝予安扼住他的後頸，強迫他看向自己：「真心的？」
為什麼？
又是這種窒息且變本加厲的控制和寵愛。
鋪天蓋地的煩躁籠罩下來，凌風垂下眼眸，神紋在眉間若隱若現。
片刻後，他狠狠地推開了謝予安，眼淚幾乎是無法控制地從眼尾滑落，他直勾勾地看著謝予安，歇斯底里地喊道：「你也逼我嗎？」
「葉清絕逼我。」
「你當真以為我看不出莫無心也在逼我嗎？」
「還有你，哥哥，謝予安！」
「你……你也是要逼我嗎？」
凌風的肩頸微微抖動著，崩潰地任眼淚落了滿臉，他深吸了口氣，紅著眼尾顫道：
「我真的要死了才能自在嗎？」
這看似莫名其妙的控告，竟然讓謝予安有些心慌意亂：「我……」
「我想走。」凌風翻身下床，頭也不回地跳下窗台，只留下一句，「別跟過來，否則我真的會死。」
房間裡，謝予安一言不發的站在原地。
覬覦不該覬覦之人，活該是這樣的下場。謝予安握拳的手指不斷攥緊，漆黑雙眸里墨色翻滾，又很快歸於平靜。
只是這回，必須爭取到他。
————
顧逍沉默地打量著眼前自顧自吃飯一言不發的凌風，一段時間不見，這張臉仍然顯著病態。
他不甘心，也不敢去推測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想了半天只問了一句：
「還走嗎？」
茶霧氤氳，凌風心裡悶得慌，不停地往嘴裡扒拉著飯，含糊不清的道：「走一步看一步咯。」
「隨你。」
平心而論，凌風確實感覺自己只有在顧逍這兒比較自在。但是……他有些心虛的停下筷子，摸了摸鼻子：「呃……你最近還好嗎？」
顧逍抬起眼看他，輕笑道：「有你送我的【朝陽】，放心就是。」
上次一別，他立馬就去找了東街的老徐——老徐遞給他這把佩劍的時候，還笑眯眯地說：「那位小公子自己帶的材料，只是借用了我的工具，親手給你打的。這份情誼，世間難得。」
想到這裡，顧逍沒克制住嘴角的笑，目光微閃：「謝謝。」
「客氣啥呀。」凌風猝不及防被他的笑容晃了下眼，微微偏開視線，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以後估計還得麻煩你。」
「？」顧逍不自覺的攥緊了手，內心深處的渴求欲濃烈地翻滾起來，「你的意思？」
凌風用筷子戳了戳碗裡最後一塊肉，長睫垂落，掩蓋住了眸底一閃而過的悲涼：「如果可以的話……我能與你一起待一段時間嗎？能讓我暫住更好。」
咳，沒錢了。
顧逍陡然站起身來，動靜太大打翻了茶杯，滾燙的熱茶倒在了他的衣袍上，整個人也仿佛沉溺深潭。
他緊緊盯著凌風，耳根慢慢燒得通紅。
凌風茫然的看了他許久，顧逍才似乎冷靜下來，心情很好地彎了彎唇：「好。」
晚風吹亂了髮絲，凌風一直積壓在胸口的沉悶感，好似也被吹散在了風中。
「我去收拾東西。」
？
凌風望著顧逍步伐略顯不穩地離去，像是匆匆逃離的背影，有些不解的喝了一杯茶。
這是咋了？
燙到了？
他抿了一口茶，這個溫度應該不燙才對。
不知等了多久，直到冷森森的夜風夾雜著幾片落葉刮到凌風腳邊，他才聽到了顧逍匆匆趕來的聲響。
抬眼的瞬間，肩膀被披上了一件雪白狐裘。凌風詫異地摸了摸，是很好的料子。
沒等凌風說話，顧逍蹲在他面前，自顧自地把狐裘系好，隨後將一包新出爐的藥丸塞進他懷裡：「路上吃。我們現在出發。」
凌風呆呆地點了點頭，乖順的站起來，價值不菲的狐裘襯得他更為矜貴。身上源源不斷的暖意蔓延開來，匯聚心田，他恍然發覺，自己似乎從來沒認清過顧逍。
這般年紀竟然就已經這麼會照顧人了。
心思百轉千回間，顧逍御劍而起，朝他伸出了手，漂亮的桃花眼裡是藏不住的熾熱情緒。
「走，流浪天涯。」
凌風心中一動，流浪天涯麼……確實很誘惑。
混亂煩躁的思緒也因為這句話逐漸趨於平靜。
所以當謝予安和鄒寒匆匆趕來時，就看到這樣一幕——
一身白的清俊少年將手放進了那個修仙之人的掌心之中，再抬起頭時，眼中笑意蔓延。
「有討厭鬼來了。」望見那兩道熟悉的身影，凌風笑容不變，喚出自己的佩劍【風吟】，「你帶路，我斷後。」